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松花江畔的情侶

冬天的松花江,雖然沒有夏天那麼美麗,但卻有另一種魅力。如果說夏日的松花江猶如輕歌曼舞的仙女,那麼冬日的松花江則像側卧微鼾的美人。失去波濤的江水靜靜地躺在大地上,安享陽光的撫慰。此時,太陽島周圍既沒有隨波蕩漾的小船,也沒有歡聲笑語的人群。然而,在與太陽島相對的江邊卻有一些孩子在盡情享受著冬天的樂趣。他們在沿江的陡坡上辟出一條冰道,乘著冰車一個接一個地從高高的江邊滑下去,有的一直衝到了江心。他們快樂地喊著、笑著,無論是撞在一起摔倒在冰上,還是鑽進兩邊的雪堆。江邊的小馬路上走著一些散步的人,既有勾肩搭背的年輕戀人,也有牽手同行的白髮夫妻。雄偉的「防洪紀念塔」下,聚著一些照相留念的遊人。遠處的中央大街上,人來車往顯得熱鬧而繁華。

洪鈞和肖雪沿著江邊小路慢慢走著。他們沒有說話,似乎都在想著心事,又彷彿都怕打破這寧靜和諧的氛圍。誠然,他們心中都有很多需要對方回答的問題,但是他們最想知道的問題恰恰是他們最難啟齒的問題。就這樣,他們默默地走了很久。他們都感到滿足,但又都在尋找著合適的話題。後來,還是洪鈞首先打破了沉默——

「松花江確實很美!」

「是啊。」

「哈爾濱這個城市也挺有特色,有點兒像芝加哥。」

「是么?」

「芝加哥的建築舉世聞名。它有世界上最高的西爾斯塔樓,103層,400多米高,還有很多風格各異的高樓大廈。哈爾濱雖然沒有那麼多摩天大樓,但很多房屋是尖頂的,跟芝加哥的差不多。另外,芝加哥的冬天也有很多雪。有時候,那雪下得有一二尺厚。雖然芝加哥河不如松花江這麼壯觀,但是芝加哥市就在密執安湖邊。那湖看上去就像大海一樣,一望無邊。」

「噢。」肖雪似乎對此不太感興趣,她問:「你在美國待了幾年?」

「5年多。」

「一直在學習?」

「開始是學習,我讀了個法律博士,後來又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幹了兩年。」

「你是洋博士啦?那我應該祝賀你。」

「謝謝!」

「美國人好么?」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我運氣不錯,遇見不少好人。我特別喜歡中西部鄉村的美國人。他們既淳樸又熱情。」

「那你為啥回中國來?」

「想家,想這邊的親人。」

「你在北京有家了?」

「當然。你怎麼連我家在北京都忘了!」

「不,我是說……你家裡人都好嗎?」

「都很好。我父母都離休了。不過他們在上『老年大學』,生活得挺充實。」

「那別的人呢?」肖雪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別人?我哥和我姐?他們都忙,忙事業,忙掙錢!」

「那……你愛人呢?」肖雪終於用略帶顫抖的聲音提出了這個最為重要的問題。

「愛人?沒有。我至今還是個『快樂的單身漢』!」

「真的?」肖雪眼睛一亮,「一直沒遇見合適的?」

「沒那個福氣!你呢?你怎麼樣?」洪鈞把目光投向遠方的松花江大橋。

「我什麼呀?」肖雪此時的語調已經變得輕鬆多了。

「你這些年生活得好嗎?」

「很好呀!工作挺順利,現在是二級警督,副處長,還發表論文十幾篇。」

「家庭呢?」

「我父親去世好多年了。」

「那……他呢?」這回輪到洪鈞的聲音發抖了。

「他?哪個他?」

「就是你的……男朋友。」洪鈞猶豫了一下,沒有使用「愛人」兩個字。

「男朋友?」肖雪真的被問愣了,「什麼男朋友?」

「就是咱們畢業前到宿舍去找你,後來又和你一起去了紫竹院公園的那個男的,身材很魁梧的。」洪鈞一臉認真。

「哈哈哈!」肖雪突然笑了起來,直到她的眼睛裡迸出了淚花。

「肖雪,你笑什麼?」

「我笑……我笑你這個『書獃子』!」肖雪終於止住了笑,一邊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說:「他哪是我的什麼男朋友呀,他是我哥!」

