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我來一扣動天地 第三十一章 商路(一)

雙城的城門最近又加了高、加了固,由原來的僅包鐵皮換成了五分鐵、五分木。城樓從兩層變成了三層,城門外的壕溝也挖掘得更寬了。不遠處,就是大校場,布滿了成列成列的士卒,喊殺聲幾乎可以響徹全城。除了這個大校場,南營附近也有一個。新招的士卒多在那裡受訓。

城門口進出的多是務農的丁壯,站崗的士卒一隊漢卒,一隊麗卒。為防備高麗細作混入,進出的人都得經過他們的檢查,拿不出新發的大宋戶籍證的就地處決。

雙城處在後方,管的還算是松的。前線的定州、德川,管理更嚴格,除了耕田種地,一概不許隨便出入。即便是耕田種地,也必須由保主、甲生以及坊里的府軍監守帶領著統一行動。

府軍是抽調軍中傷殘軍卒以及孱弱者,配上些麗卒組成的地方部隊,平時有關組織丁壯的一些活動,都是他們出面安排的。同時也負責著打更、夜禁之後的巡邏等工作。人數不多,每座城池也就是一二百人。

按照洪繼勛的計畫,府軍逐漸地向全部由麗卒組成轉變,由本族人管理本族人,不會激起太大的矛盾。只不過眼下實行不了,需得等地盤進一步穩固了才可以著手。

雙城外的道路因為經常有人走動,被踩得很瓷實。偶爾有風吹過,塵土漫天。

下午,十幾騎經過城門口的查勘,緩緩馳出。領頭的正是姚好古,他要去找鄧舍。鄧舍沒在府上,飯後不久他就出城去視察冶煉場了。

幾天前,姚好古接到遼陽的軍報,形勢很不好。

蒙元三路大軍圍遼陽,暫時斷絕了關鐸南下的可能。萬一開戰,勝負兩可之間。勝,還好說;若是敗了,除了南下高麗,別無它路。此時此刻,甲山、雙城一線在關鐸心目中的地位,已經由奇兵借路上升到舉足輕重的程度了。

可姚好古在雙城卻依然處在被排斥的邊緣,來了一個月了,官府插不上手,拉攏地方也屢被打擊。他必須得儘快扭轉,不然,真等到遼陽戰敗的那一天,可就什麼都完了。

其實上午時候,他就去過鄧舍府上,卻被守門的親兵以將軍正在議事為名拒之門外。他很不爽。

「看來,我得加大一點力度了。」他想道。掐著指頭算,還有什麼地方可做文章?拉攏女真人,失敗;拉攏地方大戶,失敗;製造鄧舍為關鐸部下的輿論,成功一半;拉攏王夫人,看不出成效。

看看隨在身邊的錢士德,他問道:「軍中情形如何?」

「老樣子。他手底下有實權的軍官,雖多為老卒,卻都是他親手提拔,待遇也高。往日在遼陽軍中,他們只是普通一卒;時到今日,少說百戶,有田有地有錢。末將下到軍中,聽的最多的話就是沒小鄧將軍,就沒他們。一個個忠心耿耿。」

「黃鎮撫那邊呢?」

錢士德嘆了口氣,道:「黃鎮撫?他還不如末將呢。鄧舍小兒早在成軍之初,就把他架空了。沒一個親信,麾下更無一個嫡系,甚至鄧舍撥給他的那三百個士卒,他都調不動。」頓了頓,又道,「不過,他倒是自稱甚大。說甚麼有條內線,問他,又不肯說。」

「不肯說是怕咱過河拆橋。」姚好古同情地道,「也難怪他,人家陞官,他降職。堂堂鎮撫,混的連個親兵都快沒了。」想了想,道,「你和他熟,交道好打。告訴他,本官不是念完經就打和尚的人,內線他只要說出來,立刻給他報功。」

「是。」錢士德猶豫片刻,忍不住問道,「鄧小兒不肯放權,大人有何對策?」

姚好古也很頭疼,他再能幹,沒籌碼,空手套不了白狼。唯一可借的是遼陽關鐸的勢;遼陽被圍,估計鄧舍早晚會知,這勢怕也借不成了。

他道:「走一步,看一步罷。總之一句話,儘早解決,不能拖。」

遼陽形勢一天逼似一天,鄧舍不在城中的大半個月本是個極好的機會,到頭來卻一無所獲。吳鶴年倒也罷了,洪繼勛牙尖嘴利,還叫他遭了不少奚落。

想到這兒,他不由罵了聲:「他媽的洪繼勛那小白臉,吳鶴年那老烏龜,惹毛了老子,給你個紅刀子進,白刀子出。」出口發覺說錯了話,哈哈一笑,拍馬加鞭。

冶煉場在山下,離雙城不近,跑馬得半個多時辰。近處看山巒鬱鬱蔥蔥,盛夏季節的樹木十分旺盛茂密。狹窄的山道彎彎曲曲直通山上,山上有礦場,人聲隱約傳出林木間。

遠遠被外圍警戒的士卒攔下。姚好古沒穿官衣,取出總管府的牌子,帶隊的十夫長年齡不大,十八九歲,瞅了幾眼,道:「總管府的人么?我家將軍有令,冶煉場軍管重地,非有特別指派,閑雜人等不得妄入。」

