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我來一扣動天地 第二十五章 德川(一)

忙了兩天,協調輜重、配備兵力。軍糧自帶。

姚好古好耐性,任城中亂成一團麻,就是不主動開口問鄧舍要去幹什麼。鄧舍被他纏得怕了,也沒去通知他。直到臨出發前一晚,才遣了吳鶴年去,通傳一聲罷了。

次日一早,鄧舍先出城,文華國隨其後。文華國入寧遠,鄧舍過寧遠不入,直達德川,屯營十里之外。遣派游騎,遊盪前探。德川城頭亂作一團,城外的大莊園里,一撥撥的佃戶、青軍,往城中倉皇撤退。

楊萬虎、陳牌子跟隨軍中。根據他兩人的軍功,一個現為千戶,一個現為副千戶。鄧舍給了他們一人一千新卒,帶領統率。

他兩人投軍時帶來的二三百流人,在定州傷亡百餘。剩下的兩百人,一併撥入新卒,任十夫長。至於百戶,有八百老卒的資深軍官擔任。

算起日子,兩人投軍至今,才一個多月,青雲直上,就都做到了千戶的位子。鄧舍當初有功必賞的話,言而有信。

為了防止德川方面,在紅巾紮營的時候出城襲擊。鄧捨命令先列車陣,以鹿角車、偏箱為方陣在外;以拒馬槍為方陣在中;撒鐵蒺藜。步兵在內,老卒備戰,新卒築營。

入夜不久,營地大致布好。鄧捨出了帥帳,四處視察。營地內兩條大道交叉橫貫中間,各軍、各隊羅列四面。六丁六甲、二十八宿等旗,飄揚夜空。

防守器械統一安排在營壘前沿。一半老卒和新卒編在一起,做為駐隊;剩下一半老卒做為戰隊。高麗人如果來襲,戰隊出戰,駐隊守營;駐隊出戰,戰隊守營。

巡查一圈,鄧舍回帥帳的路上,探馬來報,他們偷空子,逮了幾個沒來得及回城的德川土著,拷問出了更詳細的軍情。指揮德川軍隊的最高長官,前天才剛換了人。叫什麼名字不知道,看將旗,寫著個金字。官銜是西北面都指揮使。

官銜配姓氏,兩相對照,還能是誰?除了金得培,找不到第二個人。他大概是才逃回平壤,因了大敗被發配到前線,戴罪立功來了。

「還真是巧。」楊萬虎、陳牌子沒和金得培對過陣,感觸不深;左車兒不禁道,「上次他困雙城;這次換我困德川。」

楊萬虎撇了撇嘴,輕視道:「手下敗將。」

一攻一守,形勢變異。鄧舍不敢大意,道:「前番雙城血戰,麗軍攻守,頗有章法。不得小覷。」有個疑問升上心頭,指揮官換了,軍隊數目會不會也因此有所改變,問,「守城的駐軍有沒有變化?」

「聽那土著講,金得培入城,沒帶甚麼人馬;只四五親兵。小人在城外觀望良久,德川麗軍大約以為我軍前來是想攻城,所以一直在忙碌防備,沒有出城的意思。」

鄧舍微微放心,遣探馬出營,再探。

按照事先的約定,明日一早,文華國就會出寧遠,首先北上攻打熙川。可以預見,熙川遭到攻擊的消息,一被德川得知,它就會立刻猜出當面紅巾的意圖,不在攻德川,而在堵截援軍。

到那時候,金得培一方面責任在肩,一方面雪恥心切,斷然不會坐視不救,定會千方百計以求攻破鄧舍營壘,北上救援。哀兵必勝,他夠哀了,勝不勝不好說,血戰在所難免。

連著三日,鄧舍催促加固營盤。廣散游騎,控制南北通道,從第二天開始發現熙川的信使,接連俘虜、斬獲四五人。

究竟山巒連綿,道路太多,不能徹底斷絕兩地通信。第四日,德川接到了熙川的急報。鄧舍也同時接到了文華國的報捷,熙川克,繼續北上,攻江界。

江界這個地方,地勢險要,好在高麗尚沒有大規模駐軍,否則還真不太容易對付。也因為它的地勢,這是唯一一個攻打下來之後,打算派駐重兵佔據的地方。

而能不能保證江界等地的內線作戰順利實施,就全看鄧舍的外線能不能撐住了。第五天,金得培小規模地派遣出幾支軍馬,試圖沖營,鄧舍固壘不出。

雙城一戰是怎麼贏的,他記憶猶新。如果當時慶千興、金得培不為自己的計策所動,牢守營盤,拒不出戰,最後得勝的就不是自己而是高麗人了。有此前車之鑒,他不會傻到重蹈覆轍。

