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禁忌遊戲 第一節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貓,還被姐姐美保抱著。

因為是在夢中,我的視點並不固定,到處移動。一會兒感覺姐姐的手撓著我的脖子,我的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會兒又變成了第三者視角,我正注視著抱著貓的姐姐。

抱著貓的姐姐身體略微前屈,一臉溫和的表情。她在打盹,她懷中的我也在打盹。我以為是內容很乏味的夢——結果……

「過去,我很恨父親。」姐姐開口了,對著懷裡的貓,也對著第三者視角的我,「為什麼不可以養貓?我問他,他也不肯告訴我理由,只是不停地說不行、不行。我懷疑父親是想折磨我才反對的,因為根本沒有理由。難道是因為我們家是料理店,考慮到衛生問題才這樣說?應該不是,當時店裡和住處是分開的。」

姐姐閉著眼繼續打盹,嘴也閉著,可她又在繼續講述。其實,不記得是何時,也許是我成為大學講師後打電話給她東京的住處時,她也說過相同的內容。

「如果父親只是單純討厭貓,倒還能理解。但事實似乎不是那樣。聽母親和其他親戚說,父親非但不討厭貓,還很喜歡。很奇怪吧,他竟會反對,說絕不准我養撿回來的貓。為什麼?是想折磨我吧。我只能想到這個理由。父親討厭我,因為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才反對我做想做的事,為的就是讓我不開心。對此我深信不疑,曾經一直一直……如此。」

姐姐一直保持著睡著的表情和姿勢,用讓人痛心的聲音繼續訴說著。

「可是後來我明白了,父親絕不是想折磨我,他只是害怕養有生命的東西。那段時間影二剛來我們家,就是祥一死後不久。父親當然不會把自己的兒子和貓放在一起考慮。但即使是寵物,養的時候也會產生感情,更何況父親很喜歡貓。就算每天寵愛,不知什麼時候還是會迎來死別,那才是最令人痛苦的。父親已經不想再悲傷了,才會如此反對。」

「那些事莫非是母親說的?」我問道。

「不是,是這段時間不覺想到的,我想起了那時候的事。」

打盹中的姐姐突然睜開眼,她的樣子就像碰到了熱氣的雪花一般,迅速霧化了。同時,我從貓變回了人。

眼睛是睜開了,可我沒能立刻把握自己所處的狀況。整整思考了五分鐘,我才終於想起自己誤入了過去的世界。真奇怪,我在後宮町車站和沙灘上打盹時,一睜眼就立刻把握了現狀,難道是因為窩在被子里,沉迷於逃避現實的舒適中不可自拔,遲遲不肯回歸現實?

最讓我困惑的是,旁邊身裹毛巾被酣睡的少女。這……到底是誰啊?怎麼都想不起來,我陷入了沉思。

這位與其說可愛,不如說有著成人美貌的少女,張著嘴,發出「嘎——呼——」的打鼾聲。過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熱了吧,「唔」地發出不爽的呻吟,裹著牛仔褲的腿一腳踢飛毛巾被,四肢成大字形攤在榻榻米上,真豪放。

所謂美少女就應該有甜美優雅的睡相——這恐怕只是幻想。即使是美少女,該打鼾時還是會打鼾,也會有睡相糟糕的時候。這個道理我當然懂,可一旦親眼目擊,幾百年的戀慕之情也會一掃而空吧。人類真是容易被印象左右的悲哀生物啊。

不可思議的是,現在這位一會兒嘰嘰咕咕說夢話,一會兒又用手指擦口水或蹭鼻子的少女,卻與這種渾然天成的模樣十分相稱,不僅不會幻滅,還會讓人覺得很有魅力。想到這兒,月鎮季里子這個名字終於浮現在腦中。

此時的我第一次明白了姐姐的心情——被這位少女奪走心,愛上她的心情。

我保持坐姿注視著季里子。眼前這有失女性儀態、天真無邪的睡姿,無疑是屬於十四歲少女的。可如果《茴香果實之酒》中的描寫源於現實,這位少女已經誘惑了姐姐,和她相愛了。直到昨天為止,我還難以想像,但和季里子多少接觸了一些後,很自然就接受了這一點。

