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回頭遙望鄉關處 第二十六章 軍校(二)

南高麗的脊骨是太白山脈與小白山脈,其中的太白山脈尤其被視為高麗的龍脈。

從這兩條山脈,又分出許多的支脈,遍布南高麗境內,林木蒼鬱。在這些山脈與山脈之間,還有很多頂部平坦而坡度陡峭的山和丘陵,坡度一般都在四十到六十度,別說騎兵,就連步卒攀登起來也很困難。

高麗號稱三千里錦繡江山,不但山多,水也多。

由平壤、江東南下,先後有臨津江、漢江、錦江、蟾津江、洛東江等數條江河,流向為由東而西或由北到南。元旦一過,天氣轉暖,南高麗的氣溫比北界要高的多,這些江河很快就要解凍,有些已經解凍。

如果高麗王運用得當,它們皆可在戰術上成為阻擋鄧舍南下的重要地線。

比如,臨津江與北漢江。兩條江河之內,山川交錯,森林密布。北漢江沿岸大多懸崖斷壁,臨津江好一點,但其南岸也是天然的峭壁。只要高麗王早做準備,險要的地段,足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一日,鄧舍召集諸將,商量議事。

通政司王老德,第一次出席這種會議,他首先發言,詳細講述了一遍南高麗的地形特點,沿邊軍政情況。他最近熬夜比較多,有點虛,加上人胖,說不了兩句話就氣喘吁吁,抹去額頭汗水,他總結道:「好叫主公知曉,好叫諸公知道,南高麗的情況大致如此。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易守難攻,不好打。」

他的官話說的不地道,帶有濃厚的鄉土氣息,文不文,白不白。聽入眾人的耳中,十分可笑。

不過大家相處日久,曉得他就好這調調,沒人出言嘲笑。文華國湊近掛在牆壁上的地圖,扒拉著看了會兒,連連搖頭,道:「的確不好打。我行省缺少水軍,船隻不足,就這幾條大河,怕就不好過去。」

洪繼勛、姚好古二人也在。

姚好古道:「蒙元興起的時候,曾經數次攻打高麗。高麗彈丸之地,而竟能一直保其宗廟不絕,固有蒙元志不在此的原因,然其地形之得天獨厚,於中也有甚大的功勞。山地、河川一多,胡人的騎兵優勢就發揮不出來。純以步卒而論,山地戰與平原野戰又截然不同。

「我軍若要大舉進攻,務必得吸引蒙元之教訓,不可輕啟戰端,謀定而後動。」

鄧舍深以為然,他道:「諸公皆為沙場老將,有何見解,不妨儘管道來。咱們集思廣益,看看能不能把這些困難解決掉,想出個好的辦法來。」

解決困難,不外乎十二個字,知己知彼,揚長避短,對症下藥。

知己知彼好說,怎麼揚長避短、對症下藥,可就有些難了。姚好古尋思片刻,道:「我軍之長,在騎兵驍悍,步卒眾多。且我之步卒在征戰北高麗的過程中,有過山地作戰的鍛煉,甚有經驗。但問題是,南高麗不僅山多,並且河川交錯,在騎兵用不上、我軍又缺乏水軍的情況下,該如何發揮我軍的這個長處呢?」

歸根結底,還是怎麼解決南高麗江水太多,難以長驅直入的矛盾。

「解決這個矛盾還不簡單么?第一,搜集現有船隻,征為軍用;第二,要有不足,可以徵召船匠,打造新船。」

「徵收船隻太多,必然引起漁民不滿;單純的造船,時日太久。就算有了足夠的船隻,怎麼深入南高麗,帶入它的腹地之中呢?勞師動眾,耗費太大,路上也不安全。」

「那麼,便就地徵召。索性大軍到處,盡取南高麗當地船隻,為我所用。」

「南高麗不會不堅壁清野。就算有漏網之魚,我軍可以徵得一二,但是如果數目不夠,又該如何?」

「這,……」

「把籌碼全壓在敵人的身上,希望敵人幫助我們解決困難,這樣的舉動太過冒險,是為無準備之仗。不可為之。」

「那麼,依你之見呢?」

「多制皮囊等物。這種東西簡單易做,不耽誤時間,且可以隨身攜帶。遇上河流,充充氣,就能浮水而渡。」

「天氣寒冷,江水刺骨。你讓士卒游泳過江?再好的體格,也經不住這樣一再地折騰!況且,你從哪兒找足夠的皮子、氣囊?即便這些都不是問題,別忘了,南高麗水軍不少,我軍士卒過河,它的水軍趁機過來打,怎麼辦?用士卒的血肉之軀,去應戰么?」

「這,……」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自古兵家,對山川險要都非常重視。總結渡河的方法,有數種。其一,徒步涉渡。砍伐沿岸樹木,或者用布囊盛土,堆積水中,前後聚積,阻斷河流,然後士卒可以從上邊走過。

