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一鳳三龍

洪鈞離開美虎裝飾公司,開車回到友誼賓館。走進辦公室之後,他給希拉的客房打了個電話,但是沒人接。他又打給香格里拉飯店的前廳服務台,對方說薩利文夫人已經離店去機場了。洪鈞聽罷,立即開車直奔機場。當他趕到首都機場二樓大廳時,開往美國的飛機已經開始辦理登機手續。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見希拉和陳靜怡,便快步走了過去。

「希拉!」洪鈞叫道。

希拉回過頭來,見是洪鈞,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很快又換上笑容,說:「呵,喬恩,你來機場送人嗎?」

「對,我來送你,可沒想到你又來了一次不辭而別!」

「因為我不希望咱們不歡而散。我可一直很珍惜那段姐弟情啊!」

「難道你是怕我不讓你走嗎?」

「你不會那麼做的。即使你真想做,也沒有那個權力!」

「這倒是實話。」

希拉看了看手錶,說:「對不起,喬恩,我得走了。」

「別著急,我還有重要的東西讓你看呢!希拉,這裡太亂了,能到旁邊去嗎?就10分鐘?」

希拉跟著洪鈞走到旁邊清靜的地方,問:「你想讓我看什麼東西?」

洪鈞從背包里取出那條紅色腰帶,遞給希拉。

希拉接過去,皺著眉頭,仔細地翻看著,終於在金屬扣旁的皮帶背面找到了三個小字——夏大虎。她的手顫抖了一下,皮帶掉在了地上。她彎腰撿起來,然後抬起頭,滿臉狐疑地問:「這是從哪兒來的?」

洪鈞一直在觀察希拉的表情,此時神態莊重地說:「這是夏大虎讓我轉交給你的。」

「他怎麼找到這條腰帶的?」

「說來話長。」洪鈞盡量用簡潔的語言講道,「那是1968年的秋天,他聽說你的母親去世之後,就騎車到處找你,想把你接到他家去住。沒找到你,但是他在什剎海邊上救了一個落水的女青年。當時還有一對母女在場。這條腰帶是那個女青年的,救上來之後就掛在了他的自行車上。回家路上,他發現了這條腰帶,就趕回去找她們,但是那裡已經沒有人了。第二天,他又到那一帶去找,打聽那對母女的家,但是一直也沒有找到。這些年,他就一直把這條腰帶珍藏在身邊。」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希拉瞪大了眼睛。

「這是夏大虎說的,但我相信是真的。他還讓我告訴你,當年他跟著造反派去批鬥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你的父親。他後悔死了!」

「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希拉喃喃地重複著,似乎大腦里只有這一句話。

陳靜怡快步走過來,說:「董事長,時間不早,該走了,還得辦理安檢和海關手續呢。」

希拉看了陳靜怡一眼,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對洪鈞說:「我們該走了,謝謝你。」

「希拉,我這裡還有一封信,是夏哲讓我轉交給你的。」

「夏哲是誰?」

「就是夏大虎的兒子。」

「哦,是他!我沒見過他,他幹嗎要給我寫信?」

「我只是受人之託。至於他為什麼給你寫信,我就不得而知了。」洪鈞說著,從包里掏出夏哲那封信,也交給了希拉。

大概是為了調整心情,希拉改用英語說:「對不起,喬恩,我得去登機了。你祝我一路平安吧!」

洪鈞也用英語說:「我記得英語中有一句俗話,『死神處處都可與我們相遇』。所以我只能說『願上帝保佑你』!」

希拉有些激動地說:「喬恩,難道你真的盼著我死嗎?我知道你恨我,你已經把我看成世界上最壞的女人了。但是你不了解我。你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不可能認識真正的我!」

洪鈞誠懇地說:「對不起,希拉,我沒有那個意思。真的,我一點兒也不恨你!」

「你可以詛咒我,沒關係,反正我是個無神論者,不相信死神,只相信『物質不滅』。好啦,如果我這次沒有遇到死神,那就等你下次到美國再來罵我吧!」

「我祝你一路平安!」

飛機起飛了。希拉坐在頭等艙那寬大的座椅中,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條紅色腰帶。剛才,她的大腦很亂,來不及認真回憶和思考。此時,那些難忘的往事相繼浮上她的腦海——

……她的童年生活是幸福美好的。於是她就形成一種信念:人活著就是為了愛,既愛別人也得到別人的愛。但是後來,她那慈祥的父親被人活活打死了,她那善良的母親也因此離開了人間。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如何去面對險惡的人生?

