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回頭遙望鄉關處 第二十三章 元旦(二)

祭禮結束,百官、賓客沒有回去,直接跟著鄧舍入了省府。

晚上照例要有宴席的,主客融融,歡飲直到夜半,方才各自散去。今日祭祀檀君祠的時候,那兩個高麗公主配合不錯,鄧舍破例也叫她們出席了酒宴。待賓客散去,鄧舍藉助酒興,吩咐她兩人侍寢。

這兩個公主,年約十八九歲,要說稚嫩,肯定不如羅官奴;比起容貌,當然不及李閨秀;若論風情,更是遠遜李阿關。但,她們卻也並非一無長處,最起碼,單就出身高貴這一條,羅官奴幾個就比不上。

更有一點,她兩人年紀相仿,輩分卻有差別。一個是姑姑,一個是侄女兒。春到濃處,玉體橫陳,各自婉轉嬌啼,聽入耳中,那點感覺,那點滋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不足為外人道也。

(此處省略五百字。)

春宵苦短,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城中處處的鞭炮聲,驚醒了鄧舍。他睜開眼,明媚的陽光流淌一地。兩位公主昨夜太累了,猶自沉睡,尚在夢中。左邊侄女兒,兩條白生生的腿搭在他的身上;右邊姑姑,一彎玉臂枕在他的頭下。

鄧舍心情大好,小心起來,沒驚動她們。

他披起外衣,走到窗前,看見早起的僕從們拿著掃帚,正在打掃院子,兩個婢女沿著走廊快步走過。羅官奴養的小貓兒輕巧巧漫步樹梢,幾隻小鳥兒呼啦啦飛起,不給它下嘴的機會。驀然聽見一陣笑聲,他轉目去看,卻是幾個侍衛擁著畢千牛,聽他評點昨日才掛上院門口的兩道對聯。

正是:爆竹聲中除舊歲,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按照元制,每月初一、初八、十五、二十三及乙亥日給文武官員放假,逢年過節,另有假期。像中秋、重陽這類的節日給假一天,如元旦、清明這類的假日給假三天。小明王建國號為宋,衣冠遵循宋制,但在這官制以及假期上倒是與元朝一樣。

鄧舍既為其臣,自然需得照樣遵從。

只不過,海東行省初創,百廢待興,元旦給三天假,未免太多。鄧舍打了個折扣,州縣官員可給假三天,行省的高級官員只給假兩天,聊勝於無。昨天祭禮,不算放假,假日從今日開始。

鄧舍吃過早飯,按照預定計畫,打算帶了羅官奴等,微服出行,一來逛逛街,與民同樂;二來,順便體察民情。

羅官奴年歲小,好動,早先在雙城,她隔三差五還能回家去看看,有姐妹陪伴玩耍。自來了平壤,她沒親戚,少朋友,整日待在院中,出不得門,一天見不了鄧舍兩面,可著實悶的壞了。

故此,一大早,她就迫不及待,歡天喜地,打扮收拾,剛才聽見鄧舍起床,一溜煙跑過來,膩在他的身邊,連著換了好幾套衣服,問好看不好看。好容易等他吃完了飯,就快要出門的時候。院子外來了兩個人,通傳求見。

羅官奴撅了嘴,老大不樂意,不願意離開鄧舍,氣鼓鼓轉去屏風後邊。

院中諸女,最得鄧舍喜愛的,就是這羅官奴了,天真爛漫,楚楚可愛。當下,他也不生氣,微微一笑,對畢千牛道:「傳進來罷。」

進來的,一個洪繼勛,一個王宗哲。

他兩人一個年少,一個年老,有一個共同點,都很注意儀錶,修飾得清清爽爽。兩人拜倒在地,先恭賀新禧。分別起身。鄧舍看時,洪繼勛精神煥發,王宗哲面色灰暗,顯然昨夜沒有休息好。

鄧舍笑道:「昨夜宴席甚晚,王大人今兒起的倒早,可得注意身體。」

王宗哲道:「有勞主公關心,受之有愧。」他話裡有話,鄧舍心中一動,猜到一事,問道:「怎麼了?莫不是清華館中的士子?」

「可不是么?昨夜宴席散後,臣才回家,就被館中的衙役叫了去,一夜不曾合眼。那尹權整整鬧了一宿,不但罵人,還哭,還打人,揍的崔備鼻青臉腫,好險沒出了人命。就連臣,也受了他一臉口水。」

鄧舍漸漸隱去笑容,皺了眉頭,道:「怎麼回事?仔細給我說說。」

王宗哲一五一十,從頭道來。

原來,鄧舍的那三篇祭文,昨夜即傳入了清華館內。尹權聞聽之下,勃然大怒,既怒且悔,他深知其中的用意,會造成何等的後果,不由深深懊悔,當初怎麼就沒把持的住,到底應了鄧舍之召?

