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編 他們拒絕沉淪 第十二章 擊斃

甄濟培——時為晉察冀軍區一分區三團一營二連戰士

陳漢文——時為河北省淶水縣黃土嶺村村民

黃士偉——時為第二十八集團軍第一四六師獨立工具第八營少校代理營長

阮捷成——時為浙江省保安第六團少尉排長

「擊斃」,每每看到這兩個字,都會莫名地感到振奮。不為別的,只為每次想起抗日之時,中國軍人擊斃日軍那一瞬,對民族、對國家、對千萬百姓而言,是守土、是雪恥、更是安慰。我是一個有熱血情結的人,想到此等情景更加對那時那景充滿嚮往。

當我真切面對這兩個字時,最初得到的資料只是從記者口裡零星聽到的信息。在我們採訪的幾百個口述歷史老兵中,只能得到三個被擊斃的日軍高級將領的名字:辻村憲吉、酒井直次、山縣正鄉,三個幾乎沒聽說過的名字。

關於他們的新聞和資料不多,其中的敘述更是少之又少。甚至酒井直次、山縣正鄉也僅是每人有一張照片,辻村憲吉連照片都沒有。在反覆查找資料的日子裡,我對戰爭的殘酷的理解經歷了新的洗禮。

之前對於擊斃日軍的痛快和興奮,都被一串串中日戰場傷亡比和慘烈的故事所取代。抗戰時,中日兩軍傷亡比至今也無法統計出確切的數字,有的只是觸目驚心的數字5∶1、7∶1、10∶1,甚至20∶1……

那是怎樣的廝殺與較量,那是怎樣的懸殊與決絕,那是怎樣的侵略與反抗,那是怎樣的包圍與剿滅。彷彿一顆顆手榴彈在我身邊炸響,一枚枚子彈從我耳畔划過……不能想也不敢想像,當一個日軍士兵被擊斃的時候,必須有5個、10個,甚至20個年輕的中國軍人活生生地倒下!此時,「擊斃」對於我已經少了振奮,卻多了份悲壯與直面死亡的勇敢!

當殺死一個普通日軍士兵都是如此困難的時候,擊斃日軍高官,那將是個流盡更多熱血、犧牲更多年輕生命的任務。

於是,悲壯中又多了份對守土衛國將士的尊重。

帶著對為擊斃日軍將領而犧牲的將士的敬佩與緬懷,《擊斃》的故事成形了。

阿部規秀,很多人對他的了解都是通過電影《太行山上》。雁宿崖戰役,是黃土嶺戰役的前奏。正是因為日軍的一個大隊被伏擊,才有阿部規秀的親赴戰場,被迫擊炮擊中而亡。

酒井直次,浙贛戰役日軍的一員猛將,然而卻是他謹慎小心的作風讓其送命。

山縣正鄉,一個前途無量的海軍司令,因為一次陰差陽錯的著陸而葬身江底。

抗戰將士們的血沒有白流。每個故事聽起來都很偶然,但誰又知道,這裡有沒有冥冥之中的必然呢?

1939年11月7日,年僅18歲的八路軍戰士李二喜完成了一個壯舉,日軍第二獨立混成旅的旅團長,被稱為「名將之花」的中將阿部規秀死在了他的炮彈之下。

阿部規秀生於1886年,當時正是日本軍國主義侵略擴張的空前膨脹時期,於是,在年幼時,能夠做一名「馳騁疆場、孝忠天皇」的「武士」就成了阿部規秀所憧憬的理想。1907年5月,剛滿21歲的阿部規秀躊躇滿志地從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畢業,開始了他追逐成為真正「武士」的生涯。很快,因為戰功卓越,他就在嗜血的戰爭角逐之中脫穎而出。1939年6月1日,他成為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駐蒙軍獨立混成第二旅團旅團長。

1939年11月7日,阿部規秀率領部隊來到河北省淶源縣的黃土嶺村,他親赴戰場的目的只有一個——雪恥。

那場讓阿部中將感到恥辱的戰鬥發生在1939年11月3日,當時日軍辻村憲吉大佐率獨立混成第二旅團第一大隊1500餘人行至雁宿崖時,遭到八路軍的伏擊,並且傷亡慘重。

當時年僅15歲的八路軍戰士甄濟培參加了那場伏擊戰。如今,面對我們的鏡頭,甄濟培老人分析說,日軍之所以來雁宿崖一帶,是要經過一分區、三分區、二分區,然後到太原,把這整條線打通後,就可以在中間建成敵占區的統治區,把晉察冀隔成兩段了。甄濟培所在的晉察冀一分區三團,接受了埋伏在雁宿崖伏擊敵人的任務。上面命令部隊要在限定時間內到達指定地點,於是戰士們連飯都沒顧得上吃,就開始奔襲。

抗日戰爭期間,日軍的武器裝備要優於八路軍,所以八路軍主動攻擊日軍並且取勝並不容易,但此次伏擊,八路軍佔據了一個有利條件——地形。雁宿崖三面環山,中間是一條溝,這裡的地形酷似一個天然「口袋」,如果兵伏兩側,等敵人進來後再用火力封鎖入口,日軍就插翅難逃。