在母親的屍體被火化之後的一個晚上,她來到什剎海邊。她從小就怕水,但是她卻不得不投入水的懷抱。她本想一死了之,可是被人救了。她一直非常感激救她的母女和那個不知姓名小夥子。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永遠體會不到死亡的恐怖!她經歷過了,所以她決定活下去,而且無論再遇到什麼事情都一定要活下去!有一句老話叫做「好死不如賴活著」,她覺得這話太有道理了!

當時的生活確實很艱難。她一個人,沒有收入,只好靠變賣家裡的東西生活。為了能夠多維持一段時間,她就省吃儉用,有時一天只吃一頓飯,而且是最簡單的飯。除了餓肚子之外,她還經常受人欺侮。好幾次,在回家的路上都有男青年攔截她,要帶她走。她不走,他們就打她。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跑,只能哭。當時社會混亂,別人家的女孩子都有爸爸媽媽或者哥哥姐姐保護,她孤身一人,誰來保護她啊!

一天下午,她在虎坊路讓兩個男的截住了。他們以前就截過她,那天又讓她跟他們去陶然亭公園。她不去,一個男的上來就給她一個嘴巴,還拉她。她抱住一棵樹,使勁哭。當時也有過路的人,可是沒人管。

就在這時,來了一個小夥子,騎著一輛「錳鋼十三型」自行車,穿一身「老兵服」。這可是當時最能顯示身份的打扮。小夥子把車一支,從車把上取下彈簧鎖,拎在手中,走過來說:「幹嗎哪?倆男的欺侮一女的!」

截她的一個人說:「你他媽哪兒的?少在這兒拔份兒!」

小夥子說:「哪兒的?就這兒的!你們倆在這一帶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前門大龍啊!」

那倆小子一聽是「前門大龍」,口氣一下子軟了,連連賠不是,然後跑了。

她向大龍道了謝。

大龍說:「你的盤兒這麼靚,難怪他們要拍你!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家吧?」

大龍長得挺白凈,不像壞人樣。她就讓他送她回家了。路上,大龍還請她到菜市口的上海餐廳吃了一頓水煎包。她很長時間沒吃過那麼香的東西了,一個人就吃了半斤。大龍把她送回家,進屋坐了坐,就走了。

過了幾天,大龍來找她,一起去中山公園玩了一天。中午,兩人在「來今雨軒」吃的冬菜包子,還喝了酒。那是她第一次喝酒。她發現自己挺有酒量,喝了半瓶櫻桃酒,居然沒醉。大龍是個高幹子弟,雖然愛打架,可並不粗野,不像那些小癟三。

從中山公園出來,大龍帶她去了他家。他家自己住一個院子,一看就挺高級的。當時他父母都去了幹校,就他和姐姐住在那裡。那天晚上,大龍說愛她,讓她當「婆子」。她當時雖然不太了解他,但是和他在一起覺得挺有依靠,就答應了。其實,她心裡也挺喜歡他。

然後,他要和她睡覺。開始她不同意,可他一再堅持,她也就沒太反抗。事後,她雖然覺得有點委屈,但也沒太難過。她就想一心一意跟他好,也算對他的報答。

那以後,她經常和大龍在一起,有時還住在他家,也就認識了他的一些朋友,包括二龍和三龍。他們每天都要練武術、練拳擊。大龍家白天沒人,他們就在院子里練。那裡還有他們自己做的石鎖和沙袋。她也跟他們一起練。

一天上午,她來到大龍家的時候,二龍和三龍都到了。三個男青年學著《三國演義》裡面「桃園三結義」的樣子,正式結拜了把兄弟。中午,他們一起飲酒吃飯。三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大龍對她說,我和二龍、三龍是結拜兄弟,立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是大哥,不能有了「婆子」就獨享,你也得讓他們享受享受。她一聽就急了,就說,你瘋啦?這有和人同享的嘛!大龍瞪著眼睛說,我這人說一不二!今天你是願意也得同意,不願意也得同意!然後,他們就扒光了她的衣服,輪流和她發生關係,整整一個下午!開始她還反抗,還哭,後來她就麻木了,也沒有了眼淚。她感覺自己就像個「公共廁所」,誰想上就來上一下!

穿上衣服之後,她一口氣喝下去大半瓶葡萄酒。她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到那間小屋的。她醉了,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下午。醒來之後,她還覺得腦袋疼,就仍然躺在床上。她感覺自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從身體到靈魂。

從那以後,她不再像過去那樣看待男女之間的關係了。她發現,只要拋棄了屈辱感和罪惡感,那其實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是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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