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閻王廟 第六節

這一炸,也把黃江水的夢炸了開來。他睜開眼後,外面還是黑的。是黎明前的黑暗,看上去反而比深夜更鬼祟更漆黑。按理說,這應該算是個美夢,賢惠的妻子、美滿的小家庭,很多人一生的追求不過如此。但他心裡總是踹踹不安,總覺得空氣之中暗暗蘊藏了某種殺意。

黃江水望了望身邊,林林還在睡覺,睡得很熟。

黃江水出冷汗了,他想抬手擦擦額頭的汗水,他發覺自己的手一直攥著林林的手腕。他不想攪醒林林,緩緩鬆開五指,卻猛地顫了一下。他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涼涼地、冰冰地,類似於金屬的質感。

空氣中的殺意似乎在這一碰之下濃重了數倍,黃江水一下就抽回了手。

怯怯地再望去時,黃江水的腦袋大了——林林的手腕上戴著一隻金鐲子,很寬、很厚重的一隻金鐲子,鐲子上刻畫著美輪美奐的花紋!和夢中的一模一樣!他定定地盯著那隻金鐲子。記憶中,他從來沒見過林林有這樣一隻鐲子。

它從哪來?它怎麼來的?它究竟是不是一隻簡簡單單的鐲子?

屋子裡靜極了,掉根針都能聽見。黃江水的腦子也靜極了,像抽空了一般。

林林突然動了一下,她被黃江水抽手的動作攪醒了。她睜開眼,被黑暗中的黃江水嚇了一跳:「江水,你醒了?你這是怎麼了?」

「這個……」黃江水冷冷地說道,眼還盯著林林手腕上的金鐲子。

「哪個?」林林不明白黃江水什麼意思。

「鐲子!」

林林恍然大悟:「鐲子啊,我新買的。」

這絕對不可能,黃江水很了解林林,表面上她是一個拜金女,實際上她很節儉。每個月都要往老家寄錢,她的衣服、首飾、化妝品幾乎都是從男人那裡A來的。最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對那隻金鐲子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黃江水確定,他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這隻鐲子。

「你買的?不對吧。」

林林知道這個理由太假了:「好吧,是個男人給我買的。」

「不對!」黃江水一口否決。

林林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下了床,穿上外套,拿起包包,作勢要走:「我看你也沒什麼大事了,我該走了。」

黃江水一把抓住林林,仍舊死死地盯著那隻金鐲子。他的眼漸漸睜大,身體開始發抖。他想起來了。這鐲子是張美麗的!沒錯,是他從別墅里偷來的,他曾把它埋在陳麻子家的地洞里。事情恍然間有了一絲頭緒,有了一個理由。

黃江水的腦海里又一次回蕩起張美麗無休無止的嘶吼:「把我的鐲子還給我!」

黃江水好像找到了癥結所在,張美麗為什麼一直不肯放過他,為什麼一直跟著他,為什麼口口聲聲要他把東西還給自己……

他想都沒想,一把就將鐲子從林林手腕上擄了下來。動作之迅速,讓林林目瞪口呆。

林林大吼道:「你幹什麼?」

黃江水頭也不抬地說:「這不是你的東西。」

「你胡說什麼?」林林氣得臉色發白,「把鐲子還給我!」

「我要把它還給它真正的主人!必須!」

林林愣了一下,不再和黃江水廢話,迅雷不及掩耳地又從黃江水手裡奪了回來,轉身就走。黃江水還沒反應過來,手裡的鐲子已被林林塞進了包里。林林不再是來時的溫柔可人,變得氣勢洶洶、冷硬冰涼。

物質誘惑面前,每一個人都會露出「護食」的本性。

才不管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該不該歸自己所有。

林林走了,黃江水想追上去,可剛追到大門他就頭昏腦脹,他還有些虛弱,畢竟幾天水米不進了。他站在走廊里,大聲呼喊林林。可林林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地飛快消失在走廊,她才懶得理黃江水的瘋言瘋語。