其二,浮游渡河。或者挑選擅長水性的士卒,組建專門的浮水軍,游過去。或者以羊皮為囊,以氣實之,綁在腋下,可以浮在水面上,藉助浮力渡過江河。先前提出用氣囊過河的軍官,就是說的這一種羊皮囊。

宋時,有一種飛波甲,用絹製成,明礬水浸透晒乾,外面編織羽毛,穿上之後,不僅可以浮在水面上,並且水不能浸入。不過,這種防水甲造價太高,顯然不用考慮。

其三,舟筏渡河,這個是最常見的。

其四,搭建臨時的飛橋。

諸將唇槍舌劍,四種方法提了個遍,彼此反駁。堂上熱鬧一片,半天沒個定論。

洪繼勛冷眼看了半晌,聽的多時,他跨步出列,拜倒,說道:「主公在上。臣有一策,可保大軍渡河無虞。」他提足了力氣,聲音清朗,中氣十足,極其響亮,壓倒了諸將的辯論,堂上漸漸安靜下來。

「快快請講。」

「說來簡單,一個字:避。」

「避?怎麼個避法?……,願聞其詳。」

洪繼勛問道:「請問主公。此次攻打高麗,是想要速勝呢?抑或慢勝呢?」

「何為速勝?何為慢勝?」

「速勝,長驅直入,旬月可定。慢勝,穩紮穩打,或許年內可有捷報。」

眾人不解其意,瞠目結舌,竊竊私語,文華國道:「先生這話好生古怪!還用說么?若能夠速勝,當然強過慢勝。」鄧舍心中一動,知道洪繼勛不會無的放矢,笑道:「我猜速勝與慢勝,定然各有優劣了?」

「主公英明。速勝雖快,險。慢勝雖慢,勝在一個穩當。」

「請先生細細道來,我等洗耳恭聽。」

「臣先給主公講一講如何慢勝。首先,抽選五衙精銳,以為前鋒;隨之以馬、步、水卒的主力;並用萬人新卒做為後備,何處遇艱,即補充何處。如此,興兵動眾,旌旗蔽天,分兵三路,全線推進。

「逢山過山,遇水涉水。得一城,即守一城;守一城,即吞一城。南高麗縱深千里,這樣的打法,慢是慢了點,但不會有後顧之患。隨時可以開戰,隨時能夠停戰。憑我百戰雄師,至少先立在了不敗之地。」

「嗯,這是老成謀國之言呀。那麼,速勝呢?」

「慢勝,需要軍卒最少五萬。速勝,只需三萬人,足矣!抽選馬、步精銳萬人,長途奔襲,直撲王京。南高麗王京距我平壤,只隔了一道之地,不足四百里。我軍繞開沿路堅城,突然出現在它的面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臣斷言,一戰可克其城。

「既克其城,擒其首腦。然後,用兵攻略各地,數月之內,可得高麗全境。」

鄧舍倒抽一口涼氣,好一個兵行險著。

「繞開沿途堅城?洪大人想陷我軍於死地么?孤軍深入敵後,一戰若不能克城,南高麗各地必然齊聚而來勤王。適時也,我軍前有堅城,四面皆敵,無路可進,無路可退,這萬人精銳,還能有活路么?插翅難逃!」

洪繼勛曬然一笑,道:「這破城的萬人,是為前鋒。萬人之後,可再選兩萬善戰之輩,隨後接應。前鋒繞開的沿途堅城,大可盡數交由他們負責。即便一戰不能克城,我軍的奔襲,肯定也早駭破了南高麗的膽子,料它不敢多事阻攔,徐徐後撤,不成一點問題。」

「說來輕巧,撤不成怎麼辦?……,太險,太險。請主公三思。」

「南高麗將惰卒弱,不堪一擊。要非有山河之險,早是我海東囊中之物!諸公剛才,已經將敵我之優劣分析的清清楚楚,該怎麼揚長避短?難道還心中無數么?要想揚長避短,只有速勝一法!拖延時日,徒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太險?不行險,何來大勝?」

鄧舍站起身來,走動地圖前邊,細細觀看。

洪繼勛指著地圖,說道:「出平壤,遇上的第一個堅城,即為黃州。我軍可繞開右行,翻越碧花山,由慈安而南下,四百里內,大的城池不過谷山、金川數地。我軍一概繞走,避開江河,走山道、過山口,沿路除了山巒連綿,只在入京畿道的時候,會碰上一條江水。日夜急行,最保守的估計,十日可到王京城下!」

文華國問道:「京畿道內的禮成江,怎麽過?」

禮成江,以迎送宋使之地,故稱禮成江。長三百餘里,上游險隘,有峽谷,下游雖然地勢平緩,但河面開闊,橫渡殊為不易。它距離高麗王京只有三十六里,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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