第六卷 乾坤殺氣正沉沉 第五十一章 酬功

次日,鄧舍一早醒來,神清氣爽。拉開掛在床邊的水晶簾,看見窗外陽光燦爛,投入室內,案幾皆明。

因昨夜太過勞累,王夫人還沒睡醒。鄧舍卻不想驚動她,也並不急著下床,托著頭,先欣賞了會兒佳人酣睡的美姿。但見其玉腕枕香腮,鬢亂臉酡紅,大約夜來炭火太旺,有些嫌熱,只用錦被掩住了半個身子,兩條俏生生的光腿與半彎恰可供人一握的細乳,都顯露在外,嘴角邊兀自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那男女之事,又叫巫山雲雨,便好比春雨貴如油,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一夜雲雨過後,再來看這王夫人,果與平時不同,雖是在夢中,鴛鴦錦下玉體橫,別有一番嫵媚誘人的風情滋味。

鄧舍直看得多時,這才輕手輕腳地下了床。侍女們聽見動靜,忙進來伺候洗漱穿衣。

昨夜顛龍倒鳳,那王夫人尤且敏感,容易動情,水深火熱、意亂神迷的時候總是情難自控,或嬌吟連連、或哀求饒過,種種樣樣,鬧出來的動靜不小。儘管現在服侍鄧舍起床的侍女們並非當時留在室內的兩人,卻也都有聽聞。

她們既能為鄧舍的侍女,年歲都不甚大,正在容易羞澀、好奇的時候。一邊兒伺候鄧舍穿衣,一邊兒都是臉頰羞的通紅,頭也不敢抬一下,卻又剋制不住好奇,時不時往床上的王夫人身上,飛快地溜上一眼。自以為鄧舍沒有注意,卻不料他早把這些小動作悉數看在眼中。

鄧舍心中好笑,故作不知。他府中用來伺候的侍女並不太多,只有五六十人。較之王士誠在時,可以說是大大不如。

王士誠好美色,單只姬妾就有數十人之多,婢女就更可想而知,少說也得數百。鄧舍入主益都後,專門命人把王士誠的姬妾與侍女,選揀年輕貌美、或有一技之長的,留下了部分自用,其它的悉數賞賜與了立有功勞的文武諸臣。

姬妾、侍女本就沒什麼地位,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就連盛世如唐宋,斯文士子之間,還尚且以轉贈姬妾為雅事。何況亂世年間?並且,如今在別人看來,鄧舍也算「英雄」一流了。美色佳人,若放在憐香惜玉的人眼中,也許是「九天仙女下凡塵」,應該好好寵愛。但是,就「英雄」們看來,她們只不過是可用來收攬人心的一種物事罷了。

「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如果多情了,還怎麼能稱之為「英雄」?即便如「妻、子」,都不應該在乎。何況些許的胭脂女色?若太過在乎,反為不好。也正因此,鄧舍毫不吝嗇、拿王士誠的姬妾與侍女賞賜功臣的舉動,非但沒得到批評,更增加了「仁厚愛人」的名聲。

至於那些被當作物品賞賜出去的女子們,會否得到如意的生活,也就只有聽天由命罷了。成王敗寇。她們原先的主人王士誠尚且兵敗失蹤,除了曾經負責搜索過他的士卒們之外,早已無人關心。何況好比附屬物品的她們?能保有一命就算不錯了。

話說回來,王夫人起初對鄧舍有的還是好感與愛慕,而現在卻漸漸地更多成為了依附與討好。甚至便在昨夜,在聽到鄧舍說及續繼祖之死的時候,還一絲半點的戚色不敢流露,非但如此,更賣力刻意地巴結求歡。原因何在?也正在於此。

又有李阿關,本來自居高高在上,不把鄧舍放在眼中,後來卻主動捨棄結髮的夫君,心甘情願地獻媚與他,低三下四,花樣百出地討好,便如奴僕也似,除了貪慕鄧舍的權勢之外,也卻正有一部分的原因在此。因為,只有依附了強者,才能保證她的榮華富貴。

而就鄧舍來言,對此當然心知肚明。

如果說開始的時候,他對此還有些反感、自責。就比如李阿關與王夫人,覺得自己是奪人妻子,很不好,擔憂會聽到儒生文人的流言諷刺,覺得不安。但是,時日一久,卻也早已就習以為常、不以為意了。

人的變化總在潛移默化間。

現如今,李阿關之輩獻媚與他,他不但毫無內疚,享受得更是心安理得。伺候的舒服了,便賞賜些珠寶綾羅。如果厭煩了,棄之不理就是。就好比用財物豢養個玩物,何樂不為?又或者真要有不識進退、惹得他十分厭煩的,也不打不罵,便乾脆像把王士誠的姬妾與侍女賞給功臣一樣,也索性賜與臣下。一舉兩得,還能再傳揚下他的「寬仁」之名。

何樂不為?