要知,他雖沒去參加祭禮,可日後人若談論此事,誰管他參沒參加?說起幫凶,勢必會提及他們這些應召士子的名字,他難免落一個數典忘祖的千古罵名。

頓時間,他萬念俱灰,徹底地豁出去了,免冠跣足,捶胸跌腳,號哭如喪考妣,戟指痛罵鄧舍。館內士子無人敢攔。雖有衙役上前制止,然而,因一方面,鄧舍有令,不許怠慢士子,他們不好下痛手;另一方面,那尹權勢如瘋虎,擺出一副拚命的架勢,一時間竟然制止不住。

崔備有份參加宴席,回去得晚,院子中剛好看到,他仗著酒勇,斥責兩句。誰知,就因此倒了霉。尹權二話不說,當即上前扭住,劈頭蓋臉,連踢帶踹,好一頓痛打,直打的他叫爹喊娘,屁滾尿流。

這尹權不僅打了崔備,更去撞牆,意圖自殺。好在王宗哲及時趕到,攔住了。攔住也沒用,尹權越鬧勁兒越大,四五個人按不住,滿地打滾兒,哭喊得聲音都嘶啞了,並且越罵越難聽。王宗哲無奈,只得吩咐人打暈了他,將之綁住,堵住了嘴,丟入房中。

眼看天色將亮,他不敢耽誤,就急忙前來稟告。

他道:「事情的原委就是這樣。臣辦事不力,甘領責罰。只是那尹權,請問主公,該如何處置?」

鄧舍又驚又怒,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他百般忍耐,換來的就這樣結果?這廝實在太不知好歹。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何況是他?行省臉面何存!萬事皆有個度,這樣的東西,絕不能再容忍下去,倘若繼續放任,就不再是寬宏,而是示弱了。

他咬了咬牙,拍案而起,道:「來人。」

畢千牛應聲而至。

「帶兩個人,速去清華館,就地殺了!」

「主公息怒!」

「洪先生有何話說?」

「尹權一心求死,殺了他,反遂其願。且今元旦,殺人不祥。臣以為,莫如暫留他的小命,扣在城中,不放他走。主公可對外發布文書,通傳全省,就說他已經受了我行省官職。接他家人入城,他若再是不從,殺之未晚。」

利誘不成,改而威脅。

鄧舍仰頭大笑,舉起茶碗,摔在地上,道:「區區豎儒,值得我用此心機么?姚先生曾說,你洪先生也曾經說過,我待士子太過寬厚,過於放縱。今天,我就要殺雞儆猴。不需多言,畢千牛,……」

「在。」

「即刻去辦。」

畢千牛轉身就走。鄧舍又將他叫回,改變了主意:「砍頭太便宜他了。既然立威,乾脆拉去城門,午時行刑。許百姓觀看,用五馬分屍!」

「是!」

他一發怒,清傲如洪繼勛,也是不敢再多勸一句。王宗哲早瞧著尹權不順眼,他身為蒙元的降官,有心結,最討厭做出一副孤直忠貞模樣的人。此時,他心懷暢快之餘,聽了「五馬分屍」四個字,不免膽顫心驚。

「王大人。」

「臣在。」

「午時行刑,你做監斬官。」

鄧舍盛怒之下,依然心思縝密。他派王宗哲前去監斬是有說法的。清華館內的士子統由王宗哲迎送接待,只看尹權的種種做為,就可以知道,這工作難度在後邊,只有學問而無威風是不行的。監斬殺人,威風就來了,方便他以後的工作。

王宗哲脅肩累足,諾諾唯唯,隨畢千牛去了。

堂內只剩下鄧舍、洪繼勛二人。

洪繼勛尋思片刻,道:「殺了也好。主公昨日的祭文,不日必將傳遍海東。只一個清華館內數十士子,便有一個尹權做出這般的反應,可以料想,海東千萬儒生要聞聽了,會鬧成什麼樣子。殺個人,立立威,料來敢出頭的就少了。」

鄧舍余怒未息,負手下堂,來回踱步:「給他定個罪,……,不要與祭文內容有關。也不要與辱我有關,可從品行、道德、毆打崔備、妄議政事上做文章。」

「毆打儒生,斯文掃地。目無君父,大逆不道。勾結姦細,意圖作亂。」

「勾結姦細?……」

鄧舍隨即明白,這是誣告之詞。他點了點頭,道:「甚好。就這麼定。……,先生說勾結姦細,那張德裕隨從的事兒,查清楚了?」

「臣來,即為此事。」

洪繼勛其實倒是有心接著再說幾句有關士子們的事兒,不過他曉得這會兒並非良時,樂得暫且岔開話題,放下摺扇,欲待開口。

鄧舍揮手止住,道:「且慢。」他往堂後看去,道,「阿奴,你先出去。」卻是突然想起了羅官奴還躲在屏風後邊,他一向謹慎小心,凡涉及軍國大事,從不使女子聞之。

半晌沒動靜,鄧舍奇怪,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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