甄濟培和戰友們很早就到了雁宿崖,剩下的就是等待。在熬過了一個寒冷的夜晚後,日軍終於在清晨進入伏擊圈。隨著一聲令下,輕、重機槍和迫擊炮吐著火舌從三面向日軍打來,在溝里的日軍頓時亂成一片。「他們沒有地方可跑,我們居高臨下,他們在底下,我們在上頭。說老實話,他們就只有挨打的份,沒有還手之力。」甄濟培老人說。日軍雖然有小鋼炮,但是一發炮彈都沒放出來,因為八路軍的一挺水壓重機槍 ,專門對著日軍的炮打。據甄濟培老人說,光日本人的炮手就死了30多個,死一個又上去一個,死一個又上去一個,最後屍體都把炮堆起來了,還是一發炮彈都沒打出來。

埋伏在雁宿崖的八路軍有3000多人,伏擊圈中的日軍為500多人。但伏擊圈中的獨立步兵第一大隊全是戰鬥兵,是按照對蘇作戰裝備的,不但武器精良、訓練有素,指揮官辻村憲吉大佐更是出身關東軍,戰鬥經驗豐富,即使面對突髮狀況,也不會輕易束手就擒。

甄濟培當時在二連,二連的三個戰士和一個鬼子拼刺刀,結果三個人卻殺不死一個人!當時,手裡拿著手榴彈的甄濟培跑到那個鬼子後頭,用手榴彈砸中鬼子的後腦勺,鬼子這才撲倒在地。這時,三個戰友拿著刺刀,一起扎在這個鬼子的身上。

由於日軍很頑強,戰鬥就這樣持續了一天,直到晚上雁宿崖才恢複了寧靜,早上鑽進伏擊圈的日軍,除了指揮官辻村憲吉大佐和少數幾個人逃跑外,其餘全軍覆沒,山上、溝里遍布著死屍。

這次戰役八路軍繳獲炮6門、機槍13挺、步槍210支、騾馬300匹及部分軍用品,甄濟培那個連的戰士,有一半都換了槍。

損失了一個大隊的編製,剛晉陞為中將的阿部規秀自覺無法帶著如此的敗績面見天皇,所以留給他的只有一條路——復仇。

1939年11月7日,阿部中將親自指揮復仇行動。

在黃土嶺一帶,阿部規秀率領的日軍與八路軍遭遇,並展開激戰。在戰鬥過程中,八路軍晉察冀軍區第一團發現遠處山包上的一處獨立小院里有很多日本軍官,判定那裡就是日軍指揮所,於是命令炮手李二喜以迫擊炮對其進行射擊,李二喜手起彈出,連發兩發,炮彈不偏不斜,正擊中小院。

當時李二喜還不知道,他已經在抗戰史上寫下輝煌的一筆。後來,他才得知,他擊斃了阿部規秀,這是抗戰以來八路軍擊斃的日軍最高級別將領。

只是阿部規秀並不是被迫擊炮直接擊中當場斃命的,他當時是在屋子裡,被炸開的彈片劃傷,經搶救無效,在當晚不治而亡。

那座被擊中的小院正是陳漢文的家。採訪中,陳漢文老人指著自己院中的一塊地方說:「咱們八路軍的迫擊炮,就打到這兒了。」老人又領著我們走到屋裡,指著中間,比畫著:「這有個凳子,他(阿部規秀)就坐在這兒。」如今,這個地方已經種上了一朵小花。很多人說阿部規秀是死在外面的,陳漢文老人卻說,阿部規秀是死在他家裡的。他指著屋子裡的一處說:「就死在這兒了,我親眼目睹啊!就這麼躺著,仰在這兒。」

據甄濟培講,八路軍當時並沒有特意打死阿部規秀,只覺得那座小院里可能有日軍的大官,後來聽到日軍的廣播後才知道,有人被炸死了,而且死的正是阿部規秀。

阿部規秀的死震驚日本,他成為日俄戰爭後第一個在戰場上被擊斃的日軍中將。據調查,抗戰時中日兩軍傷亡比約為5∶1,可見要殺死一個日軍,至少要賠上5個中國軍人的性命。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可以想見日軍死亡的消息,對中國人民來說有多振奮。擊斃阿部規秀的那門炮,現在還陳列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裡,當年擊斃阿部規秀的炮手李二喜 ,也因此成了英雄。

在英雄李二喜出生的同一年,重慶榮昌縣一個叫黃士偉的男孩也出生了。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滿懷愛國熱忱的16歲的黃士偉參加了二十一軍的戰地服務隊。1937年12月份,不想只在服務隊唱歌跳舞的黃士偉去了湖南工兵學校讀書。工兵負責布雷炸日軍,黃士偉覺得干這個比唱歌跳舞更能為抗日作貢獻。工兵學校主要是教人學技術,所以又叫教導營。

經過戰火的洗禮,黃士偉的布雷技術也越發老練純熟。21歲的他,已經晉陞為少校代理營長。

1942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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