「你哥?」洪鈞一把抓住肖雪的雙手,「這麼說,你根本沒有男朋友?」

「有過一個,可是他的心眼兒太小,我們後來分手了。」肖雪的話語中充滿了傷感。

「你是說我?」

肖雪點了點頭。

「這麼說,是我錯了?」洪鈞茫然了,不過他很快就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一事實,因為這說明肖雪從來就沒有愛過別人!想到此,他有些欣喜若狂。「這太好了!肖雪,那……你現在還沒有結婚吧?」

「不,我去年結婚了!」肖雪的聲音異常平靜。

「什麼?」洪鈞被這意想不到的回答驚呆了。他握著肖雪的手漸漸鬆開,向後退了兩步,喃喃地說道:「去年?你為什麼不再多等我一年呢?我為什麼不早回來一年呢?我知道,我們在分手時並沒有任何承諾。我不能責怪你,我只能責怪我自己,我只能責怪命運對我的捉弄!可是,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心——這些年來,無論我走到地球的哪一個角落,我都一直把它放在和我的心最貼近的地方。因為你寫的那四個字——永恆的愛,已經刻在了我的心上!」

洪鈞說著,往下拉了拉皮夾克的拉鎖,從貼身襯衣的兜里掏出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手絹包。他用微微顫抖的手把那個手絹包一層層打開,最裡面露出一張肖雪的照片——肖雪作為定情之物送給他的照片。

肖雪緊緊地咬著嘴唇,淚珠成串地湧出她的眼眶。這裡面既有痛苦的淚水,也有歡樂的淚水;既有委屈的眼淚,也有幸福的眼淚。她拚命抑制著自己的情感。過了一會,她從背著的小挎包中取出一個小本,遞給洪鈞說:「這……就是我的……結婚證。」

洪鈞接過那個小本,只見封皮上印著:「單身女子俱樂部會員證」。

洪鈞恍然大悟,他一步邁到肖雪面前,把她緊緊地擁抱在自己的胸前。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

過了一會,肖雪開始恢複了理智,她輕輕地推著洪鈞的胸膛,說:「你放開我吧,洪鈞,旁邊還有人吶!」

洪鈞鬆開了肖雪,但仍然拉著她的手,似乎怕再次失去她。他很興奮也很高興地說:「咱們應該好好地慶祝一下!」說著,他拉起肖雪便向來時的方向跑去。

肖雪一邊跟著洪鈞跑,一邊小聲叫著:「洪鈞,別跑啦!洪鈞,你停一下!別人都以為咱們有毛病了!」然而,洪鈞不聽她的,仍然拉著她跑。而她也覺得很幸福,一種多年沒有體驗過的幸福。

又跑了一陣,他們都有些氣喘吁吁了,洪鈞終於放慢了腳步,並最終由跑改為走。他說:「肖雪,還記得那天晚上我陪你去練車嗎?」

肖雪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洪鈞和肖雪來到松濱餐廳時,天已經黑了。他們找了一個清靜的位置,面對面坐下。洪鈞用一隻手托著下巴,歪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肖雪。肖雪的臉漸漸緋紅起來,嬌嗔道:「你怎麼老那樣看著我?就好像總看不夠似的!」

洪鈞說:「我就是看不夠!誰讓你這麼多年不讓我看呢!」

「那也不能怪我呀!要怪也得怪你自己,誰讓你那麼小心眼!」

酒菜上來了。兩人各端起一杯啤酒,深情地望著對方,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後,洪鈞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你怎麼能說我小心眼呢?任何一個男人看見自己心愛的姑娘撲到別的男人懷裡,都會有我那種感覺。」

「我撲到別的男人懷裡?你瞎說什麼!」

「就是你哥嘛!」

「你怎麼知道的?」

「我親眼看見的!」洪鈞把自己那天晚上跟蹤肖雪及後來喝醉酒的情景講述了一遍。

肖雪聽了不住地樂,「沒想到你這個書獃子還能當偵探!真是自作自受!」

「可這也不能都怨我。你當時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那是你哥呢?你還對我說是你的中學同學!」

「因為我哥當時是公安局的通緝犯,他不讓我對任何人講。而且,我以前從沒跟你講過我家裡的情況,我怕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所以就編了假話,想以後再慢慢向你解釋。可我萬萬也沒想到,你就不給我解釋的機會了!而且,我當時也不知道你究竟為的啥!」

洪鈞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急切地問:「你哥叫什麼名字?」

「肖雄。」

「肖雄是你哥?」

「怎麼?你認識他?他在哪兒?」

「我不認識他,但我正在找他,我也正想問你他在哪兒呢。」

「這是咋回事?」

洪鈞簡要地把李紅梅一案的情況向肖雪講了一遍,然後問:「你後來又見過你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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