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回頭遙望鄉關處 第四十七章 兩勝

奉命突襲潘誠後陣的海東士卒,遠遠繞過山丘,潛行著逼近了潘誠的主力陣地。

當時的遼東遠不及後世的發達,更並且適逢戰火,經濟凋敝,雖經鄧舍的休養生息,到底時日尚短。潘誠那幾百頭牛,都是搜集遍了鄰近所有的縣城,方才勉強湊起來的。可見地廣人稀的程度。

大片大片的土地沒有開墾,或者荒蕪。山丘附近,滿是灌木叢、小樹林。那數百海東士卒,藉助林木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潘誠的側翼。潘誠的右翼為騎兵,左翼是步卒,沒時間搭營,豎立了一些拒馬,權且充數。

大型的拒馬長可達丈余,削尖了樹木、抑或乾脆用矛戈,橫架一排,放在合適的地點,用來阻擋敵人的前進。多數時候,還會用鐵鏈將拒馬纏繞在一起,叫敵人搬移不動。

海東的軍制,十人隊以下,又分為三個小組。兩個三人組,一個四人組。每組三四人,分別搭配老卒、降卒、新卒。以有經驗的老卒為小組長,處在戰鬥的最前位置。組員分處左右,形成一個三角銳形的小陣。作戰的過程中,小組長按照上級的命令,靈活指揮組員;組員在服從小組長指揮、消滅敵人之同時,負責保護小組長的兩翼。

每一個十人隊的三組之間,又以九夫長所在的組為矛頭。其餘兩組亦分處左右,護住矛頭小組的兩翼,組成一個較大的三角形陣。

戰時,小組成員若有傷亡,相互鄰近的士卒可以自覺靠攏組成新的戰鬥小組,以軍齡最長、經驗最豐富者擔任新的組長。這種戰術,來自鄧舍前世的見聞,他試驗性地用在戰鬥中,效果極好,因此大力推廣,定為軍制。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火線作戰,亂馬交槍,不可能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三人一組,可以使得組員明確自己的位置,了解自己的戰鬥任務,盡最大的可能保持部隊的建制完整,增強團結,最大限度的發揮他們的戰鬥能力。

面對擋路的拒馬,海東士卒一躍而出,三人為一組,三組成一隊,三個十人隊,又組成一個大隊。一個大隊對付一個拒馬,前排的撐起小盾牌,抵擋敵人的箭矢,後排的把槍、戈插入拒馬的底部。

兩三個大隊,近百人同時發力,硬生生挑開了一條通道。

潘誠放在左翼的部隊,大約有四五百人,是一個千戶所的規模,皆為老卒。他們本來正全神貫注觀察前線的牛車沖陣,做衝鋒的準備,突然邊兒上殺出來一支敵軍,短暫的混亂過後,兩個百人隊匆匆迎了上來。

海東來了總共三個百人隊,分成了百十個戰鬥小組,點面結合、相互掩護,如下山的猛虎,勢不可擋。兩邊撞在一處,殺成一團。

三三制的原則,在以多擊少,盡量的以局部優勢的兵力,消滅敵人局勢劣勢的兵力。

一個海東軍隊的十人隊,對上了敵人的一個十人隊。它先分出兩個三人戰鬥小組,纏住敵人十人隊的大部。剩下的一個四人戰鬥小組,由九夫長帶領,迅速將被分割出來的另外兩個敵人包圍。

九夫長邁步上前,避開迎面而來的長矛,手中的長刀下砍。那敵人慘叫一聲,摔倒在地,想要去捂住大腿上的傷處,傷口深可見骨。九夫長看也不看,緊跟著長刀一架,擋住了第二個敵人刺來的一槍。

他左側的一個組員,地上滾了兩滾,閃開遠處射來的箭矢,搶到受傷敵人的身側,翻身而上,壓住了他。

受傷敵人也是老卒,有作戰經驗,急忙丟掉長矛,摸出腰邊的短刀,往上去戳。左側組員伸出腳來,把他握刀的手踩在地上,就這麼半跪半壓在他的身上,掀開他戴在頭上的鐵胄,兩手合握,短劍抹開了他的咽喉。

九夫長的第二個敵人,武藝嫻熟,倉促間收拾不掉。他右側的組員抄到那敵人的背後,揉身撲上,把他撲倒在地。那敵人翻了兩下,翻不過來。長槍太長,用不上了。他扭過頭,張嘴咬住了右側組員的脖子。

右側組員痛叫一聲,拼力掙開。九夫長上前一步,覷個空當,揪住了這敵人的頭盔,長刀平放,豎著刺出去,穿過他的肩胛骨,深深透入體內。這敵人掙扎了兩下,口吐鮮血,睜著眼死了。九夫長抽回長刀,血如噴泉。

殺掉了這兩個人,九夫長帶著本組組員,轉去支援另外兩個小組。採用相同的戰術,沒多久,就以三死一傷的代價,成功全滅了敵人的一個十人隊。

如果單純比拼肉搏的話,就以海東士卒這樣的配合及戰鬥力,衝垮潘誠的側翼、進而擾亂其前陣的陣型,造成其被裹挾壯丁們的混亂,最終達成拖住他們進攻步伐的目標,雖然不至於輕而易舉,卻也並非不可完成的任務。