當然了,也許拿李阿關與王夫人來相提並論,有些不太合適。到底王夫人對鄧舍是有好感在先,而且鄧舍現在對她,也似因她的討好與秀慧,而較之比對李阿關更為恩寵。不過,這只是淺層次的。從根本而言,他對待她們兩人的態度,其實並無大的不同。便如兩件器物,一個少見點,一個尋常點。喜歡少見的,人之常情。但是,器物到底只是器物。

實際上,真要把鄧舍的後院諸女,拿來相互比較的話。鄧舍對王夫人的態度,別說與對羅官奴的態度相比,乃至連對李閨秀都有不如。

羅官奴年幼,沒有心機,天真可愛。鄧舍與她相對的時候,總感到非常的輕鬆自在。李閨秀人如其名,大家閨秀的出身,慘遭戰火之亂,淪為陪寢的姬妾。起初在遼陽,關鐸教她來侍寢鄧舍時,鄧舍對她本不太在意,甚至還有點警惕。但隨著了解她的身世之凄慘後,又在發現她並沒有做甚麼密報之類的事,警惕之心一去,難免異樣之情頓起。

李閨秀從小錦衣玉食,沒做過什麼粗活,身體愛惜的好,膚色尤為瑩白,遠望之便如冰雪。因為遭逢慘變,受到打擊,性格內向,平素獃獃的,便好像一個木頭人也似。

即使在伺候鄧舍的時候,她也好像絲毫不解風情。鄧舍叫她做什麼,她便一聲不響地去做什麼。有時流露出來點情緒的變化,比如夜晚夢中,卻也總是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便好像一隻遇到虎狼的小兔一樣。

看似無趣,但是若配上她的身世,再襯以其姿容,以及她平時不經意流露出的表情,卻往往能給鄧舍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非關愛意,亦非好感,強為之名,似可稱之為「憐」。這種「憐」,又與「憐香惜玉」的「憐」不同。一定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也只有「我見猶憐」差為相似。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柔軟的角落,鄧舍也不例外。或許,他對李閨秀的異樣感覺,此一種「憐」,便是出自「柔軟」。

又或者,只不過是因為他下意識中,對自己平素所為一些事情,諸如同意洪繼勛走私高麗女、默許李鄴諸將大肆殺俘等等,有些隱隱的愧疚,故而想要通過善待李閨秀來以求良心的安穩罷了。至於究竟真實為何?這樣一種複雜的情感,莫說外人,便是他自己,怕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鄧舍又看了看王夫人的睡態,暫將兒女情事壓下心頭。任由侍女幫他穿好衣服,盥洗過後,略略吃了些許早飯,即來到前院。

早有侍衛來報,洪繼勛諸人等候多時了。

大戰才罷,有許多事情需要及時處理。昨日堂上議論,鄧舍與洪繼勛諸人只是對此戰的得失略微地做了下分析,並將城中善後、撫恤百姓的任務交代給了左右司羅李郎、益都知府顏之希而已。

相比民事,軍事更為重要。

洪繼勛身為海東右丞,雖非行樞密院的長官,然而一向以來,他既為海東謀主之一,實際負有行樞密院之責。誠然,他沒有指揮軍隊的權力,可是參贊軍機,卻從來無有不與的。戰前謀劃,戰中應對,戰後總結,自他投奔鄧舍始,就一直如此,也可算為慣例了。

因為今天議論軍事,是鄧舍昨天堂上議論散後就決定的。故此,除了洪繼勛,還有李和尚、畢千牛、鞠勝等人也來了。

另外,又有姬宗周、章渝等人亦在。

他兩個人,姬宗周為益都分省右丞,章渝為益都左右司員外郎。姬宗周倒也罷了,章渝本沒資格參會。但是激戰才罷,強敵方退,鄧舍為穩住益都系降官之心,因此特別恩准,也允許了他們一併前來。

鄧舍鳴鼓坐堂,諸人絡繹進來。

洪繼勛為首,十數人跪拜在地,行主臣相見的大禮。鄧舍笑道:「諸位皆我心腹,何必多禮?都起來罷!」說及正事前,先問洪繼勛,「昨天咱們觀看察罕的營地,我吩咐命人將之細細描畫下來。可辦好了么?」

「察罕營地太大,連綿數十里。並且其所扎建的營寨,因地制宜,故此營式多有不同。臣雖已經調了多人參與描繪,但是急切不得,沒有三兩天,估計卻是難以繪製完成的。請主公放心,待繪製成後,必先請主公觀看。然後依照主公的吩咐,再發與諸軍及平壤各地的軍校,以為參考。」

鄧舍點了點頭,環顧諸人,說道:「連日來與韃子交戰,諸公多有辛苦。文以謀智,武以英勇。我都看在了眼裡。察罕之所以戰而無功,最終不得不撤軍退走,實際全賴諸位之力。古人云:『刑以懲惡,賞以酬功』。今天,召集諸位來,就是為商議戰後的『酬功』之事。」

頓了頓,他又說道:「因為趙過、佟生養、張歹兒、陳猱頭諸人還沒入城,所以,今天咱們大家,也其實就是先議個草案出來。諸位,你們都是從頭到尾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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