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三人行 第十五章 斬瀑〔上〕

金寒窗一抬頭,就撞上了一對靈動的眼睛。少女一身暗褐衣裳在風中輕擺,像一剪靜靜舒展的陰影。

想及少女的斬首手勢,金寒窗心裡咯噔一下,警惕道:「我沒說你。」

「那你說誰?」

「反正沒說你。」

少女素手忽向後一探。金寒窗見狀不由握緊「錦瑟傘」,他緊張之餘,對方手腕一翻卻是托出了一杯水。少女玉掌托著瓷杯,清水經山風一吹,像是吹著仙女手上的一方小小天池。

金寒窗愣道:「你?」

「你什麼你。」少女柔聲道:「你難道不渴嗎?」

金寒窗渴極了,可是他絕想不到對方會弄出一杯水來。這個戲法很精彩,變到了他的心裏面,可他卻不能接受,進寒窗苦笑道:「休要作弄我。」

少女皺眉道:「不喝我潑了。」

金寒窗疑道:「水中無毒?」

少女失笑道:「我們無怨無仇,為何放毒?」

金寒窗苦笑搖頭。他見少女先前敵意表示,早將她當作敵人。金寒窗更隨時提放著少女的一舉一動。

少女嘆氣道:「看來你是不相信我。」

金寒窗像是嗅到了對方發怒的前兆,帶著一點挑釁道:「不相信你又怎樣?」

少女把杯子放在地上,神情充滿了惋惜。起身時,她伸出玉指蘸了些水,並把水抹在唇上,舔了舔。兩人離得很近,她俯身也不擔心被金寒窗偷襲。少女是在證明,第一,她沒有敵意,第二,水中無毒。

在金寒窗眼裡,少女的舉動只證明了一件事情:她的唇很紅、人很秀。看了讓人心跳。金寒窗只接受到這個訊息。他依舊不相信她,但也沒想偷襲她。好男不和女斗,何況偷襲。

金寒窗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好男兒。

少女緊接提出了一個讓金寒窗難以接受的提議。

「跟我走!」

金寒窗失笑道:「跟你走,我認識你是誰!當我兩歲孩子,誰領跟誰走嗎?」

看到一副決然的表情,少女皺眉道:「我是救你,不要廢話。」

金寒窗冷笑著站起,拒絕道:「救我?我需要人救?我不想聽你廢話,你既然不是我的敵人,那麼請你走開。」

少女搖頭道:「時間不多。不要逼我出手。」

金寒窗暗想你終於圖窮匕見了,冷笑道:「你儘管出手,小爺難道還怕了你……」

不等他說完,對方說出手就出手。少女探手如電,疾點金寒窗的要穴!

金寒窗向後輕躍,兩人雖近,可他早有準備,此時怎能中招。不過金寒窗還是閃避倉皇,一躍過了頭,險些踩到崖下。

不等金寒窗調整腳步,暗衣少女貼身攻至,如影隨形。

她依舊是要拿金寒窗的穴道。

金寒窗可以出傘,但他沒有。

——對方是徒手,先出兵刃不公平。

可徒手相接,對方素手如蘭,變化莫測,他身處崖邊已落下風,一旦接不下就丟人丟大了。

金寒窗沒把握贏,也不想輸。

他只有逃。

要逃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跳崖。

一瞬間,少女面色微變。五丈高崖,金寒窗毫不猶豫仰身縱下,他身形搖擺而墜,但頃刻就定了下來。

「錦瑟傘」開了。綻開的錦瑟傘就像一朵黑色蒲公英,金寒窗在空中洋洋自得,美得像是一頭扎進花蕊之中的小蜂。他還想向崖上的少女揮手告別,說聲,多謝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那樣才夠味道。不過金寒窗回頭卻是一驚,崖上一道紅鏈一閃而至,「噼里啪啦」的繞了傘骨數周,「錦瑟傘」被纏了個結實。對方一掙,金寒窗就凝在半空,像一個空中的孤魂,無處可去。