據說人的視線中不僅能傳達心情,還包含物理上的刺激,她大概察覺到了什麼,毫無徵兆地睜開了眼。我們的視線對上了。

一時間,不只我,似乎季里子也僵住了。她大概是剛醒來,腦袋不清醒,沒能立即理解狀況吧。

她還是先我一步回過神來,撓著頭坐起身,來迴環視室內,又對著我正坐,低下頭。

「早上好。」

「你、你好。」

我想鞠躬,全身都痛了起來,特別是背上、腿肚子和膝蓋。骨子裡痛得厲害,我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沒辦法,這三天我合計走了六十五公里以上的路。剛走完時因為興奮,還認為自己還能走,可畢竟這把年紀了,休息了一晚的身體開始發出悲鳴。

「到底怎麼回事?」

「呃?」

「美保昨晚似乎沒回來。」

這句話終於讓我想起了姐姐。真是糊塗了,對我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卻被這名少女的魅力奪走了心。真不願這麼想。

「似乎是這樣呢……」我看看枕邊的手錶,早上八點多了,「果然還是跟誰喝酒去了吧,然後順便就住在哪個熟人家了。」

「那倒不會。如果是那樣,美保會先回來這裡一趟再出去,或者會聯繫我。」

「姐姐很少不跟你打招呼就住在外面?」

「是的,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到底是怎麼搞的?」

「難道是事故?」

「我可不願那麼想。」

季里子站起身,朝浴室走去。更衣室兼盥洗室也在那裡。裡面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我以為她要洗澡,結果她拿條毛巾擦著臉走出來了。

「影二也趕緊洗把臉吧,我們該走了。」

「呃,去、去哪裡?」

「去這附近的咖啡店,那裡有報紙,還有電視。」

對啊,這房間里沒有電視,姐姐也沒訂報紙。如果想看新聞,就只能出去。

「不在咖啡店也能看新聞,但不管怎樣,我們都得吃早飯。啊,您不用擔心。」季里子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黑色的錢包給我看,「我來付錢。」

她帶著我走進商店街的咖啡店。店裡擠滿了穿著西服的客人,我還擔心沒位子坐,不過快到上班時間了,只稍微等了一下,店裡就馬上空了。

我坐在電視機旁的位子上,從報刊架上拿下當地報紙。昭和五十二年,八月十日星期三。所幸沒有外處市發生交通事故的報道,電視上正好新聞節目播完,情報為零。

「看來,沒發生什麼事故呢。」我從平攤在桌上的報紙上抬起頭,「到底怎麼了?」

「如果美保昨晚回家途中遇到交通事故,今早應該會登在報紙上。報紙上也沒有其他大事件,那可能不是事故……哎呀!」

「怎麼了?」

「這個,寫錯了吧。」季里子指著報紙上的天氣預報欄,「上面寫著全縣範圍內,今明兩天都是晴天。其實從今晚到明早都會下雨,至少縣東部是這樣。這份預報是錯誤的。」

說起來,我記得在這個還沒顯示降水率的時代,天氣預報不是很准。不過的確如季里子所說,這則預報錯了,因為今晚會下雨。不知道外處市如何,至少後宮町肯定會。這也意味著就快到父親被殺的明天了。

「知道未來真有趣……抱歉,現在可不是說有趣的時候。」

「沒關係,不過……到底怎麼了?這可完全不像姐姐的作風。」

「難道是被綁架了?」

「呃,綁架?被、被誰?」

「比如說被父親,用綁架這個詞好像不太好。比如他跑到美保工作的地方,強行把她帶回了老家。」

「那……」我一瞬間緊張了,但馬上想到一個理所當然的道理,搖了搖頭,「不,不會那樣的,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

「如果是那樣,現在後宮的老家肯定一片騷亂,那麼,我——這個時代十七歲的永廣影二不可能不知道。可我二十三年前完全沒有姐姐被父親強行帶回家的記憶。」

「這樣啊,原來如此,是呢。後天,不,就是明天了。父親被殺,在新聞上得知此事的美保回到老家擔任喪主。接下來會變成這樣吧。」

告訴她這些未來的明明是我,她卻不帶一絲懷疑地複述,真奇怪。當然我很感激她完全相信我。

「為了出席葬禮回到老家的美保,那時有沒有哪裡受了傷呢?」

「呃,沒,心理上不知道,但身體上沒什麼特別大的變化。如果有,我肯定記得。」

「那麼,我們可以放心了,她肯定沒碰到交通事故什麼的。前提是影二的時間滑動不會幹涉過去,改變歷史。」

「對啊,真複雜。現在要怎麼做才好呢,你能否想到她會去的地方?」

「唔……想不到。我聽她說過在街上碰到學生時代的朋友,但那之後怎樣就不知道了。對了,我給短大打個電話看看,或許能知道昨天美保什麼時候下的班。」

季里子與正好端來早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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