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多此一舉的自殺

洪鈞在火車站前接到楚衛華,然後兩人直接去那所小學校找李青山。路上,洪鈞把昨天與李青山談話的情況向楚衛華講了一遍。楚衛華很受鼓舞,同時也很想知道李青山心中懷疑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們來到學校門口,李青山沒有像昨天那樣在外面鍛煉身體。洪鈞走到樓門前,推了一下,門沒鎖,他們就走了進去。在門廳里,洪鈞見傳達室的窗戶里亮著燈,便徑直拐進走廊,來到傳達室門前,敲了敲門。

屋裡沒有人聲。洪鈞又敲了敲門,並大聲叫道:「李大爺!李大爺!」

洪鈞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里回蕩著。他推了推門,門鎖著。突然,一個不祥之兆跳上他的心頭。他急忙繞回門廳,趴在傳達室的窗戶上,向里望去——傳達室外屋和裡屋的燈都開著,通向裡屋的門半掩著,看不到一點人影。洪鈞推了推窗戶上的那塊推拉玻璃,但沒推動,說明裡面划上了。

楚衛華見狀也去敲了敲門,仍然沒有反應。他試圖開門,也沒能打開。兩個人轉了一圈,來到樓外傳達室裡屋的窗下。窗內拉著窗帘,但沒拉嚴,漏著一條小縫。洪鈞爬上窗檯,從那條縫向里望去,只見地上有兩條人腿——由於縫很窄,他看不出地上那個人是坐著還是躺著。

洪鈞連忙從窗台上跳下來,對楚衛華說:「不好,可能出事了,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給公安局打個電話。」

洪鈞來到街上,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他估計肖雪還沒有去上班,就撥了肖雪家的電話號碼。電話通了之後,他急切地說:「肖雪,我是洪鈞。我們到了李青山這兒,但進不去屋。我覺得他已經出事了,你能不能通知刑警隊的人來一下?」

「人死了么?」

「很可能!」

「我馬上通知技術科的人去現場。我也去!」肖雪放下電話。

洪鈞回到學校。他告訴楚衛華,公安局的人一會就來。兩個人站在學校的門廳里焦急地等待著。洪鈞第一次親身經歷這種事情,心裡不禁有些緊張。他調節著自己的呼吸,以便使情緒穩定下來。同時,他猜測著可能發生的事情。

街上傳來了警笛聲。一輛警車飛快地駛到學校的樓前。車停後,跳下來三名警察。緊接著,又有一輛警車駛到,從車上走下來的是身穿警服的肖雪。

洪鈞和楚衛華簡單地把情況介紹一下。那三名現場勘查人員就分別去察看門窗。他們確認所有門窗都從裡面鎖上了,便決定撬開一扇窗戶。正在這時,學校的工作人員來上班了。聽說傳達室出事之後,總務科的一位同志便去找來傳達室門鎖的備用鑰匙。然而,那門仍未能打開。

這個門和普通的樓房屋門差不多。門把手下面有一個鎖眼。大概這個門鎖因年久而不太好用,所以門把手上面又裝了一把撞鎖。撞鎖裡面有一個卡鈕。大概有人從裡面把卡鈕划上了,因此在外面用鑰匙仍打不開門。於是,現場勘查人員只好撬開傳達室外間屋的一扇窗戶,進入室內,並從裡面打開屋門,此時,小學生已陸續來到學校。很多人圍在門外和門廳內,亂鬨哄的。肖雪讓校長打開大樓的旁門,並由老師們引導學生從旁邊的樓梯去各自的教室。現場周圍才清靜下來。

肖雪讓洪鈞作為見證人進入現場。此時,一位勘查人員正在對外屋進行拍照。肖雪和洪鈞站在門口。洪鈞看了一圈,覺得外屋的情況和他昨天早上來時一樣,沒有異常的地方。

法醫從裡屋走出來,對肖雪說:「肖處,人已經死了。屍體沒動,你去看看?」

洪鈞跟在肖雪的後面走進裡屋。裡屋有一個大衣櫃,一張單人床,一個方桌和兩把椅子。床上的被褥都疊放在床的裡頭。方桌上有一個喝了一半的酒瓶、兩盤剩菜、一個碗和一雙筷子。在裡面牆角的暖氣立管節門上系著一根手指粗細的繩子,繩子下端的環套在李青山的脖子上。李青山的頭微垂,面色青紫,後背靠在暖氣管上,臀部離地面有十幾公分,雙腿向前平伸搭在地上。整個屍體呈坐的姿勢。在屍體右邊靠房屋中間一側的地上有一個四腳朝天的小板凳。在小板凳與方桌之間的地上有一個摔碎的玻璃酒杯。

看了現場情況之後,洪鈞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他殺,因為他覺得這種姿勢不像自殺。不過,他對法醫學只有一知半解,便以請教的口吻問那位法醫:「您說,這種姿勢不大可能是自殺吧?」

