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英雄無聲天地老 第五十三章 備戰(二)

趙帖木兒等人派回的信使,八百里趕急,三匹馬輪迴交換,第三天凌晨,趕到了雙城。連續兩天兩夜,目不交睫,人不下馬,餓了吃點乾糧,渴了喝點冷水,他兩人累的不輕。

因為錢士德內亂輕輕巧巧賺開了城門,原來守門的史百戶戰死,他的長官受到牽連,至今還在牢獄裡沒有放出來;故此,現今把守城門的心有餘悸,進出檢查得極其嚴格。

信使出示了臨行前鄧舍給的信物,守門百戶再仔細詢問了其姓名、所屬軍營、上官名字,一一核對無誤,這才開門放行。入了城門,兩人打馬疾馳,奔近鄧舍帥府,早有親兵迎上。他二人跳下馬來,一個哆嗦,差點跌倒。

卻是長時間的騎馬,忽然踩上地面,有些站立不穩。他們本是親兵隊出來的,互相熟識,不必多說,三言兩語的一交代,當值侍衛不敢怠慢,忙領了前行。

穿過才修好的府門,兩人踉踉蹌蹌地跟著。燈籠的光芒映照出兩三步的距離,院中景色看不清楚,只見得影影綽綽,牆邊、堂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衛甚是森嚴,與他們走之前的景象截然不同,兩個人心中微微奇怪。

見當值侍衛領著往樓閣去,他們抬頭看了看,遠處的樓閣上燈火通明,不時有侍女的身影映襯在窗紙上邊。一個人問道:「將軍還未曾安歇么?」

「別提了,你們走的早,不知道。前幾日姚好古、錢士德、黃驢哥內亂,李成桂家的賤婦下毒,差點把將軍毒死。你沒見府中多了許多侍衛么?那一夜戰死的兄弟不少,後院遭了火,到現在沒重建呢。」

兩個人嚇了一跳:「將軍毒傷?」

「毒傷沒甚大事,將軍福大命大。拔了毒,這兩日好了許多。這麼晚沒睡,是因為昨日晚間,陳將軍送來了一批與作亂人員有牽涉的官員、大戶新名單,將軍需得核查一下;加上修葺城中民居所需木材、丁壯數量,都得將軍操勞。」

說話的侍衛指著後院,道:「你們看,為了省點木材、抓緊時間,將軍連後院都沒去整建,火燒出的空當,只拉了一道圍牆了事。」

寒冷冬夜,傷勢在身的鄧舍通宵不眠。回來報信的兩人憤憤不平,怒道:「姚好古、錢士德、黃驢哥!他三人哪兒來的狗膽。」

「還用說?」領路的侍衛指了指上邊,也是怒氣難抑,「軍中都傳遍了,你們忘了潘美怎麼死的么?有兩句詞兒,唱的是:公無登山,公竟登山!登山而死,當奈公何!」

潘美為關鐸所賣,死在東牟山;他的血書,許多人見過。是以,那兩個信使一聽便知,這首歌兒唱的正是此事。言下之意,毒殺鄧舍的行為,也是關鐸指使的了。至於原因,還用想么?高麗三千里錦繡河山,誰不想要?

咱們拼死拼活打下來的,憑什麼給他姓關的?那兩個信使險些破口大罵,道:「狗日的王八蛋,活剝了都嫌輕的!」

「要說仁義,咱大將軍沒的說。只宰了黃驢哥,沒殺姚好古。不但沒殺,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說是要聽關平章發落。」

說話間,走近樓閣,這裡的防衛重中之重,帶路的侍衛沒資格入內,將兩個信使交給個十夫長,自轉身去了。儘管熟人,那十夫長依舊按照條例,詢問再三,方才留下他們,去報告鄧舍。

如果晴天時候,啟明星就該閃爍在天空了;可自入冬來,連著陰沉多日,凌晨的夜空,黯淡淡,烏騰騰。徹骨的北風捲動樓閣的窗紙、門帘,簌簌作響。

沉寂的夜裡,樓閣外環形站立數十個侍衛,個個身板筆直,面容嚴肅,沒有人交頭接耳,沒有人說一句話。只偶爾有巡邏的士卒舉著火把走過,低沉的口令、盔甲、兵器碰撞的聲音,傳入人們的耳中,提醒著他們,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肅穆、莊嚴,這裡是雙城、是平壤、是整個北部高麗以至遼左的心臟。

很快,那十夫長下來,朝兩個信使點了點頭,命人解下他們的兵器、除掉他們的盔甲,點了幾個侍衛,送去上樓。相比樓外,樓閣內的侍衛少了許多,寥寥兩三人,與其說他們職責防衛,不如說他們職責聽候鄧舍的通傳。

那兩個信使與其中一個認識,彼此點頭笑笑,登步階梯。腳步的迴音在這安靜的環境中,非常明顯。信使們大氣不敢出一聲,靜悄悄上了樓,通報過後,送他們上來的侍衛停在門外,他兩人推門進去,看見鄧舍正坐在案前,一絲不苟地批閱文書。

