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特訓:挑戰生命的極限

成為黑蝙蝠的第一步,就是要和過去的自己決裂。投進大熔爐里,熔化,攪拌,敲打,百鍊成鋼後再鍛造成一件趁手的兵器。這個大熔爐便是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和米處長談話的第二天,陳嬌被兩位教官叫到一間辦公室談話。談話之前賈教官先讓她填寫一張應徵入伍的表格。她將化名岳琳,到離基地20公里的武警部隊特警基地受訓。

「從明天起,你就要搬到軍營去受訓。我和琳達教官也會和你一起去。記住,你的名字叫岳琳,今年17歲,是從廣東省武校應徵入伍的,你原來的部隊是廣東武警邊防總隊第六中隊,你現在是第九期邊防武警女子特訓隊的隊員。現在向你宣布紀律和注意事項。」

賈教官神情嚴肅地說。

「是!」陳嬌立正站好。

「到了軍營,你必須裝作不認識我們,在基地經歷的一切要做到守口如瓶,對任何人都不能暴露你的身份。軍營的訓練非常艱苦,希望你能堅持下來。明白嗎?」

「明白!」

「那裡也實行嚴格的淘汰制度,考核不及格的將被退回原部隊,你可別給我們丟臉。」

琳達教官在旁邊不陰不陽地說。

從第一眼見到琳達教官,陳嬌便看她不順眼,她燙著大波浪頭,說話嬌聲嗲氣,走起路來屁股一扭一扭地,那做派就像從銀幕上走下來的國民黨女特務。陳嬌掩飾住心裡的不快,大聲回答:「我會堅持住的,絕不會給你們丟臉!」

「小丫頭,還挺犟的。看來是可造之才啊,就怕是個銀樣鑞槍頭。」

琳達扭動著腰肢走過來,伸出蘭花指,在陳嬌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我相信自己一定能過關,也請兩位教官相信。」

陳嬌閃了一下,被琳達觸到的皮膚一陣酥麻。

「好了,我們相信你。你是米處長特別看重的一個學員,相信你不會讓她失望,讓我們失望。部隊是個大熔爐,你會脫胎換骨的。」賈教官說。

陳嬌,不,岳琳(在下面這段故事裡,我們將稱她為岳琳)很快就理解部隊是個大熔爐的含義了。大雨瓢潑中,一隊女兵背著背囊在山地上跑步。隊伍已經渙散了,隊列拉得很長。岳琳跑在隊伍的中間,雨水已經將她的全身澆透,背囊越來越重,腳下的膠鞋沾著黃泥和亂草,鞋底面積是正常的兩倍,每邁出一步都很艱難。到特訓隊報道的第二天,沒等這些小女兵熟悉環境,教官便給她們來了一個下馬威,把她們拉到山裡進行三天三夜的野營拉練。這些女兵都是從各部隊挑選出來的尖子,有些參軍前就是體育特長生,像岳琳這樣從小習武,在武術比賽得過獎牌的也有幾個。但她們也都從來沒吃過這種苦,在崎嶇的山路上,背著背囊冒雨跑10公里。在一個山坡上,有幾個人滑倒了,坐在地上起不來,教官過去每人踢一腳:「起來,起來!賴在地上算什麼!兩分鐘起不來的,加跑5公里!」

一個女兵忍不住哭起來。教官歇斯底里地宣布:「哭鼻子的被淘汰了,明天就滾回原來的部隊!」岳琳咬緊牙關,默默地經過滑倒的戰友和正在咆哮的教官,向坡頂跑去。她知道自己無路可退,因為自己根本沒有原來的部隊!三天的野營拉練回來,真的有兩名女兵被退回去了。除了摔倒哭鼻子那個,還有一個是那天跑在最後一名的女兵,她拉練回來就被送進了醫院。這次拉練讓這群女兵清醒了。特警隊沒有性別,只有戰士!在這裡別想得到任何女性的優待,特警不相信眼淚!

每天早上5點軍號準時吹響,5分鐘之內集合完畢,跑完5公里回來吃早餐,然後開始一天的訓練。戶外訓練科目有射擊、格鬥、駕駛、攀登、泅渡、跳傘。戶內學習除了政治課之外,還有心理學、手語和密語通訊、地理知識、地圖判定、描圖、照相攝像、化妝偵查,等等。戶外訓練科目每一項都是難以想像的殘酷,項項都在挑戰生命的極限。幾乎每一項考核都有人被淘汰,能堅持三個月的,可以稱為人類的精英了。格鬥擒拿是特警的基本功,特訓的重點科目。操場上女兵學員圍坐成一圈。中間兩個女兵在進行一對一的拆招,一招一式一絲不苟。黝黑精瘦的教官站在一旁,口中不停地對兩位女兵吼著。第一眼見到這個林教官的時候,岳琳覺得他其貌不揚,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對誰都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聽說他入伍前就得過全國散打冠軍,在特警隊還立過一等功,岳琳還半信半疑。但他第一次上課,就把這群女兵震住了。林教官脫了軍裝,只穿一件背心,露出上身強健的肌肉群。這些肌肉紋理,不是好萊塢大明星史泰龍那種在健身房裡靠器械練出來的硬邦邦的死肌肉,而是東方李小龍式的,它們看上去並沒有那麼突出,但卻帶有一種殺氣。他站在操場中間,叫女兵們一個個上來與他對攻。女兵們商量了一下,推舉班長李艷紅帶頭,入伍前她便得過雲南省跆拳道女子冠軍。

