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編 清代之部 第四十二章 狹義的部族政權之再建(上) 清代入主

明太祖驅除蒙古後三百年而滿洲入主,為中國近代史上狹義的部族之再建。

滿洲民族其先曾見渤海國與金國。

明代分為三部。

一、海西女真,二、建州女真,三、野人女真。惟野人女真居黑龍江流域,距中國最遠,朝貢無常。海西、建州則每歲至明朝貢。

滿洲族為建州女真,初耕牧於牡丹、松花江之合流點今三姓附近。而統率於明之建州衛。

嗣其一部又南遷至圖們江流域。

其祖先景祖、顯祖。為明將李成梁所殺,事在萬曆十一年,張居正卒之翌年。遂於明成讎隙。

時努爾哈赤太祖。年二十五,以父顯祖。遺甲十三副,捕殺仇人尼堪外蘭。其時兵數不過五百人乃至六百人而已。

嗣合併傍近諸部,創後金汗國。事在萬曆四十四年正月。

興師犯明,宣布告天七大恨,取撫順。時步騎有二萬。事在萬曆四十六年。萬曆二十年,日本豐臣秀吉犯朝鮮,明救之,連師七年。二十四年開礦稅,民間大擾。二十九年太子立。四十二年福王赴河南。四十三年(1615年)有梃擊案,朝臣分黨水火。

明四路出兵討之。事在萬曆四十七年。

楊鎬為四路總指揮官,駐瀋陽。遼東本有屯軍,嘉靖原額過九萬,至是逃亡相繼,多不能用。明四路兵南自閩、浙,西自隴、蜀,徵調幾遍全國,共二十萬。合朝鮮葉赫兵為二十四萬,每路兵六萬。

敗於薩爾滸。

從撫順至薩爾滸山可七、八十里。中路軍杜松先渡渾河,以四萬兵營薩爾滸山,以二萬攻渾河北之界凡山。努爾哈赤兵八旗,以六旗四萬五千人掩擊薩爾滸山營,以兩旗共萬五千人救界凡山。杜松陣亡,明將領死者三百餘,兵士死者四萬五千餘。滿洲遂連破諸路兵,滅葉赫。此役明以輕敵分兵冒進而敗。又承平既久,軍備懈弛,徐光啟庖言謂:「杜松矢集其首,潘宗顏矢中其背。」總鎮監督尚無精良之甲胄(zhòu),何論士卒?

於是有熊廷弼經略遼東之命。事在萬曆四十七年六月。

時遼、沈大震,諸城堡軍民盡竄,數百里無人跡,中外謂必無遼。廷弼兼程冒雪,遍閱形勢,招流移,繕守具,簡士馬,肅軍令,主固守不浪戰,集兵十八萬。其上書謂:「遼東現有兵四種:一曰殘兵,甲死歸乙,乙逃歸丙,或七、八十,或三、二百,身無片甲,手無寸械,隨營糜餉,不肯出戰。二曰額兵,或死於征戰,或圖厚餉,逃為新兵。三曰募兵,朝投此營,領出官家月糧,即暮投彼營。點冊有名,派役忽去其半;領餉有名,聞警忽去其半。四曰援兵,弱軍羸(léi)馬,朽甲鈍戈,而事急需人,不暇發還。將澤死降之餘,新敗膽怯;馬則既多瘦損,軍士又多殺馬,圖充步兵以免出戰;器械則堅甲利刃,長槍火器,喪失俱盡。」徐氏庖言謂:「奴寨北門,鐵匠居之,胸背之外,有同徒袒。賊於五步之內,專射面脅,每發必斃。」此當時兩國對壘之形勢。

廷弼專務守御備,滿洲亦不敢輕出兵。未一年,去任。廷臣忌者劾其不戰而去,事在天啟元年。袁應泰代之,於是遂失遼陽。廷弼嚴,應泰矯之以寬。會蒙古諸部大飢,入塞乞食,應泰處之遼、沈二城,後遂為變。

應泰死之,金遂遷都遼陽。時瀋陽、遼陽以及遼東七十餘城悉降。

明再起熊廷弼,事在天啟元年六月。建三方布置策。

廣寧為前線,以步騎兵守遼河沿岸。天津及登、萊維後援,以海軍衛滿洲之南部。熊為經略,駐山海關,節制三方。

時王化貞為廣寧巡撫,與熊意見不合。

王主戰,熊主守。熊謂守定而後可戰。然實權在王,兵部尚書張鳴鶴信之,所請無不允。廣寧有兵士四萬,而山海關無一卒。

以經、撫不和而影響及於戰略。

熊主固守廣寧,謂:「遼河窄,堡小,不容大兵。駐兵河上,兵分力弱。惟宜置游兵,自遼河至廣寧多置烽堠(hòu)。遼陽距廣寧三百六十里,寇至易備。」時方震孺亦言:「河廣不七十步,不足恃。沿河百六十里,築城不能,列柵無用。」而化貞謂其怯敵,不守城而守河。