「拜見大將軍。」

「起來。」鄧舍放下手中筆,微笑起身,親自扶起兩人。先不問有何緊急軍情,鄧舍仔細端詳了他二人面容片刻,笑道:「路上辛苦了。」注意到信使的嘴唇乾裂,吩咐羅官奴,「倒些水來,要溫的,別太熱。」

羅官奴的父親羅李郎,經過調查、審問,確與亂黨無關,昨天已經放了出來。有此一變,羅官奴小小的心靈中,對鄧舍除了仰慕,更多了不少敬畏。她乖乖巧巧地應了聲,盛來溫水,送上信使面前。

「下去罷。」

待她退出,等信使喝過了水,鄧舍這才問道:「此行成果如何?路上順利么?」

「回將軍,路上還算順利。只在東牟山,碰上了幾個韃子。卻有件重要軍情,要稟告將軍。」

「講來。」

當下,兩個信使將來龍去脈,細細講說一遍。鄧舍聽了,又憂又喜。喜的是,遼陽圍解,關鐸、納哈出兩敗俱傷,雙城一強獨大,可就安全許多;憂的是,遼陽圍解太快,許人地道破敵營,在情理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來的推測,以為遼陽戰事還會多些時日;誰曾想到,它忽然結束,雙城內亂才平,清洗未畢,急切間,該如何應對?

鄧舍站起身來,轉了兩步。他心思電轉,坐山觀虎鬥到此告一段落,無論下一步該如何應對,有一個前提是肯定的,絕不能閑坐無事,給這兩隻老虎休養生息的時間。

當下,鄧舍溫言勉勵信使兩句,叫他們下去休息;傳令門外侍衛,立刻召集城中諸將。侍衛要走,鄧舍又把他叫了回來,微一沉吟,補充道:「吳鶴年也叫來罷。」

洪繼勛不在身邊,地方上儲備的糧草等物,只有吳鶴年最為熟悉了。

鄧舍召將令一下,接到命令的諸人盡知,必然發生了緊急的軍情。城中處處亮起點點的火把,將軍們或者單騎、或者引三四親兵,從四面八方趕來,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敲打在石板地面上,提前驚破了冰冷的雙城冬夜。

兩刻鐘不到,包括城外的陳虎、楊萬虎,萬戶以上軍官盡數到來。鄧舍全幅披掛,端坐大堂,揮手免了諸將行禮。

他按刀環顧,語調鏗鏘有力,說道:「才得周大彤軍報,遼、沈戰事已畢,納哈出大敗,二十萬大軍潰逃、戰死半數。於五日前,他已經回了瀋陽。召諸位來,便是為了此事。這一戰,我皇宋大獲全勝,關平章威震遼東。大家議議,都有什麼看法?」

周大彤者,即護送趙帖木兒的周姓百戶。

眾人頓時嘩然。楊萬虎搶上半步,左手放在胸前,高聲叫道:「韃子元氣大傷,將軍,這是個好機會,不能放過!七八萬殘兵敗將,不堪一擊,末將願為前鋒,只需五千勇士,半月內,必克瀋陽,為大將軍報捷!」

他為什麼第一反應去打瀋陽呢?有原因的。早些時候,打蓋州之前,鄧舍與諸將閑談,有人曾提議過,不如趁遼、沈混戰,同時調動雙城人馬,潛渡鴨綠江,趁虛襲下瀋陽。後來因了雙城內亂,這事兒擱置不提。

故此,楊萬虎一聽納哈出大敗,立刻舊事重提。

有人提出反對意見,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納哈出到底一方諸侯。他二十萬大軍雖然只剩下不到一半,但料來潰逃的多為他為打遼陽,而強征入伍的那些游牧部民,其本身實力未必見得就有太大的損失。敵情不明,貿然進攻,怎麼可以呢?」

他的意見得到了另一個萬戶的支持:「納哈出經營瀋陽日久,如果好打的話,關平章早拿下了。更別說,瀋陽以北,多為蒙古游牧部落的領地,潰逃回去的牧民,稍微一加整頓,便又是一支軍隊,支援朝發夕至,莫提五千人,五萬人也沒用。」

河光秀性格使然,他沒有考慮打瀋陽,首先想到的是自保。他道:「將軍,末將以為,第一位需要考慮的,不是去打瀋陽,而是急需探知關平章的動向。」

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做萬戶做了許多的日子,每日接觸的都是上層人物,聽到的都是洪繼勛這樣人物對時局的分析,河光秀的眼界、思路開拓不少。他擔憂地說道:「瀋陽慘敗,遼陽慘勝。俗話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從納哈出的慘狀,可見關平章的損失。我遼左只有趙將軍不足兩萬人馬,不得不防。」

他說的不太清楚,意思明白。關鐸損失慘重之下,為了加快恢複實力,很有可能從遼左下手。畢竟,遼左的金、復、蓋諸州,開發既久,素稱富庶的。

楊萬虎鼻子里嗤了聲,道:「遼左?借他三個膽子!」

一直不曾開口的陳虎,緩緩說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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