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編 他們拒絕沉淪 第十一章 生命線

何開枝——時為滇緬公路築路勞工

楊 廣——時為滇緬公路築路勞工

蔡文伯——時為滇緬公路築路勞工

王亞六——時為歸國華僑滇緬公路運輸隊第十二大隊司機

翁家賢——時為歸國華僑滇緬公路運輸隊第五中隊司機

龍啟明——時為原中國航空公司駝峰飛行員

吉福德·布爾——時為原中國航空公司駝峰飛行員

傑伊·文雅德——時為美國陸軍航空兵指揮部駝峰飛行員

我想給他們立碑,卻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我想給他們唱一首讚歌,卻沒有人表述過他們的功績。

其實他們從沒想過立碑,也沒想過讚歌。

他們心裡只有抗爭、抗爭、抗爭!

1937年,日軍全面侵華,雲南幾十萬老少婦孺用雙手和簡易的工具,修築了一條1000多公里的滇緬公路。而這條公路在抗戰前期成為了國際援華物資進入中國的唯一通道。

1942年,滇緬公路被日軍封鎖。中美空軍開闢了飛越喜馬拉雅山脈的駝峰航線,這是中國與外界聯繫最重要的航線,也是唯一的生命線。1500多名中美飛行員在這條航線上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我想跟他們說,你們很偉大!

但或許他們並不知道什麼是偉大,因為他們那時或許只有五六歲。

我想跟他們說,謝謝你們。

但或許他們並不知道什麼是謝謝,因為他們來自大洋彼岸遙遠的國度。

或許他們有些人根本沒能看到抗戰的勝利。

或許他們有些人並不知道中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

但幾十年後的今天,我想對他們說,滇緬公路是一項可以媲美蘇伊士運河和萬里長城的偉大工程,而駝峰航線,至今是世界航空史上最危險、最悲壯和飛行時間最長、影響最大的國際空運線。

是他們,給予了中國人民抗戰的資本。

是他們,給予了中國人民抗戰的希望。

對於他們的偉大功績,立碑,太過庸俗。

讚歌,太過無力。

我所能做的,只有讓生者給我們講述他們親歷的故事,緬懷逝者,珍惜現在!

全面抗戰爆發之初,雲南省政府主席龍雲 就提出了一條修路的方案,該路起於雲南昆明,終於緬甸北部的臘戍,這就是著名的「滇緬公路 」。因為中國工業基礎薄弱,打這麼大一場仗,不靠外援是不行的。修築滇緬公路,可以保證在日軍完全切斷中國海岸線後,援華物資還能通過緬甸進入中國。

1937年12月開始,各地民工陸續到達,準備開始修建工程。這些人中,十之七八是老人、婦女和兒童,並且,往往是祖孫三代一同上路。

1938年1月,快過春節了,雲南省龍陵縣13歲的少年何開枝,卻被徵調進山修路去了。當時何開枝並不知道為什麼要修路,他說:「只知道要修路,要派民夫,就派我去了,我們是自己帶著鋤頭去。」那個時代,這些民夫被集體徵調進山修路,都叫盡義務。楊廣說:「到哪裡都是自己拿米,自己帶錢,規定你去半個月,你到第14天跑回來都不行,一定要去滿半個月。」

像何開枝一樣的修路者們有的人得走上三五天才能到達目的地,而且要自帶糧食、鋤頭和斧子,忍受著風餐露宿之苦。

蔡文伯就是一名當時參加修路的民工,他回憶說:「整個省的老百姓都被派來,挑著擔擔,隊尾巴在這,隊頭子到那邊。家裡沒有勞工,女人也要參加修路。」

1938年1月,滇緬公路總工程處緊急成立。由於當時缺少受過訓練的專業技術人員,滇緬公路總工程處就對因戰禍遷往昆明的一些無業知識青年進行速成培訓,這批青年後來成了滇緬公路的技術骨幹。

滇緬公路全長1146公里,修通它要穿越無數的橫斷山脈、溝壑險灘。美國工程師在實地勘測後認為:即使用上全世界最先進的工具,也需要整整3年。

可是那時候,修建滇緬公路並沒有國家供應——沒有電,沒有機械,沒有現代炸藥,更沒有先進的挖路工具。唯一從公家拿來的就是那幾條炮桿和幾個用來打炮眼的鎚子。築路工地沒有機械,土石方全靠鋤頭開挖。畚箕是民工最重要的運輸工具。據《雲南公路史》的資料,滇緬公路共有土方19983960立方米,石方1875497立方米。這些土石是全靠民工用雙肩一挑一挑挑走的。

