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編 滇緬抗戰 第一章 遠征

閆廷春——時為中國遠征軍第六十六軍士兵

李鎮春——時為中國遠征軍第五軍戰士

楊鴻恩——時為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後勤總監部運輸處第一分處少校主任

這是我接手「滇緬系列」後最早入手的一集片子,如同它的名字一樣,這也是我在「抗戰」之後,又一次「遠征」的開始。幾乎沒有多想,我就確定了它的內容——1942年中國遠征軍第一次入緬作戰。

理想跟現實往往是有差別的,這一點我從未懷疑。但當我真正開始走近那場發生在69年前的異國之戰時,遇到的困境與尷尬,還是超出了我的想像。69年的時間,磨滅了太多的資料與故事,留下來的,只有幾張模糊的照片和老兵們殘缺的近乎混亂的記憶。

閻廷春的故事是從一次莫名其妙的爆炸開始的。雖然已經記不清自己連隊的番號,但對於那塊金光閃閃的「金子」,老人至今仍難以忘懷。在詢問了軍事專家之後,有關那塊「金子」的故事最終成為了這集片子的序幕。

在老人的記憶中,69年前的那次遠征,是從一系列意外開始的:爆炸的「金子」,車禍中喪生的孩子……種種一切彷彿都在預示著什麼。但戰士們還是去了,唱著歌,邁著有力的步子。哪怕前方的戰場是如此的陌生,哪怕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將客死異鄉。

講到遠征軍,戴安瀾無疑是必須提起的人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位38歲的年輕師長似乎成了中國遠征軍戰史中,最引人注目的將領之一。照片上的戴安瀾總是微笑著,清秀的臉龐透著一絲儒將風采。戴師長的戰功毋庸置疑,同古城中的12個晝夜足以證明一切。在家人的回憶里,出征前,將軍離家的那一天是如此的平常:出門、上車、揮手、離去。惟一不平常的,是汽車啟動後,將軍對孩子們那深情而無言的一瞥——那是他與自己珍愛的家人最後一次分別。如今,曾經年幼的孩子已入暮年,將軍的骨灰在青冢之下默然無語。墓前的戴安瀾雕像仍在微笑,彷彿剛剛從遠方凱旋,唱著歌,邁著有力的步子。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杜甫《蜀相》

編導 劉元

1942年3月,滇緬公路畹町橋 路段上,中國遠征軍的車輛排成長隊。第六十六軍戰士閆廷春和戰友們在路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東西,它很沉,而且發亮。大家討論起來,有人說這可能是金子。從來沒有見過金子的閆廷春有點激動,把這東西拿過來,想要好好研究一下。他把這東西放在石階上,用槍托砸它,要看看它是否有金子的硬度。

閆廷春是貴州貴定人,1936年應徵入伍,1942年3月隨第六十六軍編入中國遠征軍。這一年,他23歲,滿身活力,單純得像個孩子。

「金子」在閆廷春的槍托下猛然發出一聲巨響,炸開了,震落好些屋頂的瓦片。原來,這是一顆地雷。幸好它沒傷到人。

「闖禍之後,連長很生氣,他要把我調到團部當勤務兵。」閆廷春回憶說。他不願去團部。在他看來,在團部伺候長官遠沒有上前線有意思。他跟連長表決心:「我要打仗。」連長也就依了他。

在這支滾滾向前的隊伍中,像閆廷春這樣急於求戰的軍人還有很多。就在遠方,一個陌生的戰場正等待著他們。他們沒有想到,這將成為一場終其一生的遠征。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幾個月之內,日軍橫掃東南亞各國。

1942年1月中旬,在第三次長沙會戰中,第九戰區炮兵第一旅佔據嶽麓山陣地,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炮彈告罄。第九戰區長官部電告重慶,軍政部回答:「炮彈尚在仰光(緬甸首都、海港)待運。」

國民政府外交部長宋子文驚呼:「倘若日寇進犯緬甸,斷我賴以生存之滇緬路,我後方軍民則無異困守孤城,坐以待斃。」

此時的中國,抗戰進入最艱苦的時期:大半國土已經淪陷,全部出海口都被日本佔領,滇緬公路成了唯一的外來物資輸送渠道。緬甸,歷史上中國的附屬國、英國的殖民地,此時成了抗戰大局中的戰略要地。

1942年1月,席捲中南半島的日軍將矛頭指向緬甸,出兵4個師團,企圖徹底切斷中國的輸血管,同時以緬甸為跳板進軍印度,實現和納粹德國會師中東的計畫。英國不想失去印度這塊最大的殖民地,中國要竭力保護最後的國際運輸線,雙方最終達成了中國出兵緬甸的共識。

