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臨沂大戰顯英雄本色 5、兵貴神速

板垣師團長接到作戰部隊的報告,說是中國守軍放棄前沿陣地,退縮到臨沂城下,以臨沂為依託,在城外構築工事陣地。板垣征四郎同時又接到來自軍部的情報,得知國民黨第59軍正在朝臨沂方向增援。富有作戰經驗的板垣征四郎笑了,他知道正面的中國守軍部隊收縮防線,是在等待援軍。

他展開作戰地圖,同梅津參謀長一道比畫著第59軍同臨沂的距離,180里路,少說也得3天。就憑中國軍隊的兩條腿,它能有多快?再說他們一貫懶散,拖拖拉拉,走到不到一半的路程時,恐怕臨沂就完蛋了。因此日軍沒把中國軍隊的增援當回事,認為遠水解不了近渴。

從龐炳勛收縮戰線來看,他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有力量,又知道有援軍,從軍事常識上來說,是不該放棄外線陣地的。在前沿陣地堅守,等待援軍,比退縮固守更安全。那麼龐炳勛的收縮退守,表明他兵力不支,即使堅守,也不過是強弩之末。板垣征四郎的分析沒有錯,但他低估了龐炳勛這支雜牌隊伍的堅韌和頑強。

日軍第5師團決定在中國援軍沒有到達之前一鼓作氣拿下臨沂。隨後再以師團主力摧垮送上門來的第59軍,佔領臨沂後,還可以順便吃掉另一支雜牌軍。用中國話說,這叫摟草打兔子——順捎的。梅津參謀長不愧是個中國通,他連這句歇後語都知道。

於是,板垣師團又向進攻的日軍作戰部隊增兵,妄圖以絕對優勢的軍事力量消滅臨沂守軍。

日軍對臨沂的進攻比前兩天更為兇猛,飛機全天候轟炸、掃射,大炮射向臨沂守軍陣地上的炮彈像冰雹一樣密集。一時間塵土飛揚,天昏地暗。但是龐炳勛的第3軍團全體將士沒有一個吭聲的、喊痛的。對這場戰鬥,第五戰區李宗仁在他的回憶錄里這樣寫道:

敵軍以一個師團的優勢兵力,並附屬山炮一團、騎兵一旅,向我龐部猛撲。我龐軍團率其五糰子弟兵據城死守。敵軍窮數日夜的反覆衝殺,傷亡枕藉,竟不能越雷池一步。

當時隨軍在徐州一帶觀戰的中外記者與友邦武官不下數十人,大家都想不到以一支最優秀的皇軍,竟受挫於名不見經傳的支那雜牌部隊。一時中外哄傳,喝彩聲四起。板垣征四郎顯然因顏面關係,督戰尤急。我臨沂守軍漸感不支,連電告急。

那時的戰鬥場面,慘不忍睹。守軍陣地大多被夷為平地,血肉橫飛,傷亡慘重。日軍集團式衝鋒,蜂擁突進陣地。全軍團所有人都拿起武器同敵人進行肉搏,雙方寸土必爭,在守軍防線上形成拉鋸戰。

板垣師團開始的時候輕視中國軍隊的實力,只派1個旅團,後來又增加1個旅團。現在竟派師團主力,想在較短時間裡打下臨沂。第3軍團毫不畏懼,浴血奮戰,堅強抵抗。戰場上你來我往,形成交織狀態,這讓狂妄之極的板垣征四郎急得像條瘋狗,嗷嗷叫著不知咋辦才好。

就在臨沂難以支撐的時候,張自忠的第59軍到達了臨沂西郊附近。兵貴神速!張自忠反覆強調「快」字,援軍如救火,不快不行。從嶧縣到臨沂,相距90公里,第59軍攜輜重等只用了一晝夜,於3月12日到達,下午全軍集結完畢。

59軍快速挺進,這讓日軍第5師團萬萬沒有想到。當張自忠到達臨沂時,日軍並不知道。他們還在部署第二天的攻擊計畫。第59軍為了快速,先是以第38師為前衛,不帶重武器,目的是先期到達,佔據有利地形。其後跟進部隊攜帶少量輜重,在前衛的掩護下,為第二批抵達。最後是全軍的裝備,於下午全部到達。

張自忠同龐炳勛是在第3軍團指揮部見面的。他倆曾同屬馮玉祥領導的西北軍。龐炳勛比張自忠資格老,官銜也要高。在1930年發生的蔣介石同馮玉祥、閻錫山之間的中原大戰時,龐炳勛是反蔣軍第2路的總指揮,而張自忠只是第6師的師長。

關於張自忠同龐炳勛的臨沂會面,時任第3軍團副官處長的李鳳鳴寫文章回憶說:

張將軍到達臨沂師範軍團部,天已薄暮,前線戰鬥轉趨激烈,忽然敵方炮彈從頭上飛過,機槍聲也清晰可聞。指揮若定的龐炳勛將軍迎出門來,張、龐兩人急忙握手,久久沒有放開。當他們進入辦公室尚未坐定,突有炮彈飛落院中爆炸。龐對張說:

「藎忱老弟來得正好,你看這裡多熱鬧!」接著又說:「上午徐祖詒參謀長在電話里問我還有多少預備隊?我的部隊都在前線傷亡殆盡,現在補充團擔任九曲店附近的作戰,連我的警衛都增援到第一線,再有就是我了。不過我決定在臨沂保衛戰中和敵人拼戰到底。」張自忠聽了以上的話笑起來,從容地說:「大哥你放心,我決心儘力幫你打贏這一仗。」

雖然正在戰鬥緊張的氣氛中,老友會師戰地,生死以之,仍然談笑風生。龐忽然幽默地微笑說:「老弟呀,人家說你要在北平當漢奸,我才不相信呢。記得我們在北平和宋明軒曾通電全國,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所以我大為放心。」

張將軍大笑說:「今天倒要讓他們看看我張自忠是不是漢奸?」

龐炳勛說張自忠的這段故事,在李宗仁的回憶錄里講得很清楚,他是這樣說的:

張自忠原為宋哲元第二十九軍中的師長,嗣由宋保薦中央,委為北平市長。七七事變前,敵人一意使華北特殊化,張以北平市長身份,奉宋氏密令,與敵周旋,忍辱負重,外界不明真相,均誤以張氏為賣國求榮的漢奸。七七事變後,張氏仍在北平城內與敵交涉,因此輿論界對其攻擊尤力,大有「國人皆曰可殺」

之慨。

張自忠將軍非常氣憤,即使是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楚。於是,他到南京請罪,企圖說明真相。不料南京輿論界又指責他是擅離職守,不事抵抗,籲請中央嚴予懲辦。軍委會中,也有主張組織軍法會審,更有不逞之徒,在中央推波助瀾,想乘機收編張自忠的部隊。

李宗仁那時剛到南京,聽了張自忠的陳述後,便為他說情。先找了軍政部的何部長,進而又找到蔣委員長,他對蔣委員長說:「張自忠是一員忠誠的戰將,絕不是想當漢奸的人。現在他的部隊尚全師在豫,中央應該讓他回去帶他的部隊。聽說有人想瓜分他的部隊,如中央留張不放,他的部隊又不接受瓜分,結果受激成變,真去當漢奸,那就糟了。我的意思,倒不如放他回去,戴罪圖功。」

委員長沉思片刻,遂說:「好罷,讓他回去!」說畢,立刻拿起筆來,批了一個條子,要張自忠即刻回到本軍中,並編入第一戰區戰鬥序列。至1938年2月,淮河前線吃緊,于學忠兵力不敷,軍令部乃將59軍調來五戰區增援。

李宗仁在他的回憶錄中說到張自忠這段往事的時候,還說了一件鮮為人知的事,那就是張自忠與龐炳勛之間的宿怨私仇。國內在編寫《徐州會戰》一書時,幾個版本都提到這段往事,但全出自李宗仁回憶錄一書。他在回憶錄中是這樣講述這件事情的:

原來在民國十九年,蔣、馮、閻中原大戰時,龐、張都是馮系健將,彼此如兄如弟。不意龐氏受蔣的暗中收買而倒戈反馮,且出其不意襲擊張自忠師部,張氏幾遭不測。所以自忠一直認為炳勛不仁不義,此仇不報,誓不罷休。自忠此次奉調來徐時,便私下向徐參謀長陳述此一苦衷,表示在任何戰場皆可拼一死,唯獨不願與龐炳勛在同一戰場。因龐較張資望較高,如在同戰場,張必然要受龐的指揮,故張不願。好在原定計畫中,已調他去淮河戰場。

天下事真是無巧不成書,淮南敵軍主力適於此時被迫南撤,淮河北岸軍情已經緩和,獨於此時,龐炳勛在臨沂被圍請援,而我方除五十九軍之外,又無兵可調。徐參謀長頗感為難。我聞訊,乃將張自忠請來,和他誠懇地說:「你和龐炳勛有宿怨,我甚為了解,頗不欲強人之所難。不過以前的內戰,不論誰是誰非,皆為名譽的私怨私仇。龐炳勛現在前方浴血抗戰,乃屬雪國恥,報國讎。我希望你以國家為重,受點委屈,捐棄個人前嫌。我今命令你即率所部,在臨沂作戰。你務要絕對服從龐軍團長的指揮。切勿遲疑,致誤戎機!」

自忠聞言,不假思索,便回答說:「絕對服從命令,請長官放心!」

關於這個事情的真實性的問題,龐炳勛的40軍副官處長李鳳鳴曾撰文說,可能是把中原大戰時,在河南隴海線上的鞏縣黑石關韓復榘曾攻襲龐炳勛部一事「張冠李戴」了。他在回憶臨沂之戰時說:

師克在和不在眾,兵貴神速,尤貴能出奇制勝,我軍反攻,由策定計畫下達命令到攻擊行動僅數小時,可見龐、張兩將軍求勝一致的決定,是本乎軍人的天職,能和衷共濟忠於國家的精神。筆者隨龐將軍任職甚久,對過去史實記憶猶新,龐、張從無恩怨,而中樞統帥部是因人善用,絕非無軍可派增援臨沂。今張、龐均已作古,國人不可誤解,使龐、張兩將軍地下難安。

第40軍副官處長李鳳鳴的講述也有一定道理,如果張自忠同龐炳勛有這麼大的恩怨,他們怎麼會在抗戰前夕同宋哲元等一道在北平通電全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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