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編 抗戰散記 第八章 受降

高文彬——時為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中國檢察組翻譯

羅伯特·唐納漢——時為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美國檢察官

饒平如——時為第一零零軍第六十三師一八八團迫擊炮連二排排長

陳海梧——時為中美混合航空聯隊第五大隊機械師

趙振英——時為新六軍第十四師四十團一營少校營長

楊永彬——時為第七十四軍第五十七師上尉連長

吳 淞——時為第九戰區總監部經理處上尉科員

李祥麟——時為炮兵第三團一營二連連長

我很糾結。在我看完日本天皇在1945年宣讀的那份投降聲明的中文譯文之後,我就不知道該怎麼樣去講述抗戰勝利那一天的事了。

日本人真的宣布投降了么?這是我糾結的第一個問題。

在那份終戰詔書中,日本天皇對投降隻字未提。現在我們所看到的所有的影像資料中,日本平民在鏡頭前的叩首垂淚,都只是在嘆息日本天皇被迫接受了《波茨坦公告》。這種被迫,讓日本人覺得屈辱,而這種屈辱,一直伴隨了日本人很多年。據說在後來的每年8月15日,日本的廣播電台都要播放日本天皇宣讀終戰詔書的聲音,日本國民也都會在那一刻停下手中的工作,面對著天皇所在的方向,低頭垂淚。

他們在紀念從那一刻開始的和平?但願如此。

一直以來,我們都把1945年8月21日在湖南芷江進行的受降儀式作為一個標誌,好像從那一天起日軍正式投降了,但從史料中看,那一天的日軍投降代表並不是岡村寧次,而只是他的副官今井武夫一行人。他們也沒有攜帶任何降書順表之類的東西。有資料說,那一天,日本人說,我要投降了,但是,我需要派一個副官跟你們的總司令坐下來好好談談該怎麼投降。

10天之後,日本人在美軍的軍艦「密蘇里」號上向盟軍投降了。據說在那一天,「密蘇里」號上的所有參加受降儀式的美軍都摘掉了他們的軍階標識,因為他們覺得如果以軍人的規格接待日本投降代表,他們不夠資格。

然後是7天之後的南京。關於那場受降儀式的記憶,趙振英老人的講述比我在片子裡面描述得更加翔實,但趙振英老人表現出的最興奮的地方,卻是他們穿著定做的馬靴、馬褲和嶄新的美式軍服,全部都是當時最好的裝備。

總是聽人說,人只會關注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

於是,我們就只能看到1945年的全民歡慶和日本人的垂淚叩首,但真正的歷史是這樣的么?

我不是想清算也不是想翻舊賬,只是我不想讓一段片面的歷史留給後人,儘管我無法將歷史的來龍去脈都講清楚。但是至少在多年之後,會有人想要弄清楚1945年的那個夏天的那場勝利。所以我把梅汝璈在日記中的那句話反覆吟哦。也許很多人會忘卻,也許很多人會嘲笑,但是我相信會有那麼一些人記住。

歷史,不能被忘記。

編導 楊程

1946年5月3日,日本東京,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第一次開庭。由中、美、英、蘇、法等11個國家的法官和檢察組共同組成的這一國際法庭,即將開始世人矚目的東京審判。中國檢察組翻譯高文彬坐在旁聽席上,心情複雜。

高文彬回憶:「那個地方是原來日本陸軍士官學校 所在地,東條英機、土肥原賢二 ,都是這個學校出來的。戰爭時那地方還是日軍參謀本部所在地。原來在那裡發號施令,侵略別的國家,現在作為法庭審判你,有一種清算的意義在裡邊。」

1946年1月19日,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成立,中國委派法學家梅汝璈 為中方法官。由11國檢察官組成的委員會於當年4月29日向法庭提出起訴書。被告28人,除松岡洋右 等3人已死亡或被免予起訴外,實際受審25人。起訴書控告被告自1928年1月1日至1945年9月2日期間犯有破壞和平罪、戰爭罪和違反人道罪。時為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美國檢察官的羅伯特·唐納漢說:「法庭主要針對二戰之前到二戰期間日本所犯下的罪行,對日本政府高官進行審判。」

剛剛開庭,高文彬就憤怒了——被告席上的大川周明 不時大聲叫嚷,干擾法庭的正常秩序。

高文彬說:「這個人是理論家,專門寫文章鼓吹日本的侵略戰爭,他不是部隊裡邊的人,是民間人士。被告席一共兩排,他坐在最高一排,東條英機坐在他下面,他去打東條英機的頭。美國憲兵就上來把他拎走了。」

