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暗藏兇險的舞場

回到旅館之後,洪鈞在床上躺了很久,身體一動不動,只有眼睛偶爾睜開,看看天花板。他不吸煙,也很少在思索問題時走來走去。對他來說,集中腦力進行思維的最佳方式就是停止身體其他部分的活動,除了梳攏頭髮的手指。

室內的光線越來越暗,但是他仍然不想去打開電燈。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就像在一個黑暗的房間中探索——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這房間的出入口和橫七豎八地擺放著的雜物。他真希望自己能夠找到「電燈開關」,那他就可以看清「室內」的一切了!

忽然,一陣敲門聲傳入洪鈞的耳鼓。他不太情願地打開燈,起身向門口走去。開門後,他一愣,站在門口的是鄭建中。

「洪大律師,沒想到吧?咱們又在濱北見面了!」鄭建中挺著腰板笑道。

「鄭總,請進!」洪鈞轉身先走回屋裡。

鄭建中進屋後,坐在沙發上,轉圈看了看,說:「咋樣?這濱北的條件還可以嗎?」

「不錯。」洪鈞坐在寫字檯旁邊的坐椅上。

「吃的還習慣嗎?」

「我喜歡東北菜。」

「案子辦得咋樣?還算順利?」鄭建中轉入正題。

「不太順利。」洪鈞皺著眉頭。

「咋地啦?出了啥事兒?」鄭建中把剛掏出來的煙盒放到了茶几上。

「那把水果刀丟了,李青山也死了!」

「啥?李青山死了?我本來……」鄭建中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他歲數不大呀?也就是60多歲吧!」

「他殺!」

「啥?被人殺了?他不是在哈爾濱么?」

「是。就在我和法院的人準備去找他提取證言的頭一天晚上,他被人殺死了。」

「這事兒咋都那麼巧呢!就算他該死,也該等他把話說完再死啊!」

「有人不想讓他說。」

鄭建中想了想,又說:「洪律師,按你上次的推斷,那兇手應該是右撇子,而我兄弟是左撇子。這不就能說明我兄弟不是殺人犯嗎?」

「那還不夠,還得查明誰是殺人犯。」

「洪律師,這就不對了!我花錢請你來,是讓你給我兄弟翻案的,可不是讓你幫助他們破案的!對吧?」鄭建中瞪著眼睛說。

「當然,查出真正的兇手,目的還是為了證明建國的清白。」洪鈞解釋道,「因為這事兒不是我說了算,得法院決定。他們認為光有那個水果刀的推斷還不夠,不能推翻原判。」

「噢,是法院……那啥……」鄭建中可能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有些不妥,便賠著笑臉說,「洪大律師,剛才我那話說得有點兒急,你別在意!你知道,我這也是為老兄弟的事兒著急。那你看這事兒要不要找人?公安局的郝局長跟我關係挺鐵,要不我去找找他?現在辦事兒,都得走個關係啥的。」

「郝局長是你的朋友?難怪了!不過,找不找由你。」

「也好。這事兒都託付給你了,你瞧著咋辦合適就咋辦吧!我知道你肯定會儘力的!」

「這是律師的職責。」洪鈞也緩和了語氣,「鄭總這次回濱北辦什麼事情?」

「沒啥大事兒!就是想物色倆幫手。這年頭兒,想找幾個信得過的人,還真不那麼容易!」

「你什麼時候到的?」

「今兒早上。」

「那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呢?是宋佳告訴你的?」

「宋佳?噢,你的那位『小秘』。說真的,洪律師,你艷福不淺。上次在康樂園你對陪酒的小姐一點兒都不上眼,她們還挺納悶兒!我說,我要是有像宋小姐那麼漂亮的『小秘』陪著,我也不上康樂園來找小姐!哈哈!」鄭建中見洪鈞毫無笑意,便收起笑聲,「這倒不是宋小姐告訴的。一回濱北,我估摸著你就得住這松江賓館。到服務台一打聽,果不其然。所以我就來了。咋樣?我還有兩下子吧?」

「不止!」

「不是跟你吹!我最能找人,只要給我點兒線索,我准能把人找到。有時候看報紙上登那尋人廣告,我就尋思,興許我應該辦個『尋人公司』,專門為客戶找人。啥離家出走的,外出躲債的,讓人拐跑的,下落不明的。干這事兒,一準來錢!你信不?」

「那我肯定是你的主顧。」

「那好說,我保證給你優惠價——本市找人,一位一萬;外省找人,一位三萬;特殊費用,單算!」

「果然生財有道!」

「這純粹是瞎扯——侃大山!洪律師,你今晚有啥活動嗎?」

「沒有。」

「那好。我記得上次你說喜歡跳舞。一會兒咱們先出去吃點兒飯,然後去跳舞。東邊不遠就有一家舞廳。洪律師放心,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舞廳,檔次不低。我看,跟北京的舞廳比,也不差啥!」

