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漢騎北來擁鐵戈 第三章 麥熟

鄧舍在遼陽即燕王位,建百司官屬。

洪繼勛、姚好古、文華國、陳虎等奉表請鄧舍仿江南行省朱元璋例,在遼陽、平壤、王京等地置行中書分省,以便於地方治理。

鄧舍從之。

乃立遼陽分省、朝鮮分省、南韓分省。

其中,遼陽分省轄遼東之地,西至高州,北至遼瀋,南至金復蓋諸州,東至鴨綠江岸,分省治所在遼陽。朝鮮分省轄平壤、北界之地,西至鴨綠江,北至關北,南達大海,東至慈悲嶺沿線,所轄基本為漢唐時的舊地,分省治所為平壤。

慈悲嶺以南,至全羅、慶尚諸道設南韓分省,所轄基本為三韓舊地,分省治所在漢城,——即前高麗的漢陽府,鄧舍改其名為漢城。

之所以沒把南韓分省的治所放在前高麗的王京開城府,是因為考慮到開城府做為南高麗的都城已經有數百年之久,前高麗的官宦、豪門勢力根深蒂固,不利新政權的立足。所以選擇了影響較小的漢陽府。且漢陽府在開城府的南邊,位處南韓分省的中心地帶,把治所設在這裡,對全羅、慶尚等南部諸道也能起到一個更好的控制作用。

以陳虎為遼陽分省平章政事,文華國為朝鮮分省平章政事,趙過為南韓分省平章政事。此三人在海東行省的任職不變。南韓分省名義上依舊為高麗的屬地,奉王祺為高麗王。

允許三分省再各自分別設立左右司,規格較之海東行省低一級,受行省左右司直轄管理。各分省的駐軍則依舊統由行樞密院管轄。換句話說,各分省有一定的政治決策權,但是沒有軍隊決策權。軍隊的調動、軍官的任免仍然由行樞密院控制。

現在,鄧捨實際直接控制的地區,從遼陽分省的高州直到南韓分省的全羅諸島,東西數千里,南北亦有數百里,所轄州縣城池數百。各地的風土人情多不相同。

特別是遼東與南韓,山川阻隔,間距千里。兩地的語言不通、人種不同,施政的重點也不盡然相同,只靠海東行省一套的班子來進行統一的管理,很有難度。必須因地制宜。從這個角度來說,也的確到了該進一步細分行政區劃的時候了。剛好趕上小明王晉封鄧舍為燕王的聖旨來,可謂瓜熟蒂落。

順便通過此舉,也等於順理成章地把南高麗徹底吞併。

還有人提議,把海東行省的左右司分開,仿照中書省的規模,改作左司與右司。鄧舍認為此舉太過逾制,且無必要,因此沒有採納。

這一做了燕王,日後在正式的場合,鄧舍便不能稱「我」了。或稱「孤家」,或雲「本王」。身份地位大不相同。如果說行省左丞相還是臣子的話,燕王就隱然有畫土分疆的意味了。並且兩周古國中,燕雖不及秦、晉等國,卻也是一個顯赫的大國,著實尊貴非常。

何況歷代以來,能受到朝廷冊封,得到皇帝認可的異姓王少之又少。漢唐以下,均有定製:非國姓不得封王。這要是在太平年代,想都不敢想的。如今雖處在亂世,宋政權所正式晉封的王,截止目前為止,鄧舍卻也是唯一的一個。

——山東的田豐、王士誠,一個自號花馬王,一個自號掃地王,雖亦稱王,但一則未得安豐的承認,二來與其說他們是王,不如說更像是諢號,帶有濃重的草莽氣息。豈有一人之下、億萬人之上的尊貴王者,竟然有以「花馬」、「掃地」為號的?空引得識者發笑而已。

且說鄧舍一邊不客氣地即上王位,一邊吩咐姚好古寫了一封謝恩表,故作謙遜,表示惶恐,遣人走山東,送去安豐。並帶了重禮,送與劉福通、劉福通的弟弟劉十九(上次他曾代表安豐出使平壤)、沙劉二等人。

忙過諸般雜事,忽忽已經到了閏五月底。

要說起來,鄧捨得以晉封燕王,實為喜事。現今卻有一樁難處,橫在了他的眼前。這一日,他重拿出小明王的聖旨,顛來倒去地看。

聖旨的末尾有這麼幾句:「年余之間,你橫掃遼東,滅高麗一國,武功之盛,古亦罕聞。晉封燕王,實至名歸。遼東,燕之舊地;薊城,燕之舊都。今日封你為燕王,固然是你應得的榮譽。但是若無薊城,卻難免有名無實。

「你的勇武,朕素有耳聞,常常聽劉平章等人提及,他們對你無不讚不絕口。你對朝廷的忠心,朕也是歷歷在目。現在遼東與高麗已經平定了,你為什麼不趁著席捲海東的餘威,振奮你勇往無前的鬥志,提三軍虎賁,躍十萬鐵騎,一鼓作氣,南下腹里,佔取薊城?

