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編 魏晉南北朝之部 第十七章 北方政權之新生命 北朝

北方中經歷范湖長期紛擾之後,漸漸找到復興的新機運,是為北朝。

(一)北魏帝系表

元魏自道武帝至孝武帝入關,凡十一主,一百四十九年,分為東、西。

東魏一主,十七年,先亡。

(二)西魏帝系表

西魏三主,二十三年。

(三)北齊帝系表

齊自高洋篡位,五主,二十八年。

(四)北周帝系表

周自宇文覺篡位,五主,二十五年。

五胡雜居內地,已受相當漢化。但彼輩所接觸者,乃中國較舊之經學傳統,而非代表當時朝士名流之清談玄理。南渡以還,士大夫淪陷北方者,不得不隱忍與諸胡合作,而彼輩學術塗轍,亦多守舊,絕無南渡衣冠清玄之習。

劉淵父子皆粗知學問,淵師事上黨崔游,習毛詩、京氏易、馬氏尚書,皆是東漢的舊傳統。

石勒徙士族三百戶於襄國,名崇仁里。置公族大夫領之。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又定秀、孝試經之制。勒軍中特有「君子營」,集衣冠人物為之。史稱:「盧諶、崔悅、荀綽、裴憲、傅暢並淪陷非所,雖俱顯於石氏,恆以為辱。」

慕容廆益大興文教,以劉贊為東庠祭酒,世子皝率國胄束脩受業。廆覽政之暇,親臨講肄。慕容氏於五胡中受漢化最深。

苻秦文教尤盛,諸經皆置博士,惟闕周禮,乃就太常韋逞母宋氏傳其音讀,即其家立講堂,置生員百二十人,隔絳紗幔受業。號宋氏曰:「宣文君」。

王猛死,特詔崇儒,禁老、庄、圖讖之學。詔曰:「權可偃武修文,以稱武侯雅旨」,則必猛生前時時稱說其意也。

姚興時,耆儒姜龕、淳于岐等教學長安,諸生自遠而至。興每與龕等講論道藝。胡辯講授洛陽,關中諸生赴者,興敕關尉勿稽其出入。

姚泓親拜淳于岐於床下,自是公侯見師傅皆拜。

是五胡雖雲擾,而北方儒統未絕。

時河、洛一帶久已荒殘,山西亦為東西交兵之沖,石虎之亂,屠割尤慘,故東方惟慕容,西方惟苻、姚,為北方文化殘喘所託命。

元魏先受慕容氏影響,自拓拔珪時已立太學,置五經博士,初有生員千餘人,後增至三千。道武帝命梁越授諸皇子經,官上大夫。

拓拔嗣信用崔浩,至拓拔燾又征盧元、高允,文化漸盛。

時范陽盧元、博陵崔綽、趙郡李靈、河間邢穎、渤海高允、廣平游雅、太原張偉等皆集代郡。高允征土頌謂:「名征者四十二人,就命者三十五人。」盧丑當太武監國時入授經,以師傅恩賜公爵。張偉以通經官中書侍郎,受業者常數百。張吾貴門徒千數。高允居家教授,受業者千餘人;郡國建學校,立博士,皆出允議。史稱梁越「博綜經傳」,盧丑「篤學傅聞」,張偉「學通諸經」,李同軌「學綜諸經」,崔浩「博覽經史」,髙允「博通經史」,李安世「博綜群言」,此證北儒學風,主經史實濟,務博綜,不似江南以清虛為貴也。

別有河西儒學,以諸涼兵禍較淺,諸儒傳業不輟,又為苻、姚喪亂後諸士族避難之所。至拓拔燾並北涼,群士始東遷,遂與東方慕容燕以來儒業相匯合,而造成元魏之盛況。

劉延明就博士郭瑀學,瑀弟子五百人,通經業者八十餘人。涼武昭王以延明為儒林祭酒,蒙遜拜為祕書郎,牧犍尊為國師,學徒數百。常爽明習緯族,五經百家,多所研綜。門徒七百人,索敞為之助教。敞入魏以儒學為中書博士,貴遊子弟成就顯達者數十人。蒙遜時又有宋繇、闞駰均見禮待。可見河西儒學之盛。又游明根、高閭皆以流寓入魏,特被孝文禮遇。遊子肇,亦名儒。閭與高允稱「二高」。

在此漢化深濃、儒業奮興之空氣下,乃醞釀而有魏孝文之遷都。

太袓元興元年至鄴,即有定都意,乃置行台。太宗神瑞二年又議遷都,以崔浩等諫而止。漢化愈進,即遷都動機愈成熟,兩事連帶而來。

魏孝文遷都,自有其必然的動因。

一則元魏政制,久已漢化,塞北荒寒,不配做新政治中心。

孝文太和十五年始親政,是年即建明堂,改營太廟。明年壞太華殿,改建太極殿。十七年改作後宮。北魏的國力,到此已盛,與其在平城因陋就簡的改造,不如徑遷洛陽,可以徹底興築,以弘規制。洛陽的新規模,可看洛陽伽藍記。其分區建築之計畫,創於韓顯宗,見北史韓傳。又孝文語其臣曰:「朕以恆、代無運漕之路,故宗邑民貧。今移都伊、洛,欲通運四方。」(見魏書成淹傳。)此皆經濟上原因,使魏不得不遷都也。崔浩諫拓拔珪遷鄴、則謂:「分家南徙,恐不滿諸州之地。」此見前後北魏國力之膨脹。