錢士德大怒:「閑雜人等?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這一位乃是總管府的姚總管姚大人。」

「姚大人?」聽說過,沒見過。十夫長永平參的軍,跟鄧捨出生入死出來的,沒把遼陽的官兒當回事兒,道,「俺只知道軍令,不知道姚大人。天王老子來,也得有將軍的令牌。有么?沒有請回罷。」

錢士德氣得額頭青筋迸起老高,揚起馬鞭就要抽下。那十夫長後退一步,抽出半截腰刀,道:「嗬,想動手?」身後士卒舉起槍戈擁了過來,有一個拿起銅鑼,就要敲打。

姚好古忙攔下錢士德,跳下馬,笑道:「小哥兒莫惱。這一位錢千戶,沙場鏖戰出來的,脾氣暴躁了點。」

十夫長沒理他,警惕地盯著錢士德,直等他忿忿地收下馬鞭,才腰刀回鞘。鄧舍軍中姓錢的千戶一個也沒,那十夫長猜到錢士德是誰,朝地上呸了口,道:「沙場鏖戰出來的?問問弟兄們,老子哪一個不是沙場鏖戰出來的!牛什麼牛。」

「是,是。小哥兒說的是。」姚好古哈哈一笑,道,「他就這狗脾氣,小哥兒別生氣。是本官來的冒昧了,煩請小哥兒進去通報聲,就說姚好古求見上萬戶將軍大人。」補充道,「有要事,要事求見。」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態度好,道了歉,再則怎麼說也有官身,十夫長哼了聲,道:「將軍沒在冶煉場,上山去看礦了。你們等會兒罷。」留了兩個士卒看守,丟下姚好古兩人,自去了。

錢士德是關鐸嫡系,在軍中只有人讓他,沒有他讓人。平白受個小小十夫長的輕視,怒火衝天,牙縫裡擠出來四個字:「驕橫跋扈!」轉了頭,對姚好古道,「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姚好古笑容不變,道:「軍管重地,理該森嚴,是本官考慮不周。」拉了錢士德走開幾步,離得留下士卒遠了,臉色陡然一沉。他不為受輕視生氣,卻從十夫長身上看出鄧舍在軍中的威望。甚至,看出了鄧舍對遼陽的態度。

他來之前對鄧舍有過研究。鄧三的名聲不小,知道他們底細的人甚多。昔年響噹噹的上馬賊,縱橫魯、豫,殺人放火自在慣了的,為了保命才無奈投軍。他從沒指望過他們會對關鐸忠心。

所以專門調錢士德隨行,以圖震懾。沒料到鄧舍麾下文謀武勇,發展迅速,旬日間掩有數城,擁眾數萬。帶來的一千騎兵,竟如雞肋,毫無作用。

他轉了兩圈,喃喃道:「不出奇招,難以制勝。不出奇招,難以制勝。」奇招安出?

錢士德惡狠狠地瞪了眼遠處監視他們的士卒,焦躁不已,道:「鄧小兒渾沒把咱放在眼裡。大人,遼陽勢危,全靠雙城後路,一日推過一日,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你說呢?」

「殺!」

「糊塗!」姚好古站的累了,不管地上臟不臟,一屁股坐下,搖頭道,「就你千把人,不夠人家填牙縫!下策。」

「大人之意?」

姚好古實話實說:「尚未想的穩妥。」他堅信車到山前必有路,不似錢士德那般急躁。地上草叢柔軟,索性翻身躺下。手撐了頭,閉目深思。

錢士德不敢打擾,閉了嘴,守在邊兒上。下午的太陽很毒,不多時,汗流浹背。錢士德坐下來,又站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只見日頭漸漸西落。一個親兵突然輕喊了聲,他抬眼去看,一行人沿著山道迤邐下來。

姚好古睜開了眼:「鄧將軍下來了么?」

「是。」錢士德瞧了他幾眼,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麼;忍不住問道,「大人,有主意了?」

「哼哼,對付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有什麼難度。進退兩策,足矣!」姚好古一躍而起,智多星的綽號名不虛傳,轉眼間胸有成竹;他鬥志昂揚,當先上馬,「走,再去鬥鬥他!先拿出個退策,瞧瞧有無作用。」

錢士德瞧見鄧舍時,鄧舍也望見了他們,有心掉頭走別的路,來不及。他裝出一副笑臉,趕下來,隔著老遠就連聲自責:「姚大人幾時來的?有什麼事兒,等在總管府就是,我隨叫隨到。天氣熱,怎麼等在這裡?」

錢士德冷笑:「隨叫隨到?鄧萬戶好會說話。姚大人和俺,兩個閑雜人等,不敢勞萬戶大駕。」

「這是從何講起?」鄧舍愕然,注意到遠處的士卒,隨即明白,道,「敢是軍卒們口出惡言?」

錢士德還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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