「設若功成,不但你燕王的稱號從此名副其實,且韃子的兩都悉由君破。這是何等的光榮啊!必能彪炳千古,永耀青史,為後人傳誦。朕的意思就是這樣,你怎麼看呢?王其勉之!」

薊城,即大都的古稱。戰國時期,是為燕國的都城。小明王的意思很明白,要求鄧舍發兵南下,攻打大都。

攻打大都顯然是不可能的,那叫自尋死路。不過,這雖然是小明王的一廂情願,卻也難免地再度勾起了鄧舍的別樣心思。他召集群臣,議事堂上。把小明王的聖旨出示給諸人觀看,他卻先不說自己的想法,問諸臣,道:「主公晉我燕王之號,想以此為激勵,要我海東出軍,攻打大都。諸位以為如何?有什麼看法?暢所欲言,儘管講來。」

「此事決不可為。」

陳虎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跨步出班,他不屑一顧地道:「安豐朝廷,明以為小明王為主,實際軍政諸事皆出劉太保之手。要我海東出軍攻打大都,此必為劉太保的提議。昔年,汴梁最盛時,三路北伐尚且不得竟其功,況且如今只有我海東一路呢?我海東若動,果如其言,攻打大都的話,必成眾矢之的。李察罕、孛羅帖木兒擁軍數十萬,豈會坐視不理?

「月前,察罕腦兒一戰,主公對孛羅所部的戰力,應該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我海東即便傾盡全力,怕也至多與他旗鼓相當。何況韃子尚有李察罕?察罕帖木兒兵威甚狠,聲勢猶在孛羅之上。我軍如果輕舉妄動,海東必陷入不測的險境。

「是以,臣以為,此事決不可為。」

姚好古與陳虎意見一致,附和了兩句。

他長期隨侍鄧舍左右,比陳虎更了解鄧舍的心思,話鋒一轉,說道:「自察罕腦兒一戰至今,已然兩月有餘。三分省既定,朝鮮與南韓的官員、駐軍之互調,亦進行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政權基本穩定。前數日,洪大人送了文書到來,言道經過緊張的修建、日夜的趕工,高州的防線亦然基本宣告功成,將近竣工。他不日即將回省。

「上個月,瀋陽納哈出更已無條件接受了主公的條款,願向我海東納貢。

「可以說,賴主公英明,文武一心,我海東而今是外無邊患,內無可憂。正值六月麥熟之際,恰逢主公晉封燕王。臣以為,攻略大都之議固不可取,卻也不妨趁此機會,議論議論我海東下一步,該怎樣舉措。」

「先生以為,該怎樣舉措?」

「臣見識淺薄,不敢先言。請陳大人言之。」

陳虎當仁不讓,他對姚好古還是有一點尊敬的,先客氣了兩句,道:「姚大人言之有理,正與臣之見不謀而合。我海東養精蓄銳兩個多月,單就臣之所部而言。將士無不求戰,欲提三尺青鋒,為主公再拓疆土。」

「拓何處疆土?」

「遠交近攻。臣以為,到收拾瀋陽的時候了。」

「瀋陽?」

「納哈出自恃名門之後,驕恣凌人。臣嘗聞聽,他雖服軟,平素的言辭之中,對主公卻仍有許多的不敬之辭。胡虜,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瀋陽距我不過數十里,實為腹心大患。不平瀋陽,假以時日,給了納哈出喘息的餘地,定然會有變生肘腋的危險。故此,臣以為,我軍當再接再厲,徹底把他剿滅!」

鄧舍不置可否,問其他諸臣,道:「你們呢?看法如何?」

楊行健出列道:「臣以為,陳大人所言甚是。瀋陽不平,則我腹心不穩。」

又有一人,不以為然,出列說道:「臣以為,我海東之患,首不在瀋陽,而在遼西。」

眾人轉頭去看,說話的卻是劉世澤。上次鄧舍召集軍議,議論是否該援救上都的時候,楊行健與劉世澤、劉世民兄弟,一個支持,兩個反對,他們就已經有過一次針鋒相對的辯論。這一回,又是意見不一。

楊行健問道:「劉大人何出此言?遼西遠在數百里外,瀋陽近在咫尺,為何瀋陽之患反不及遼西?吾也愚痴,願聞其詳。」

「納哈出,三敗之將,早已膽喪氣落,數萬軍馬而今只餘數千。我海東雄師十萬,若要滅他,如反掌觀紋耳,不費吹灰之力。而遼西世家寶,他雖才有惠和之敗,但是大寧比鄰腹里,大都等地對他的支援源源不絕,我軍若置之不理,任其充實,豈不養虎為患么?

「瀋陽之地,不過一城。遼西之地,方圓數百里。誰的威脅會更大,一目了然。且瀋陽與我新立和約,盟約不及旬月,我海東怎能即幡然生變?不合誠信之道。故此,吾以為瀋陽之患不及遼西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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