其實,早在1940年,因為日軍侵入越南,加緊了對東南亞侵略的步伐,中英就開始醞釀結盟,但其間經歷不少波折。

據郭汝瑰、黃玉章主編的《中國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作戰記》記載:

1941年12月10日,英國駐華武官丹尼斯請求中國遠征軍入緬布防。軍事委員會於11日向第五軍、第六軍先下達了動員令。16日,第五軍將防務交給第七十一軍後開赴祥雲、大理、保山地區集結;第六軍向保山、芒市(潞西)集結,編組為「中國遠征軍第一路軍」,衛立煌任司令長官,杜聿明任副長官(由於衛立煌並未到職,由杜聿明代理),準備入緬援英。

12月23日,中、美、英三國在重慶召開聯合軍事會議。中方由蔣介石主持會議,英國印緬軍總司令韋維爾、美國軍事代表團團長馬格魯德及陸軍航空隊隊長勃蘭特參加。中方向韋維爾表示:「中英兩國不可有一國失敗,因此如果貴國需要,我國可派遣8萬人入緬作戰。」但韋維爾以運輸不便為借口予以拒絕。中國軍事委員會遂下達了暫時不入緬的命令,正準備進入緬境的遠征軍停留在滇緬路附近。

1942年1月31日,日軍擊退英、印軍第十六步兵旅,佔領了毛淡棉。英方於2月3日向中國求援,請求中國軍隊入緬。

1942年2月16日,蔣介石下達命令:「優先運送第五軍入緬,所有野炮、戰防炮均應隨同出發。」第五軍於當日開始用汽車運送,先到畹町集中,再由英方派車接運入緬。

這註定是一場前路坎坷的遠征。在閆廷春的記憶中,從那顆差點讓他送命的地雷開始,死亡的陰影似乎就一直如影相隨。

閆廷春記得,部隊在保山歇了一夜,由保山開到龍陵,又從龍陵到了芒市。在路上,第五軍拉傷兵的車,把一個小孩軋死了。第二天到畹町的時候已經入夜,一輛軍車撞到了一個土堆上,一人受傷,一匹馬被撞死。

1942年3月8日,日軍攻陷仰光,從美國運抵此處的幾十萬噸援華物資落入敵手。就在同一天,中國遠征軍第五軍的先頭部隊第二零零師到達仰光以北260公里的同古,第一次入緬作戰正式拉開帷幕。

在第五軍軍部,一位名叫穆旦的年輕隨軍翻譯,寫下了一首題為《出發》的詩。出發之後,投筆從戎的他從遠方飄來的硝煙中,也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告訴我們和平又必須殺戮,

而那可厭的我們先得去歡喜。

知道了「人」不夠,

我們再學習蹂躪他的方法,

排成機械的陣勢,

智力體力蠕動著像一群野獸,

告訴我們這是新的美。

因為我們吻過的已經失去了自由;

好的日子去了,可是接近未來,

給我們希望和失望,給我們死,

因為那死的製造必須摧毀。

……

1942年3月18日上午,同古。第二零零師師長戴安瀾 在昏暗的前線指揮所里,仔細查看剛剛繳獲的日軍文件。就在幾個小時前,負責警戒的前哨部隊伏擊了一支日軍偵察隊,擊斃日軍30餘人。戴安瀾從日軍文件中分析,日軍第五十五師團主力正在向同古開進。

同古是緬甸中部公路、鐵路和水路的樞紐,戰略位置十分重要。仰光失守後,同古成為日軍的主攻目標。原在此駐守的是英緬軍第一師,掩護他們撤退並防守同古的重任,由剛剛抵達同古的第二零零師承擔。

第二零零師是當時中國第一支機械化部隊,擁有兩個戰車團和兩個摩托化步兵團,裝備有坦克、裝甲車、摩托車和大口徑火炮,步炮比例為3∶1。

1939年11月,第二零零師在廣西崑崙關與日軍精銳部隊第五師團鏖戰一個月,反覆爭奪陣地,擊斃日方指揮官中村正雄少將,取得崑崙關大捷。這一戰役充分顯示了第二零零師的戰鬥力和裝備優勢,全師受國民政府集體嘉獎一次。戴安瀾因指揮有方且重傷不下火線,榮獲四級青天白日寶鼎勳章一枚,當時被譽為「當代之標準青年將領」。

老兵楊鴻恩印象中的戴安瀾矮墩墩的,一身普通棉服,一雙膠鞋,系著皮帶,打著裹腿。

而在戴安瀾之子戴澄東心目中,父親愛兵如子,做事用心,他可以叫出師里每個排長的名字。「這個部隊的戰鬥力是比較強的。」

1942年3月1日,蔣介石飛赴緬甸臘戍 ,布置第五軍入緬後的部署和作戰指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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