廣寧遂陷。事在天啟二年。熊、王退入關,俱論死。明臣且有專劾熊者。

乃派大學士孫承宗為薊遼經略使,事在天啟二年八月。而以袁崇煥守遼遠。

廣寧師潰,廷議扼山海鎮。崇煥時為兵部主事,單騎出關相形勢,返而言曰:「與我兵與餉,關外可守。」孫力主其計,遂築寧遠城。自請督師,分戍錦州、大、小凌河、松、杏、右屯諸要害,拓地復二百里。

承宗在關四年,修復大城九、堡四十五,練兵十一萬,立車營、水營,省度支六十八萬,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鹵楯之具合數百萬,開屯五千頃。滿洲亦按兵四載不攻。罷歸,以高第代之。

高,魏忠賢黨。既來,謂關外決不能守,盡撤錦州諸城守具。獨寧遠孤城。

時後金已都瀋陽,事在天啟五年。乘機西犯,兵十萬。為崇煥所敗,努爾哈赤負創死。崇煥守城,蓋仗葡萄牙巨炮之力。

金太祖第四子皇太極立,是謂太宗。時年三十五。先出兵破朝鮮,時滿洲有兵十五萬,袁守關外,難遽破,與明通商亦絕,非得朝鮮,無以自給。再攻寧遠又敗。明人謂之「寧錦大捷」。

明廷又劾罷袁崇煥,以不悅於魏忠賢故。以王之臣代之。複議撤錦州,守寧遠。會熹宗崩,毅宗立,魏忠賢伏誅。袁崇煥復起,而其時明內部流寇亦發。

滿洲兵以間道入關,下遵化,至通州,遂圍北京。其所入隘口,乃薊、遼總理劉策所轄。袁崇煥受反間獄死。

崇煥聞警入援。都人驟遭兵,怨謗四起,謂崇煥縱敵。滿洲縱間,謂與崇煥有成約,令所獲宦官知之,縱去。其人告帝,遂誅崇煥。事在崇禎二年。

嗣是滿洲陷大凌河,崇禎四年。征服察哈爾,崇禎五年。得出入往來長城各口擾山西、直隸。其時始改國號曰清。

又漢奸降附者漸多。

崇禎六年有孔有德、耿仲明,乃毛文龍部下,叛據登州,浮海投滿洲。兩人擁兵當逾萬,葡萄牙大炮亦遂輸入滿洲軍。明年,尚可喜降,亦毛部下。毛文龍,明將,據皮島,在鴨綠江東口。崇禎二年,以跋扈不用命。為袁崇煥所誅。

清勢益盛,再四入關。崇禎七年、九年、十一年連入。十一年之役,陷近畿州、縣四十八,南陷濟南,孫承宗、盧象升皆死之。

洪承疇為薊遼總督,兵敗降。事在崇禎十五年。時洪部下兵十三萬。翌年清太宗即死,世祖福臨即位,僅六歲也。

流寇陷北京,事在崇禎十七年。吳三桂開山海關迎清兵入。

清自努爾哈赤至皇太極,以一小部落兩代近三十年,遽得入關破北京,蓋有數因:

一、明萬曆中年以下,政治極端腐敗。

二、其先以承平日久,武備廢弛,又復輕敵。

三、其後如熊廷弼、袁崇煥、孫承宗等,皆以一人支持邊事有餘,乃明廷或誅或罷,既不顧惜,又無定策。明廷相傳家法,對誅戮臣僚,曾不重視。又信用宦寺,宜其自壞干城。又崇禎朝十七年中,閣臣至四、五十易,而猶自云:「朕非亡國之君。」蓋徒知責下,不知反躬。明諸帝一脈相傳如此。

四、因盈廷紛議誤事。

泰昌元年,熊廷弼見黜上疏:「今朝堂議論,全不知兵。冬、春之際,敵以冰雪稍緩,哄然言師老財匱,馬上促戰。及軍敗,始愀(qiǎo)然不敢復言。比臣收拾甫定,而愀然者又復哄然責戰矣。疆場事當聽疆場吏自為之,何用拾帖括語,徒亂人意,一不從,輒怫(fú)然怒哉。」

天啟二年與王化貞爭事上疏:「臣以東西南北所欲殺之人,適遘(gòu)事機難處之會。諸臣能為封疆容則容之,不能為門戶容則去之;何必內借閣臣、外借撫道以相困?」又云:「經、撫不和,恃有言官。言官交攻,恃有樞部。樞部佐斗,恃有閣臣。今無望矣。」

崇禎元年袁入對,言:「以臣之力,守全遼有餘,調眾口不足。即不以權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見亂臣謀。」又言:「恢複之計,不外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法在漸,不在驟;在實,不在虛。馭邊臣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為怨實多,為邊臣甚難。中有所危,不得不告。」又其時對流寇常以議撫誤兵機,對滿洲又因格於廷議,不得言和,遂致亡國。若先和滿,一意剿賊,尚可救。

五、漢奸之外附。

孔、耿之去,已挾軍隊俱降。洪承疇、吳三桂部下,皆御外之精卒,掃數十萬人外附,吳三桂寧遠兵號五十萬。中國何以復守?甚後如劉良佐、高傑等軍隊,陸續降者尚數十、百萬人。

六、流寇之內潰。臟腑既爛,四肢何用?

流寇起於陝西。先是明室以遼軍起,屢次加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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