洪鈞確實喜歡跳舞。上學時,他還參加過交誼舞大賽呢!此時聽了鄭建中的話,心裡便有些痒痒。他問鄭建中:「你也喜歡跳舞?」

「現在做生意,時不常的就得有這種應酬,所以就學了幾步。不過,我這純粹是——跳不好,瞎跳!」

「東北也時興跳交誼舞?」

「咋不?你沒聽人說么,跳交誼舞是現在選拔年輕幹部的一個基本條件!那話咋說來著?對了,大會小會開不累,半斤八兩喝不醉,三步四步都得會,大姑娘小媳婦都敢睡!你瞧我,就會扯犢子!」鄭建中站起身來,看看手錶,說:「都快6點了。這樣,我先下去,咱們6點半在一樓大廳見面。行不?」

「行!」雖然洪鈞不喜歡鄭建中這個人,但又覺得其性格中也有挺容易讓人接受的一面。另外,他覺得跟這種人交往可以豐富自己的社會閱歷,對律師工作很有幫助。

洪鈞準時來到大廳,鄭建中還沒到。他在大廳轉了一圈,正要向門口走去,忽聽後面有人叫他,回頭一看,鄭建中正從樓上走下來,旁邊還跟著一個年輕女郎。

這個女子穿一件狐皮大衣和一雙高筒紅皮靴。她身材苗條,個子似乎比鄭建中還高。如果不是那對上門牙長得有點突出,她的相貌應該說是相當出眾的。她塗著紅嘴唇,眉毛和眼睛都有明顯的化妝痕迹。

走到面前,鄭建中先對洪鈞說,「洪律師,這是我的公關部主任朱麗。」然後又對朱麗說,「這位就是洪大律師!」

洪鈞輕輕地握了一下朱麗的手,說:「您好,朱小姐。」

朱麗含笑說:「洪大律師,鄭總老誇您特有本事,還特有風度。今日見面,果然名不虛傳!」

洪鈞說:「朱小姐過獎。」

鄭建中說:「得,自家人,都甭客氣!今兒晚上咱們就是一塊兒……瀟洒瀟洒。走,先找地方去填飽肚子。餓著肚子,我可邁不動舞步。」

三人來到濱北餐廳。洪鈞沒看見李紅杏,估計她已經去了哈爾濱。想到此,他的心裡產生一種內疚感。如果他不來辦這起案子,如果他不去找李青山,大概李青山也不會被人殺害。可是,鄭建國的冤情也就無從昭雪了。

鄭建中要了二樓的雅座。三人坐下,一邊吃喝,一邊聊天。

朱麗主動與洪鈞攀談——「洪律師,聽說您在美國待了很多年。那美國特好吧?」

「也有不好的地方。」洪鈞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美國還有不好的地方?都說美國特富,掙錢特容易!你只要到了美國,幹上二三年,就能買汽車,住洋樓。而且,美國人特自由,想幹啥就幹啥。沒人管!」朱麗說話時有些眉飛色舞。

「美國也有窮人。有錢就自由,沒錢就不自由。」洪鈞的臉上掛著寬容的微笑。

聽了洪鈞的話,鄭建中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只要你有錢,在哪兒都能坐汽車,住洋樓。別老尋思著美國好。美國也未准就是天堂!」

「你可拉倒吧!」朱麗使勁撇了撇嘴,用電視台播音員的口氣說道,「我們中國人民都生活在幸福的天堂里,美國的勞苦大眾還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之中!別扯啦!美國要是地獄,那為啥中國人都削尖了腦袋瓜子想往地獄裡鑽!」

「瞧你那嘴,撇得跟個八萬似的!我也沒說美國就是地獄嘛!」鄭建中不以為然。

「不是我撇嘴,就這種瞎話,我每次聽了都有氣,那真是蕩氣迴腸!」朱麗提高了聲音。

「你老愛整點兒新詞兒!說啥呢,就蕩氣迴腸?」鄭建中也不示弱。

朱麗本來是想在洪鈞面前表現自己,結果遭到鄭建中的搶白,有些氣惱,就用挖苦的語氣說道:「說你文盲吧,你一準不樂意。可你就是沒文化,就懂那些粗話。但凡上點兒檔次的詞兒,你都聽不懂。」

鄭建中也有些氣惱,不由得加快了語速,「說誰沒文化?我是不喜歡聽你說話老酸溜溜的!我咋不知道蕩氣迴腸是啥意思?那就是有屁不放,憋著,讓它在腸子里轉悠。要我看,那就是有病!屁那東西,千萬不能憋,有了就得放。這話是有點兒糙,但是大實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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