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回頭遙望鄉關處 第五十三章 畫眉

從軍校出來,鄧舍沒有多做停留,回到城中,已經暮色深重。但見華燈初上,萬家炊煙,他與洪繼勛等人各自回府。

如果按照慣例,他肯定會邀請洪繼勛等人一起去他府上的,他從不肯放過任何與臣子們加深感情的機會。只是,他今天晚上有事兒,所以沒辦法請他們共進晚餐。吳鶴年和羅李郎夫婦,上午來了平壤,約好晚上見面的。

早些時日,他答應羅官奴抽空帶她去雙城看看,公務繁忙,一直沒得機會。剛好,吳鶴年要來彙報雙城近段的一些情況,他便吩咐叫帶上羅李郎夫妻一起來了。

羅官奴畢竟年齡小,才十四五歲,說不想親人,那是假的。從知道她父母要來時起,就歡天喜地,高興的不得了。一遍遍地數日子,一天天的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就差豎個倒計時的牌子了。

她早早等在後院門內,遠遠瞧見鄧舍回來,一蹦一跳地跑過來,不等鄧舍下馬,抓著他的衣襟,仰頭問道:「相公爹爹,奴奴的爹娘來了么?」

鄧舍騙腿下馬,隨手將韁繩丟給畢千牛。

這會兒,月亮上了天邊。深藍的夜空,星光點點。夜風暖暖,滿院花香,熏人慾醉。鄧舍心情很好,瞧羅官奴眨著大眼睛,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哈哈一笑,抹了她細膩稚嫩的臉蛋一把,說道:「等的著急了?」看了看天色,「還得一會兒呢,約的亥時初刻。且先去用飯。」

羅官奴有點失望:「呀,那麽晚?」她撅著嘴悶悶不樂,揪著鄧舍的袖子,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一趨。

鄧舍喜她可愛,從不掩飾心思,也不惱怒,反手抓住她的小手,牽住了,一邊走,一邊溫言解釋道:「你父母親上午才到的,總得安頓下來。我下午又有事兒,怕回來的晚了,叫他白白等候。因而,定在了亥時初刻。你若嫌時間短,今晚叫你母親不必走了,留下來陪你就是。」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幾曾對你說過假話?」

「好也!最好的就是相公爹爹了。」

羅官奴轉悶為喜,歡呼雀躍,扯了鄧舍,飛快地奔入用飯的正堂。堂內早紅燭高燃,案几上有幾樣菜,用青瓷碗罩著。她請鄧舍坐下,獻寶似的掀開青瓷碗,露出下邊的菜色,挺一挺胸膛,帶著請功的驕傲,說道:「爹爹,你看。今晚的菜,可都是奴奴親手炒的。」

她的父親羅李郎,原本在雙城也是富庶的士紳,家中殷實,就這麼個女兒,待如珍寶。女紅之類的,肯定要學;下廚做飯卻是從沒有過的。她自跟了鄧舍以來,鄧舍待她寵愛有加,卻也沒曾想過叫她做這些事情。

前不久,李阿關下了一次庖廚,素手調玉羹,暗香沁翠瓷,做了一碗剪雲斫魚羹。鄧舍吃的讚不絕口,被羅官奴聽在耳中,記在心中。她央了兩個會做些飯食的侍女,偷學了好幾天,受了廚房的煤煙熏染,不知畫成過多少次的花貓臉,浪費過多少的食材,終於大功告成,今晚上早早做好,請鄧舍品嘗。

她小小年紀,正貪玩的時候,肯下這麼大的心思,倒不是為了爭寵,她也壓根兒想不到去爭寵,就是看那天鄧舍吃的高興,稱讚誇獎李阿關,她忽然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想從鄧舍臉上再看到一次因她而高興。

她天真爛漫,情竇初開,對男女之情,雖有隱約的體會,卻朦朧不清晰。自然不曉得,這正為嫉妒的表現。

案几上的幾樣菜色,放的久了,難免生涼。要是李阿關在,肯定會當著鄧舍的面,殷勤熱好。若換了李閨秀,定會不聲不響地提前熱好。羅官奴卻沒想到這點,她蹲在鄧舍的腳邊,眼巴巴地看著,等他下筷。

邊兒上幾個伺候的侍女,有機靈的,要過來端走,想去熱一熱。鄧舍微微揮手,制止了她。高麗三餐,多為米飯。他就著冷米,吃著冷盤,連聲稱道:「好吃,好吃。」拍了拍羅官奴的頭,含笑誇她,「我家有女初長成。」

想那羅官奴學廚多日,頭回做出成品的菜來,好吃不好吃,不言而喻,至多當的上「能吃」二字。「不難吃」,怕都是過譽的稱讚了。鄧舍偏生吃的津津有味。他也的確餓了,風捲殘雲,將飯菜一掃而光。

侍女們捂嘴偷笑。

羅官奴心花怒放,喜氣洋洋,說道:「飽了么?爹爹。要不飽時,奴奴再去給您做去。」她伸出蔥蔥手指,比了個數字,「奴奴總共學會了六樣菜!」指了指案几上,「這才四種,還有兩樣菜,今兒沒做呢!」