林林走後,黃江水有了一絲生的希望。

他清楚,只要他要回鐲子,把最後一件嫁妝還回去,一切都會平息。

黃江水猜得沒錯,林林心裡有鬼。那鐲子的確不是她的,也不是男人送給她的。那的確是那幢別墅的物品,就在上次,黃江水帶著那包贓物找到她時,說要把這些東西物歸原主的時候,她就心癢了。

那麼大一包金飾啊,說還回去就還回去,誰不心疼。

作為一個窮二代,林林深知金錢的重要性。

但林林並不想全部據為己有。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只是想戴一戴這些奢侈品,可後,她的心慢慢變了,她想要擁有。她並不是很貪心。她想,只要有一件就足夠了。於是,她趁著黃江水不注意,偷偷從包里拿了這隻金鐲子,藏了起來。

那包金飾太多了,黃江水根本沒有心思一一核對,在他的眼裡,那不過是一對黃金。並非像女人那般鍾情、那般專心,懂得耳環、戒指、項鏈的不同和美感。僅僅只是少了一隻鐲子,他完全沒發現異樣,就這樣帶著剩下的金飾去物歸原主了。

就像黃江水了解林林一樣,林林也很了解黃江水。

在林林眼裡,黃江水是個小事當大事,大事不當事的人,和所有男人一樣是粗神經的。她想,隨著時間的推移黃江水會忘記這件事,會忘記那包金飾,會忘記這個鐲子,到時她隨便編個理由就能矇混過去,被黃江水發現也不是什麼大事。

但林林沒有想到的是,黃江水會沒完沒了起來。她自始至終都不相信黃江水的鬼言鬼語,她覺得那都他的幻覺、臆想、空想。所以,她才敢戴著這隻金鐲子,無所顧忌地出現在黃江水面前,她以為他已經粗神經地忘了過去,卻沒想到他一直沒有逃離恐懼。

林林甚至覺得黃江水有點小題大做了。沒準,他是故意在裝神弄鬼,他根本就沒把那包金飾還回去,不過是想把鐲子要回去。她討厭小氣的男人,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變得如此小氣,那她還去掙誰的錢。

從賓館出來後,林林就打定主意,這鐲子她打死也不還給黃江水。

可林林剛上計程車,手機就響了,不看她也知道是黃江水打來的。她不打算接,可手機響個不停,無奈,她還是拿起了電話。對方果然是黃江水。電話中,黃江水直截了當地說:「林林,你必須把鐲子給我,必須!」

此時,黃江水在賓館裡激動地捧著話筒,無論如何他必須要回那隻鐲子。話筒里,林林一語不發,保持靜默。他只好軟硬兼施:「林林,你知道嗎,你要是不把鐲子給我,她會要了我的命的!」

「又來了!」

「真的。」黃江水帶著哭腔說,「求你了,不就是一隻鐲子嘛,我以後一定給你買!」

林林的口氣軟了一些:「江水,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整天疑神疑鬼的,整天說你撞鬼了。」

「我說得都是真的!」

「行了,行了,我不想聽你廢話。」

「你聽我說,那個女人真的一直跟著我。你知道我前一陣子遇見什麼怪事了嗎?我去了二環路的閻王廟,回來的路上,那個女人又出現了。她……她讓我把她的東西還給她,她在天上飄!我查清楚了,我真的沒有騙你,那個女人的確死了,她叫張美麗……」

電話那頭,林林突然打斷了黃江水:「你說什麼?」

黃江水懇求地說:「我是說,那鐲子你必須給我!」

「我不是問你這個。」林林遲疑了一下,「算了算了!我很忙,回頭再說。」

林林掛掉了電話。黃江水再打,林林乾脆關機。他一把將話筒丟到牆上。現在他明白了,這個世上最最難的事情就是從女人手裡拿錢。在這個世界,女人和金錢永遠是不可分割的整體。讓它們彼此離開,簡直就是要它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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