二則北方統一以後,若圖吞併江南,則必先將首都南移。

太和十五年始親政;十七年南伐,是年即議遷都,並起宮殿於鄴。是後連年南伐,直到孝文之卒。可知孝文遷都,實抱有侵略江南之野心也。

三則當時北魏政府,雖則逐步漢化。此只是北方漢士族的文化力量之逐步抬頭。而一般鮮卑人,則以建國已踰百年,而不免暮氣漸重,此卻是淺演民族一種根本的慘運。魏文帝實在想用遷都的政策來與他的種人以一種新刺激。

史稱:「魏主將遷都,恐群臣不從,乃議大舉伐齊以脅之。至洛陽,霖雨不止,群臣泣諫。魏主曰:『今者興發不小,苟不南伐,當遷都於此。』時舊人雖不願內徙,而憚於南伐,無敢言者。遷都之計遂定。」其時一般鮮卑人之暮氣沉沉,固不待南遷而衰象已見矣。孝文太子恂,既南來,深苦河、洛暑熱,每追樂北方。此皆淺演民族之暮氣表示也。帝賜之衣冠,常私著胡服,杖數百,囚之。又謀輕騎奔代,廢為庶人,賜死。自以為一種高遠的政治理想,而引起家庭父子慘劇者,前者有王莽,後有魏孝文。時孝文南遷,所親任多中州儒士,其時北方漢士族文化力量已不可侮。惟孝文知之,鮮卑種人多不知也。宗室及代人,往往不樂。孝文嘗謂陸叡曰:「北人每言北俗質魯,何由知書?此乃鮮卑暮氣對漢文化之反應。朕聞之,深用憮然。今知書者甚眾,豈皆聖人?顧學與不學耳。朕為天子,何必居中原?欲卿等子孫,漸染美俗,聞見廣博。若永居恆北,復值不好文之主,不免面牆耳。」孝文之開譬深切如此,然陸叡、穆泰終以反對南遷,謀亂伏誅,則知當時鮮卑人一般之意態,實距孝文理想甚遠也。

孝文遷都後的政令,第一是禁胡服,屏北語。

帝謂:「三十以上,習性已久,容不可猝革;三十以下,語言不聽仍舊。」又曰:「如此漸習,風化可新。若仍故俗,恐數世之後,伊、洛之下,復成披髮之人。」又曰:「朕嘗與李沖論此,沖曰:『四方之語,竟知誰是?帝者言之,即為正矣。』沖之此言,其罪當死。」觀顏之推家訓,當時北方士族,仍有以教子弟學鮮卑語得奉事公卿為榮。直至高歡,必遇高敖曹在軍中,乃為漢言。則魏孝文之理想,竟未得達。

其次則禁歸葬,變姓氏。

自是代人遷洛者,悉為河南洛陽人。拓拔改氏元,其它如長孫、拓拔。奚、達奚。叔孫、乙旃穆、丘穆陵。陸、步六孤。賀、賀賴。劉、獨孤。樓賀樓。等,皆胡姓改。凡一百十八姓。詳魏書官氏志。

又次則獎通婚。孝文自納范陽盧氏,清河崔氏、榮陽鄭氏、太原王氏四姓女充後宮。

孝文明知鮮卑游牧故習,萬不足統治中華,又兼自身深受漢化熏染,實對漢文化衷心欣慕,乃努力要將一個塞北游牧的民族,一氣呵熟,使其整體的漢化。

而一時朝士,文采、經術尤盛。此與當時暮氣的鮮卑人兩兩對照,即知魏孝文遷都之一種內心激動矣。

如高允、尤好春秋公羊。李世安、祖曾,治鄭氏禮、左氏春秋。叔父孝伯,少傳父業。李沖、李彪、上封事七條,極識治體,殆其時之賈生也。為中書教學博士,述春秋三傳,合成十卷。王肅,自南朝來。尤其著者。所謂:「劉芳、李彪諸人以經書進,崔光、邢巒之徒以文史達,其餘涉獵典章,關集詞翰,斯文郁然,比隆周、漢也。」魏書儒林傳序。

惜乎孝文南遷五年即死。孝文五歲即位,初權在太后。二十五歲始親政,二十九歲遷都,三十三歲即卒。

他的抱負未能舒展,鮮卑人追不上他的理想,而變亂由此起。

初,元魏在馬邑、雲中界設「六鎮」以防柔然。

六鎮:酈道元傳:「明帝以沃野、懷朔、薄骨律、武川、撫冥、柔玄,懷荒、御夷諸鎮並改為州,會諸鎮叛,不果。」

沃野,沃野、薄骨律在西北邊,略當河套、寧夏境,為六鎮最西第一鎮。懷朔,最西第二鎮,今綏遠五原、固陽境。武川,從西第三鎮,今綏遠武川。撫冥,武川、柔玄之間,約相距各五百圼之地。柔玄,懷荒東,近天鎮北,今綏遠興和。懷荒,今地未考,當在興和、沽源間。又有御夷,今察哈爾沽源、多倫二縣地。後置,在「六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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