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刑辯律師

宋佳是個聰明伶俐而且漂亮的姑娘。她把一杯咖啡放到洪鈞面前,輕盈地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舉起右手,一本正經地說:「報告,我想去參加律考。」

洪鈞長得一表人才,雖為律師,卻頗有學者風度。他剛把杯子端起來,又放回桌子上,問道:「為什麼?」

「人往高處走嘛。」

「想跳槽?」

「我就不能在你這兒做律師呀?」

「你可是個不可多得的秘書人才。」

「沒準兒我還是個不可多得的律師人才呢!當然,我不能跟你比,咱們不是一個級別的。你可坐穩嘍!我認為,你是中國最有實力的律師,而且還是偶像派的哦!一般來說,偶像派的人都缺少實力,而實力派的人又長得太困難。我記得,上中學的時候,我爸老對我說,你可不能因為自己長得漂亮就不好好學習,還老拿我們班那幾個學習尖子跟我比。我就說,那他們也不能因為自己學習好就長得那麼難看呀!」宋佳的聲音清脆悅耳,就是語速較快。

「精闢!」洪鈞的聲音深沉圓潤,說話比較簡練。不過,他在講述專業問題時喜歡長篇大論,在輕鬆愉快時也會有些饒舌。

「真的啊!就是因為像你這樣的律師太少,所以人們有案子才都來找你呀。不過,你也忒忙了。其實,我就是看你太忙,才想去考律師的。要不然,你就再雇個律師吧?」

「可願意專干刑辯的律師,不多!」

「你聽說過『打撈隊』嗎?」

「幹嗎的?」

「我聽說就是一些專吃刑案的律師哦。甭管你犯了什麼罪,他們都能把你『撈』出來。而且是明碼標價哦,少則幾萬,多則幾十萬。火著哪!」

「我怕火!」

「所以,還得我去考嘛。」

「律考可不容易。要不,我先考考你?」

「考什麼?」

「簡單。這是昨天的《北京晚報》,上面有一段關於交通事故的報道。」

宋佳走到洪鈞身旁,小聲念道:「1995年4月8日下午3時許,在本市北太平庄西側的三環路輔路上發生了一起汽車撞傷騎車人的交通事故,汽車司機駕車逃逸。據目擊者稱,那是一輛深藍色的桑塔納轎車;車前的綠色號牌上有一大塊漆脫落;車牌號碼的後3位數為283或285。有知情者請與……」

「打住!根據這段報道,你認為那車牌號碼的尾數是3還是5?給你5分鐘的時間。」洪鈞端起杯子,慢慢地品嘗著咖啡。

「是3還是5?」宋佳手拿報紙,在桌前來回走了兩圈,然後把報紙放到桌子上,瞪大眼睛說:「深藍色桑塔納轎車,我說洪律,該不是你的車吧?噢,不對,你的車號差得太多。」

「浪費時間!」

宋佳雙手合十放在嘴邊,細眉微皺宛若沉思,腳步帶有節奏感地來回走著。「283……285……285……283……3加上5等於8,5減去3等於2,3乘以5等於15,5乘以3還是等於15。可是……」

「別拖延!」洪鈞看了看手錶。

「老師,給點兒提示吧!在學校考試,老師還給劃範圍呢。」宋佳調皮地歪著頭。

「時間到,繼續當秘書吧。」洪鈞的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哎,洪律,剛才說話的時間不能算,得延長兩分鐘吧。你是不是說這兩個數的出現概率……」

「路線錯誤!」

「那你是說人的視覺誤差規律……」

「沒那麼深奧。現在是幾月?」

「4月啊!」

「這就是答案,簡單吧!」

「你饒了我吧!這叫什麼答案呀?」

「你最近從哪兒學的這句口頭語,讓別人聽了,就好像我老欺負你似的。」洪鈞說著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客戶該來了!」

「哎,洪律,你別打岔!」

門鈴響了。宋佳不太情願地走去開門,她走過洪鈞身邊時又說了一句,「等客戶走了,我可要再向您請教哦!」

來者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身材高大,四肢強壯;四方大臉上兩道濃黑的眉毛幾乎連在了一起;長長的鬢角留到耳朵下邊,挺神氣地向前翹著;嘴唇周圍的鬍鬚颳得挺乾淨,但那胡茬子的顏色仍很明顯;大概是臉上的毛長得太多,所以頭頂上的毛有些營養失調——稀疏的幾縷長發橫搭在光光的頭頂上。他說的北京話中略帶東北口音。此人名叫夏大虎,是一家室內裝飾公司的經理。