李艷紅頓了頓身形,看著似乎隨意站在那裡的林教官,猛地飛出一腳。沒等大家看清教官是怎麼出手的,李艷紅已經摔倒在地,右手被林教官反扭住了。林教官把李艷紅推到一旁,勾了勾手指示意其他女兵一起上,女兵們對視了幾下,哇哇叫著沖了上去,不到十分鐘,十幾個女兵全部被打倒在地,嘴裡發出呻吟。岳琳這時才明白,自己在武校練了十年的功夫原來是那麼脆弱。那些拳法、刀法都是繡花枕頭,只適合參加比賽,在實戰中是那麼的不堪一擊。這位林教官,教給女兵們實戰中最實用的兩招:一招制服和一招致死。一招制服,是讓你只要找到機會,一出手,對手必然倒地。而一招致死,則是一旦擊中對手,讓其非死即殘,所以沒有命令嚴禁使用。抗擊打訓練,也是特警的必修課,幾乎每天必上。在搏擊館裡,這些女兵穿上練功服,戴上頭盔,雙手後背,一字排開,由另一隊男隊員對她們拳打腳踢。

「頭部!胸部!腹部!膝部!」林教官惡煞般地將口令喊得一聲比一聲緊,男兵們雨點般的拳腳落在身上,絕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女兵們毫不客氣地還擊,像一隻只母老虎與男隊員對打對摔,口裡發出嗷嗷的叫聲,直到有機會使出一招制服,將對方打倒,這堂課才算過關。在特訓隊,射擊的成績要求每人都是優秀,良好都算不合格。15米外的雞蛋靶,從掏手槍、上彈匣,到槍響蛋裂需在10秒之內完成。20米外的人頭靶,分別採用站、蹲、俯卧、仰卧四種姿勢,在8秒鐘之內必須打掉5個目標。訓練時,射飛一發子彈便要罰做100個仰卧起坐。在特訓隊訓練那一年,給岳琳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第一次蹦極的經歷。那是為練膽量而設置的特別訓練。蹦極是近年流行的戶外休閑運動,在80年代末還沒有人聽說過。當女兵們被帶到兩個懸崖中間一座廢棄的公路橋上,聽教官介紹,要求她們從橋上跳下去,而且只在腳上系一根橡皮條時,都傻了眼。女兵們趴到欄杆上往下望,山風呼嘯,將懸崖上的樹木吹得嘩嘩作響,渾濁的江水在下面翻滾,所有的人都嚇出一身冷汗。女兵們紛紛後退,沒有人敢第一個跳。最後教官讓女兵們按身高排隊,最高的第一個跳。最高的就是班長李艷紅,一米六七,平時以膽大著稱,進到特訓隊以來每項考核都是優秀,教官這麼安排就是想讓她做一個表率。她白著臉,閉著眼跳出去的時候,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女兵們趴到欄杆邊看她,只見她的身體在空中一起一落,嘴裡一直在發出尖叫,被拉上來的時候,她坐在地上,捂住臉哇哇大哭。

一米六五的岳琳排在第二。她站在橋上,雙腿在輕微顫抖。身後傳來教官「三、二、一,跳!」的口令,她只能以視死如歸的心態跳下了去。整個世界向她倒過來,兩邊的山巒飛快地向上延伸,風聲在耳邊呼嘯,身體直線墜落,向波濤翻滾的江面撲去。岳琳不可抑止地發出一聲聲尖叫!眼看著就要撲到江面,又被一陣拉力快速拉起,一次、兩次、三次,岳琳漸漸放鬆了身體,張開雙臂,此刻岳琳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倒掛的蝙蝠在空中晃蕩,眼前閃出米處長的面孔。被拉上來,解開腳上的橡皮條後,岳琳扶著欄杆,突然也想哭了。那天,幾乎所有的女兵被吊上來時都哭了。這次教官沒有呵斥,也沒有懲罰任何人,就在旁邊微笑著看著她們。等她們哭夠了,才招呼她們上卡車。每天訓練結束時,亦是體能耗盡時。這些平均年齡不到20歲的女兵們,晚上躺倒在床上,都擔心第二天會爬不起來。但第二天早上5點起床號一吹,每個人都像彈簧一樣跳起來,在5分鐘之內穿好軍服衝出去——開始新的一天訓練。在周而復始的反覆中,岳琳感覺到自己這根彈簧越來越堅韌,漸漸地能從容地應對了。剛進特訓隊時,岳琳那個班一共有19名隊員,不到半年淘汰了5名,剩下的14名基本穩定下來了。畢竟都是花樣年華的女孩子,訓練再辛苦也壓制不了年輕人的天性,休息的時候大家也會組織一些唱歌、打球之類的文體活動,但岳琳幾乎從不參加。在戰友們的眼裡,岳琳訓練非常刻苦,各項考核在班裡排名中等偏上,就是不合群,很少主動與人說話,一有空就躲在角落裡看書。沒有人知道岳琳內心的苦悶。即使履歷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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