被帶走的大川周明再沒有回到法庭之上。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審判團最終決定放棄對他的起訴,因為經法庭指定的醫學專家鑒定,大川周明患有精神疾病。不過,高文彬心裡清楚,大川周明的反常行為是裝出來的,精神病是假的。「他被放出來以後,說他是裝瘋,美國人也曉得他裝瘋。」

儘管大川周明被帶出法庭的時候,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在表演一場鬧劇,但在需要用證據說話的法庭上,中國檢察官們束手無策。而在被告席上,其餘戰犯也都心懷鬼胎。曾經一手策劃建立偽滿洲國的土肥原賢二把自己在戰爭中的責任全部推諉給部下;發動「九一八」事變的板垣征四郎則準備了長達48頁的書面證詞,揚言要和檢察官們大戰三百回合。

高文彬說:「他們曉得不辯的話他們會死的,辯一辯可能還有活的希望,所以他們把罪名推給底下,另外就說被指控的罪行是沒根據的,就是兩個字:狡賴。」

據高文彬回憶,每個戰犯都有至少一名美國辯護律師,同時還聘請了2至6名日本律師,整個辯護隊伍高達310人。「這些被告原來都是日本高級官員,很有錢,他們都聽美國的,都請美國律師幫他們辯護。」

遠東國際軍事法庭開庭時,戰爭已經結束9個月,被告席上的戰犯們沒有一絲悔意。高文彬知道,日本雖然投降了,但並不意味著戰犯們一定會認罪,而圍繞著受降和審判,暗潮洶湧的政治博弈才剛剛開始。

1945年8月15日中午12點,日本裕仁天皇宣讀的《停戰詔書》向全國廣播:「雖陸海將兵勇敢善戰,百官有司勵精圖治,一億眾庶之奉公,各盡所能,而戰局並未好轉,世界大勢亦不利於我。加之,敵方最近使用殘酷之炸彈,頻殺無辜,殘害所及,真未可逆料。如仍繼續交戰,則不僅導致我民族之滅亡,並將破壞人類之文明。如此,則朕將何以保全億兆之赤子,陳謝於皇祖皇宗之神靈。此朕所以飭帝國政府接受聯合公告 者也。」

值得注意的是,《停戰詔書》里,沒有一處提到投降。不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一刻,戰爭結束了。

當天,蔣介石以中國戰區最高統帥的身份致電駐南京的日本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指示其投降應遵守的原則:「應即通令所屬日軍停止一切軍事行動;軍事行動停止後,日軍可暫保有其武裝及裝備,保持其現有態勢,並維持其所在地之秩序及交通,聽候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將軍之命令。」

同一天,朱德以「中國解放區抗日軍總司令」名義也致電岡村寧次:「你應下令你所指揮下的一切部隊,聽候中國解放區八路軍、新四軍及華南抗日縱隊的命令,向我方投降。除被國民黨政府的軍隊所包圍的部分外。」

國共兩黨的受降之爭,其實早就暗中展開了。日本政府表示接受《波茨坦公告》的8月10日,蔣介石致電何應欽,其中提到「應警告轄區以內敵軍,不得向我已指定之軍事長官以外之任何人投降、繳械」。與此同時,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秘書處向何應欽送交一份受降對策:「為預防奸軍(指中共軍隊)擅先進佔城鎮起見,應由統帥部先發布命令。在日本投降期間,全國各部隊應絕對聽候最高統帥部調遣,凡擅自行動者一律視為叛軍。」在美國積極支持下,蔣介石於8月10日、11日連續發出電令,要求各戰區「以主力挺進解除敵軍武裝」,「各地偽軍應就現駐地點負責維持地方治安」,但給第十八集團軍總司令朱德的電文卻是另一番內容:「該集團軍所屬部隊,應就原地駐防待命,其在各戰區作戰地區之部隊,應接受各該戰區司令長官管轄,勿擅自行動。」

岡村寧次後來在回憶錄中透露,他依據美國及蔣介石的意圖,下令所部只向蔣軍投降,不向其他抗日軍隊投降、繳械。

美軍進入天津、北平、秦皇島、唐山等地,並以大量飛機、軍艦運送國民黨軍到華北地區受降。

日本投降後,中國戰區的受降範圍為中國大陸(東北歸蘇軍受降)、台灣及越南北緯16度以北地區。應投降的日軍為:華北方面軍(326244人),華中第六方面軍(290367人),京滬地區第六軍、第十三軍(330397人),廣東方面第二十三軍(137386人),台灣方面第十方面軍(169031人),越南北緯16度以北地區第三十八軍(29815人),總計投降兵力1283240人。投降的偽軍,據國民黨軍事委員會統計,共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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