自我介紹之後,夏大虎說:「洪律師,我可是看了報紙才來的!」

洪鈞知道對方指的是那篇關於他去年赴黑龍江替鄭建國洗清十年沉冤的報道。他對自己留學回國後承辦的第一起案件也很滿意,但嘴上卻說:「小事,不足掛齒。」

「對我們當事人來說可不是小事兒啊!」

洪鈞微微一笑。他覺得這位來客表面神態輕鬆,但內心壓力很大,便言歸正傳,「那就談談您的大事兒吧。」

「這是我兒子的事兒。他做股票,一直還不錯,可這次賠大了,結果被抓了進去。開始我不知是為啥,前天才聽說案子到了法院,檢察院說他犯了詐騙罪。這我可得向您請教請教。我尋思,這倒股票和做買賣是一個理兒,都是有賺有賠。你賺了人家的錢,說你詐騙,這有可能。這賠了錢,怎麼能說是詐騙呢?您給解釋解釋。」

「這得看具體情況。根據刑法的規定,構成詐騙罪的要件主觀方面是以非法佔有公私財物為目的,客觀方面是用欺騙的方法取得公私財物。因此,您的兒子有沒有詐騙,就要看他在股票交易中有沒有以非法佔有為目的而實施欺騙的行為。」

「他就是在證券公司買賣股票,他能詐騙誰呀!您要是說他投機倒把,這我能接受。可是說他詐騙,我實在是整不明白!」

「您收到起訴書副本了嗎?」

「前天收到的。」夏大虎在皮包里翻了一遍,不好意思地說:「讓我落辦公室了。這陣子麻煩事兒太多,弄得我暈頭轉向的。等回頭我再給您送來。」

「法院通知開庭時間了嗎?」

「說了,好像是下禮拜幾,我得回去看看。」

「法院一般是提前七天送達起訴書副本,您又給耽誤了兩天,這時間可夠緊張的。您記得起訴書上講的理由嗎?」

「不瞞您說,我對股票是一竅不通,所以那上邊的話也看不大懂。不過,我這兒子也太讓人累心了!」

「他多大了?」

「21歲,正是給爹媽惹事兒又不聽話的時候。不瞞您說,有時候我真覺得還不如沒這兒子呢!我還能多活幾年!」

「也許他出生時就不受歡迎!」洪鈞隨口說了一句。

「您這是什麼意思?」夏大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語氣也有些不自然。

「對不起,失言!」洪鈞連忙換了個話題,「他這麼年輕就去做股票,一定很聰明吧?」

「要說這小子,確實挺聰明。本來他學習也不錯,就是上了高中以後,不知咋地就迷上了股票,結果沒考上大學。我有一個老朋友在宏遠證券公司當經理,他老往那兒跑,後來就跟我說要去炒股票。我本來不想讓他去,但是架不住他和他媽老念叨,就同意了。當時我給了他10萬塊錢。我說,不指望你賺錢,能養活自己就行。這有兩年多了,一直還不錯,賺的多,賠的少。可沒想到,這次可賠大了。」

「賠了多少?」

「這我也說不清楚。說老實話,雖然他是我兒子,可他有多少錢,我從來也不問。我只知道他平時花錢挺沖的,買件衣服都好幾百塊!這次可好,都賠進去了,還欠了證券公司的錢。這小子,凈干這沒屁眼兒的事兒!洪律師,我說話粗,您可別在意。」

「夏經理,我決定受理這個案子。請您儘快把起訴書副本送來。」

「要不,我請您到我們公司去坐坐?把起訴書給您,我順便還想……」夏大虎欲言又止。

「您還有別的事情嗎?」

「也沒什麼,我就是想請您一起吃頓飯。」

「我可以去,但吃飯就免了。」洪鈞看了看手錶,站起身來。

「我以前也請過律師。他們都喜歡一起坐坐,聯絡感情嘛,說話也方便。」

「為客戶服務,不需要吃飯。太麻煩!起訴書副本,最好您今天下午就給送來。」

「那好,我回去就派人給送過來。」

送走夏大虎之後,宋佳立即回到洪鈞的辦公室,煞有介事地說:「洪老師,學生愚昧,還請您耐心解釋。」

「解釋什麼?你是問我剛才為什麼說夏大虎的兒子生下來就不受歡迎?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你還不懂!」

「你饒了我吧!叫你聲『老師』,你就端起來了!你才比我大幾歲呀?」

「五歲,可能有代溝!服氣了吧?」

「我是得服氣。什麼代溝呀?又想讓我上你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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