崖上的少女面色冰冷,她右手系著金寒窗,左手又抖出一道紅鏈。紅鏈前端是一枚四棱的利鏢,少女起初取金寒窗的穴道,此時她發鏈鏢卻是向著金寒窗的咽喉。金寒窗身在半空,怎地也擋不了這迅疾一鏢。只得棄傘。和跳崖一樣,也只有這一條路可選。

金寒窗墜到崖下,眼睜睜看「錦瑟傘」被少女用鏈鏢收去,他大叫道:「把傘還我!」

少女從高岩上一縱而起,她手中紅鏈一閃,掛上遠處樹枝,借力一盪,飄到谷底。少女手腕一抖,收了鏈鏢,揚聲道:「不想我拆了你的破傘,就跟著我走。」

她說完就走,疾得像一陣風。

金寒窗拔腿便追。

——片刻大意,讓這女人鑽了空子!

——已經丟了娘給的盒子,如果再將爹賜的傘……

他必須追回來。

追了一陣,金寒窗不由氣惱,前面的少女並不和他比試輕功。

少女閑庭信步的,就像等著他追上來一樣。不過金寒窗一靠近,少女就拋出鏈鏢,盪到一處隱蔽的高處。

她去的每一處都很難攀爬,但又不是爬不上。

少女就站在高處悠哉的看著金寒窗費勁的攀登。可氣的是少女的目光竟時而流露出鼓勵的訊息,這一絲鼓勵不被金寒窗看見還好,一旦看見,金寒窗更是惱炸了肺腑。

少女知道金寒窗氣極,更是拍手叫道:「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

聽到這句話,金寒窗眼睛都充血了。

憤怒的力量是強大的,金寒窗窮追不捨。

每當金寒窗一攀上去,少女就消失無蹤,其所在之處不是有隱秘的小徑,就是有別開洞天的山窟。

走了許遠,金寒窗也不知道被領到了何處。但他曉得這一路是抄了若干的捷徑。少女對盤古道地形的熟悉程度要遠勝蟻窩的殺手們,簡直如同一個在此打了幾十年樵獵的老戶。

金寒窗越跟越驚奇,愈走愈犯疑。

他回頭看時,已經山重水複不見路了。

憤怒過後當是迷茫。

瀑內悄無聲息。瀑外,高行天立於青石之上。

高行天祭起「折腰」寶刀。

瀑內虛實難料,他這一刀要斬了飛瀑。

不光飛瀑,連帶瀑後的唐表,高行天要一刀之下瀑人皆斬。

敵退我進,我進,則是毀滅性的一擊。

刀光驚起如飛。

陸無歸看到,轟囂的飛瀑恍似停了下來。凌厲的刀氣橫掃過激流,一切都慢了下來,飛瀑消逝了尺高的一截。

神奇而又蠻橫的一刀。

突兀的是,唐表竟不在瀑後。

瀑後竟然別有洞天,又是一個幽幽的洞窟不知通向何處。

二人急竄入內,地面有著點滴的鮮血。高行天、陸無歸一路急追,他們隱約猜到對方的目標並不在此。

——對方要的是金寒窗。

當他們從瀑後洞窟鑽出,向下一看就見原先的入口。盤古路有這樣詭秘精巧的路徑,兩人聞所未聞。

金寒窗已經不知所蹤,原先的岩上只空留一杯清水。

「廢物。」少女誘敵,唐表埋伏,二人輕易帶走金寒窗。高行天責備金寒窗,更對盤古道的地勢充滿無奈。

兩人從岩上翻身而下,陸無歸陰鬱道:「此間玄妙,鎮上竟是無人知曉。」

高行天冷道:「只怕有人知曉也不會透露,向北的豪氣現在還剩下幾分,一群得過且過的縮頭烏龜。」

陸無歸尋摸著地上的血跡,追出幾十丈遠。

高行天躍上高處,四下觀望。

兩人費盡心力,但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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