鄧舍有吩咐,每日家常用飯,至多四菜一湯,不得奢侈,需得保持勤儉作風。他推開案幾,站起身來,撫著肚子轉了幾步,消消食,說道:「飽了,飽了。那兩樣菜,等明日你再給我做來,好么?」

羅官奴重重點頭,莊嚴承諾,道:「好!」

鄧舍瞥見了偷笑的侍女,他也自覺得好笑,多少日子沒吃過這麼難吃的飯菜了。他想起蘇軾一肚皮不合時宜的一個典故來,昨天才聽講課的先生說過的。當下,他複述出來。眾女不識愁滋味,嬌笑連連。有個侍女學著典故里的口吻,問道:「不知老爺腹內又是裝了何物呢?」

「你們說呢?」

一侍女應聲而道:「英雄志氣。」

鄧舍搖了搖頭。

另一侍女俏聲回答:「天下蒼生。」

鄧舍依舊以為不太恰當。

羅官奴轉了轉烏黑明亮的眼珠,思考了一下,答道:「聖人絕學。」

她與外界接觸的不多,甚少出後院的二門。而鄧舍凡在內院,除接見臣僚,多數時間用在了讀書上,並且對待請來授課的先生們,十分恭敬。羅官奴的娘家也算書香門第,因而她對鄧舍好學不倦的印象比較深刻,有此一說。

鄧舍正待說話,聽見堂外有人笑道:「官奴妹妹可說的錯了。」香風襲人,環佩叮噹,走進來一個婦人。

卻不是李阿關是誰?

只見她穿著一件曳地繡花的輕薄羅裙,上邊淡黃色的薄綢衫子,露出兩截羊脂玉般的手臂,衫子的兩襟敞開,露出一抹紅色的抹胸。她本就豐腴,又把抹胸扎的甚緊,越發襯得胸前兩團豐膩飽滿,擠出來的部分形成一個深深的肉溝,——鄧舍曾在這兒,尋找過到許多的快樂。

她大約才洗浴過,行走間,遍體生香若蘭,滿是散發著芬芳甘美的氣息。

她深知她的劣勢在年歲,她的優勢也在年歲,所以從來不像羅官奴、李閨秀那樣多梳低髻。一向來,她總是挽束頭髮,高盤成髻,如層層疊雲,這通常是貴婦人的妝扮,甚是莊重高雅,雍容華貴。與羅官奴的青澀,李閨秀的俏麗大不相同。

她巧笑媚兮地走近鄧捨身側。

鄧舍注意到,她別出心裁地在額前、眉間、臉頰都貼上了許多的小珍珠做為裝飾,這叫做「珍珠花鈿妝」。細碎的珍珠,在燭光下散出柔潤的光,與她柔膩滑軟的肌膚映襯,更加顯出她玉質柔肌,端得態媚容冶。

羅官奴羨慕地往她胸前溜了一眼,問道:「姐姐為何說奴說的錯了?」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有你這麼一個乖巧可愛的小娘子,相公老爺的腹中,自然滿是一腔的柔情蜜意了。」李阿關斜了身子,挑對著鄧舍的椅子坐下,輕輕拉了拉羅裙,似乎不經意,露出來一點弓鞋的鞋尖。

她問鄧舍:「老爺,奴家猜對了么?」

她當然沒猜對。

鄧舍不是煞風景的人,笑著點了點頭。羅官奴信以為真,羞的滿面通紅,心頭竊喜。她驀然間想起一件事來,匆匆說道:「爹爹,你別動,等奴奴一會兒。奴奴有東西,要拿給爹爹你看。」忙忙地跑出去了。

鄧舍看她去的遠了,才收回目光。他坐回座椅,打量李阿關,對這個女人,他不像對羅官奴,沒甚麼感情,純粹是受她身體的吸引。而且,李阿關會打扮,每天換著樣的妝束,總能使他眼前一亮。

鄧舍招了招手,示意她坐的往前點,吩咐侍女舉起蠟燭,觀賞她面上的珍珠妝,笑道:「都是你那日下廚的原因,阿奴不知何時學了幾樣菜,非要做給我吃。她自幼嬌生慣養的,也實在難為她了。」

「只要討得老爺的歡喜,一點難為算的什麼呢?再說了,老爺日日在外邊操勞,辛苦的都是國家大事,奴家們為老爺做頓飯菜,又值得甚麼呢?俗話說,男主外,女主內。阿奴妹妹也是體貼老爺,一片心意。」

李阿關款款敘答,還真是很有些羅官奴姐姐的模樣。

她頗有心計,早發現後院鄧舍的幾個侍妾中,最得寵的便是羅官奴,素來對她曲意巴結,小意奉承。在鄧舍的面前,她更從不搬弄是非,沒說過羅官奴一句的壞話。端著蠟燭的侍女怕熱著她,離得稍遠,她卻不在意,主動接過蠟燭,湊到臉邊,好叫鄧舍看的清楚。

瑩瑩的燭光里,她眼波流轉,情意綿綿望著鄧舍,幾欲流出水來。

鄧舍初未發覺,慢慢覺察。李阿關往前一挪椅子,兩人差不多挨住了。鄧舍嗅著她身上馥郁的香味,入目她豐盈的胸脯,時不時肌體碰觸,李阿關的一雙玉臂又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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