但是,潘誠很快就注意到了側翼的變化。

此時,前線的牛車陣已經完成了第二波的衝撞,海東的盾牌防線岌岌可危。他不耐多與這小股敵人交戰,聽從了幕僚的建議,往後邊揮了揮手,兩隊火卒拉著二三十具軍械,由幾隊重裝步卒護送著,奔赴左翼,加入了戰圈。

左翼最先做出抵擋的兩個百人隊,已經傷亡殆盡,後續補充的三個百人隊,在海東軍人熟練、有效的殺人技巧之下,依然步步後退。他們見火手們到來,識得那軍械的威力,發一聲喊,四散撤退。

二三十具軍械一字擺開,上邊是銅管,下邊有的是柜子、有的是銅葫蘆,皆熟銅打制,其中盛滿煤油,非常沉重。

銅管的前邊有火樓,火卒們早就將之預熱,燒的通紅。他們用力抽拉銅管,通過銅管與柜子、銅葫蘆連接的管道,把煤油抽拉上來。接著向前推動銅管,射出煤油。煤油經過火樓時,即被點燃,噴發出燃燒著的煤油。

這種軍械,正是鼎鼎大名的猛火油櫃,發明自北宋。納哈出支援給潘誠的。其噴射的距離,可達五六米之遠。

二三十道火柱,熊熊燃燒,中人皆糜爛,水不能滅。雙方激戰至今,快到中午,起了風,風助火勢,越發火焰漲天。兩三個海東士卒躲閃不及,火苗竄著衣服,燎著頭髮,轉眼間被燒成了一個火人。

十幾個勇猛的海東士卒不退不讓,挺著明晃晃的長刀,疾步撲上,試圖把火卒殺掉。

保護在火卒周側的重裝步卒結成了一個弧形陣,防禦的密不透風。彼有重裝,皆著重鎧甲,刀槍難入。海東的士卒因為了突襲便利,至多穿套輕甲,不是對手,拼盡死力,十幾個人殺掉了三四個重裝步卒,盡數陣亡。

潘誠的火手們一邊放火,一邊緩緩向前。左翼的千戶所,藉助機會,穩住了陣腳,並從別的營中,借調了百十個箭手,眼看也快要列成陣型。帶隊的海東軍官當機立斷,以十來個盾牌手斷後,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三百突襲部隊,殺敵一百八十,自損八十。擾亂敵陣的計畫,宣告失敗。

潘誠的牛車陣,開始了第三波的衝擊。

關世容遠望敵陣,看見了猛火油櫃噴出來的火焰。他心中一動,抽刀割裂了一片披風,提著放在眼前,凝神觀瞧。

……

世家寶凝神觀瞧,心憂如焚。

這些天來,雖然他每日發起的攻城次數越來越多,可每次攻城堅持的時間卻越來越短。儘管他帶來了數萬的士卒,即便換著遍的上,部隊終究並非鐵打,人力有窮處。士卒們的體力,越來越吃不消了。

今天,從早至今,他已經連續不斷地攻城半日,能用的生力軍已經全部派上。不錯,他的營中還有萬餘人,但是,這萬餘人昨夜剛攻了半夜,夜戰比晝戰更加費力,早已筋疲力盡,不堪一戰了。

世家寶知道,惠和城的守軍之所以能在如此窘急的情況下,還能頑強堅守,無非是因為此城中有一員堅忍不拔的守將罷了。

他曾經試過往城中射招降書,招降李鄴,李鄴回敬他的是殺盡俘虜。他又許諾城中守軍,不管是誰,只要殺了李鄴、打開城門,一概給以厚賞、酬以高官。守軍回敬他的是,將原本看押一處的城中異族,悉數拉到城頭,盡皆斬首,以此來表示與之勢不兩立。

——惠和周近原有很多的蒙古部落,因此城中有一些蒙古、色目人。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世家寶把目光轉向了城南角。

城南角,李鄴正帶著預備隊,與突入城頭的元軍浴血奮戰。

李鄴在海東軍中,名聲並不是太顯。自他轉駐遼西,世家寶對他的名字才有所耳聞,本來沒放在心上,遠遠不及對關世容的重視。誰料到,關世容馳援閭陽,擋住他前進的步伐,卻偏偏就是這個沒甚麼名聲的李鄴。

世家寶目不轉睛地看了會兒,見李鄴越戰越勇。

世家寶敲了敲所踞坐胡床的橫木,他決定不再拖延,往城南角點了兩下,道:「紅賊已經沒有預備隊了。紅賊渠首李鄴,自恃驍勇,奔突險地,城南角我軍勢大,此正陣斬他的良機。他只要一死,此城必破。巴爾思,你是我遼西諸部中最出名的勇士,本官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你可以把李鄴的頭顱獻上我么?」

巴爾思,蒙古話里是虎的意思。能以此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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