固守的同時,盡量地以老卒搭配新卒的方式,以戰代練。這些新卒,大多數家中都在前一輪的分地熱潮中,分到了不少土地,算是既得利益者。

鄧舍平時又很注意高麗、中國本一家的宣傳;強調大家都是活不下去的苦人,明確將敵對的矛盾,指向了盤剝、壓迫窮人的惡霸地主。

先後經過遼、金、元等異族的統治,北部的高麗人早習慣了強者為王的世道,他們只想能吃口溫飽飯。鄧舍的措施很有作用,加上河光秀等的親身示範,忠誠方面勉強過關。

每次戰後,鄧舍又親自安葬死者;下到彩號營,慰問傷者。不論漢卒、麗卒,一視同仁;禁止軍官過分地侮辱、打罵新卒。而老卒們對鄧舍的尊敬,也不由自主地感染了新卒。

慢慢的,鄧舍由一個陌生的符號,在新卒們的心目中,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相比從軍時的半自願、半強迫,他們較為安心地融入了軍隊之中。

鄧舍築造的營地牢固結實。高麗人突擊了幾次,沒能擊破。時間一天天地流逝,江界被克,文華國轉而南下,掠孟山。金得培變得焦急起來。

這日一早,轅門士卒來報:「德川城中來一使者,自稱奉金得培之命,給將軍送禮。」

鄧舍正同黃驢哥、左車兒、楊萬虎等人在帥帳中,分析金得培下一步可能的戰術。聽了士卒報告,幾個人面面相覷。臨陣送禮,他們經歷的戰陣也算不少了,卻是頭一回碰上。

黃驢哥將己心、度彼心,猜測金得培用意:「將軍需得小心,莫不是派來的死士?索性斬了便罷。」楊萬虎嗤笑:「一刀殺了,省事是省事,鎮撫大人就不怕墮了俺軍的威風?叫人笑話俺們無膽?」

陳牌子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多布置些扈衛,就算是死士,也沒甚麼作用。」

鄧舍尋思片刻,金得培估計不會這麼愚蠢。敵方的大將是那麼好刺殺的么?而且他也自信個人的武力,道:「有請。」

不多時,親兵引著個高麗士卒,帶上帳內。他昂然不跪,碰著個木匣,睥睨諸將,大剌剌用漢話說道:「高麗西北面都指揮使,我大將軍金,聞紅頭賊渠首阿只鄧舍面嫩無須、模樣妖嬈,不勝仰慕,特送來薄禮一份,請笑納。」

就因了年幼,鄧舍平時很注意,專門蓄的有須,又久經風霜,粗略一觀,外貌要比真實年齡偏大許多。面嫩無須、模樣妖嬈云云,純粹是誣賴。如果說「紅賊渠首」「阿只」還無所謂,「不勝仰慕」四個字,跡近調笑了。

堂堂一軍主將,遭到如此侮辱。楊萬虎勃然大怒,拔刀而出,就要跳過去砍了這個高麗士卒。鄧舍毫不動怒,揮手制止,道:「呈上來。」木匣打開,裡邊置放了一件紅色的女子絲衣。

這下子,不但楊萬虎惱怒,包括黃驢哥在內,都是怒不可遏。鄧舍仰天大笑:「金將軍當是我司馬懿么?」

他的確感到好笑,當時《三國演義》雖沒寫出,但這段故事史書有載,而且說三分的先生到處皆有,這一段兒故事,帳內諸將每個人都有聽過。鄧舍指點麗卒,笑道:「金將軍束手無策,急病亂投醫,竟然想出這麼個主意?不知這是我中華故智么?」

那高麗士卒一眼不看怒火衝天的楊萬虎等人,挑釁地乜斜鄧舍,道:「我大將軍金,有一句話,說給你阿只小兒聽。你要是害怕不敢戰,這套紅衣就送給你,半夜裡穿起來,傅粉描眉,跳跳舞、取取樂,也不枉了紅賊阿只的花名。」

左車兒上前一步,道:「將軍,高麗人辱人過甚。小人願引軍出營,好給他點教訓。」楊萬虎、黃驢哥紛紛請戰。

鄧舍道:「激將之法,諸位何必當真?」話雖如此說,不妥善應對的話,對士氣會是個很大的打擊。

自古以來,有很多因中了激將計而敗亡的戰例。那些將軍們,大多身經百戰,豈會不知對手施展的是激將之法?就拿眼前來說,左車兒、楊萬虎,他們也知道這是金得培的計策,想激己方出戰,既然知道,還主動請戰,原因何在?就是為了士氣。士氣一散,不敗,也變得敗了。

鄧舍皺了眉頭,想來想去,找不到合適的辦法。揮手叫親兵先把高麗士卒帶下,嚴禁他四處走動。那士卒是帶著必死之心來的,鄧舍不殺他,他反而楞了一楞,狠狠朝地上吐了口痰,昂首出去。

陳牌子看出鄧舍心思,湊上來,道:「將軍怕不出戰,會墮了士氣么?小人有一計。」壓低聲音,低語幾句。鄧舍拍案叫絕,當即按陳牌子的計策施行,遣幾個士卒快馬趕回寧遠。

離寧遠三十多里,走得快些,半日可回。下午,士卒們帶回了一個女子,交給帥帳。五大三粗,長相奇醜。鄧舍吩咐,將金得培送來的紅絲衣,裹給她穿上。描一個血盆大口,搽兩頰白粉如堆。

叫出那個高麗士卒,堵了嘴,前邊開路;選兩個死士,押著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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