法醫很有些不以為然地說:「咋不可能是自殺?完全可能。這叫非典型縊死。不光坐著能弔死人,跪著,蹲著,趴著,都能弔死人!你看看這屋裡,他要想上吊,只能用這個姿勢。」

洪鈞環視四壁,又看看頂棚,發現此話不無道理,因為這屋裡再沒有比這節門更高的能拴繩吊人的地方了。不過,他仍有些不解。便問:「人在臨死前不都有一種求生的慾望嗎?那他上吊以後又不想死了,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站起來嗎?」

「你這都是聽人那麼一說。究竟人在臨死前有啥想法,其實誰也沒體驗過。要真是體驗了,恐怕也就沒機會再說了!」

法醫見肖副處長也在一旁認真聽著,便繼續講道:「現在還沒做屍檢,不能肯定是自殺還是他殺。不過從現場情況來看,自殺是完全有可能的。你們看,死者把繩子系好後,坐在這個小板凳上把頭伸進繩套里,然後用手把小板凳往外一撤或者身體一歪把小板凳往外一擠。由於他兩腿前伸,上半身的重量一下子通過繩子壓在脖子上。這就能造成窒息死亡。我曾經看教科書上說過,只要有個二三十斤的壓力,就能造成窒息死亡。他這上半身的分量,咋還沒有個五六十斤!」

洪鈞想了想,又問:「我聽說上弔死的人都是臉色蒼白,他怎麼臉色紫紅呢?」

法醫說:「典型的縊死是臉色發白,但像這種非典型縊死就不一定了。我以前還見過一個跪著弔死的,臉色也挺紅。」

洪鈞沒有再說話。他覺得法醫講的挺有道理,心中便生起一種自責感。他在心中自問,是不是你昨天和李青山的談話把他逼上了自殺的道路?如果是這樣,那你就做得太過分啦!你為了救一個被關在監獄裡的無辜者,卻又逼死了另一個無辜的人!想到此,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不過,他總覺得李青山在昨天談話中沒有任何要自殺的跡象,難道李青山還有什麼隱情?或者是在他與李青山談話之後又有人來找過李青山?可是,沒有別人知道他來哈爾濱找李青山的事啊?他不由得回過頭去隔著窗戶看了看站在門廳里沒有進來的楚衛華。難道是他?

洪鈞正在胡思亂想,肖雪在一旁問那負責照相的人:「屍體照了嗎?」

「現場全貌里有了,不過還得拍幾張細目。」那個人說著,便走過來,先後拍照了屍體和那翻倒在地上的小板凳。

在閃光燈的強光下,洪鈞看到屍體的大腿褲子上有個亮東西,便走過去。他蹲下身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塊碎玻璃片。他指給法醫看,法醫拿起來,看了看,隨手放在了窗台上。

照相的人幫助法醫把死者從繩套上摘下來抬到床上,然後法醫進行屍表檢驗。此時,另一名勘查人員正在察看桌子上的酒瓶子,肖雪也走了過去。整個現場勘查工作井井有條。大家在走動時非常小心,生怕碰了地上粉筆圈內的玻璃碎片。

洪鈞愣愣地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忽然,他一轉身來到外面的屋門旁邊,仔細端詳著門上的撞鎖。他把小卡鈕從上面向下一撥,鎖舌就擰不動了。他再把小卡鈕往上一撥,鎖舌又能擰動了。他把那門關了兩次,發現那個小卡鈕雖不太緊,但無人撥動絕不會滑落下來。他不無失望地後退幾步,皺著眉頭望著那鎖。忽然,他又走到門邊,蹲下身去把眼睛對著門把手下邊的鎖眼向外看了看,然後又仔細察看著門邊的地面。

肖雪聽見外面的關門聲便走了出來,看了一會洪鈞那有些古怪的行為,不禁問道:「你發現啥了?」

洪鈞回過頭來,見是肖雪,便站起身來說:「我想我找到了證明他殺的根據!」

「是嗎?」肖雪很感興趣。

洪鈞走到裡屋門口,盡量用平穩的語氣對肖雪說:「剛才聽了法醫的解釋,我覺得從屍體情況來看,確實不能排除自殺的可能性。」

三名警察也都停住手裡的工作,聽著洪鈞的分析。

「不過,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兒可疑。如果李青山是自殺的話,那他幹嗎要把門鎖從裡面划上呢?難道他怕有人拿著鑰匙來開門阻止他自殺?難道他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自殺?對於一個要自殺的人來說,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兒不合邏輯?或者說,多餘!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疑,不足為據。後來我又注意到了地上被摔碎的酒杯。我們先假設李青山為自殺,那麼他最後的行動應該是這樣的——他站在桌子旁邊,喝完杯子里的酒,把酒杯摔在地上,然後走到牆角,坐在小板凳上,把頭鑽進繩套,然後弄翻板凳,結束生命。這裡有一點非常重要,就是摔杯子的位置。從玻璃碎片的分布情況來看,摔杯子的人一定是站在桌子旁邊向地中間摔的,不是直上直下摔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