由於沒有炸藥,工人們用的都是過去的火藥。為了將路面壓平,人們自製了三四噸重的石碾子。但是這樣的方式卻隱患重重——因為沒有剎車裝置,碾子在下坡的時候會很容易失控。而這七八十人也拉不住的石碾子一旦失控,會像野獸一樣衝下來,壓死正在修路的民工和路邊玩耍的孩子,非常危險。

在1938年間,怒江和瀾滄江上一共架起了三座大型的鋼索大橋。它們分別是:惠通橋、昌淦橋和功果橋。這些橋成為滇緬公路上的咽喉,沒有它們,整個滇緬公路的暢通就無從談起。而何開枝當時就是在三橋之一的惠通橋作業。惠通橋兩邊的山崖叫「猴子崖」,地勢極其險峻,只有猴子能上去,人是上不去的。

在操作的時候,工人們只能用繩子把人拴起來,然後吊下去打炮眼。何開枝記得當時他們從保山找來的一個炮手,第一次炸炮的時候就連石頭帶人掉下江去了,他們只能又重新找炮手。

當時的民工一天最少要勞動12個小時,沒有醫藥,沒有任何資源補給。有人生病的話,就找懂葯的人去挖一些草藥、樹根來吃,能治好就算是幸運,治不好就只能認命了。到了夏天,民工汗流浹背,惡性瘧疾能在幾小時內奪走他們的生命,工棚附近,隨處可見新墳堆。據滇緬公路管理局局長譚伯英事後回憶,許多不可代替的工程師和能幹的工人都死了,人越來越少,工程隨時可能停下來。

《大公報》 記者蕭乾在親歷滇緬公路現場後寫道:昆明至畹町每天有十多萬人擺成950多公里長的人路,十個民族,一鋤一挖,一挑一筐,飢餓生死都負重在這條路上。其中有兩三千人做了路鬼,只能魂飛回他們親人的夢中。

據《雲南公路史》的記載,死亡人數不會少於兩三千人,其中有8名工程技術人員捐軀,傷殘者不下萬人。他們死得不聲不響,死得無姓無名,平均每公里公路就有3名以上民工獻出了生命。

13歲的何開枝並不能完全明白為什麼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修這麼一條路。不過,修路的工作在1938年8月31日終於結束了。雲南人憑藉雙手,只用了10個月便讓全長1146公里的滇緬公路正式通車。

美國總統羅斯福對滇緬公路通車的消息深表懷疑,為此,他特地讓美國駐華大使詹森取道滇緬公路回國,以查看消息的準確性。

詹森沿著公路走了一遍後告訴羅斯福:滇緬公路工程浩大,但缺乏機器,純屬人力開闢,全賴沿途人民艱苦耐勞的精神,這種精神是全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的。

滇緬公路正式通車的時間,還有一種說法是1939年1月10日正式通車。

1939年1月10日,滇緬公路正式通車,急需大批熟練的機工。而當時國內駕駛人員嚴重匱乏,於是國民政府將目光投向海外,致電華僑領袖陳嘉庚 先生,希望他代為招募華僑機工。

愛國華僑陳嘉庚號召南洋華僑司機和技工回國支援抗戰。2月7日,陳嘉庚發表《南僑總會第6號通告》,號召南僑機工回國服務。僅半年時間,就先後有9批共3200餘人回國。他們成為滇緬公路運輸的主力,佔到運輸線司機總人數的三分之一以上。

23歲的王亞六與3200多名華僑一起應召回到祖國,成為滇緬公路上的一名運輸司機。在這裡,運輸隊從昆明把桐油、銀元、鎢砂礦拉出去,回來時則從外面把槍支、彈藥、汽油、大炮拉回來。用王亞六的話說,抗日戰爭如果沒有這條滇緬公路,那麼中國抵不住,老早就完了。因為當時日軍封鎖了中國所有的海上出口,還切斷了滇越鐵路,那麼,滇緬公路就成為了國際援華物資輸入中國的唯一通道。

針對中華民族的唯一「生命線」,日軍成立了「滇緬公路封鎖委員會」,開始對功果橋和怒江上的惠通橋實施重點亂炸。3個多月的時間裡,日軍出動近200架次轟炸機,卻始終未能成功。

敵人轟炸的次數多了,司機們總結出了一系列應對經驗。王亞六說:「日本轟炸機飛來時,如果路邊有樹,就把車停在樹底下。如果沒有樹,人就趴到水溝邊上。另外,人要懸空趴倒,胸部不要抵到地下,這樣就可以避免日本飛機轟炸時地震對心臟造成的影響。」

翁家賢和王亞六一樣,也是應召回國的滇緬公路運輸隊司機,他當時在第五中隊。翁家賢講述了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一次,他的同隊朋友王亞新和另外的幾個司機在運輸回來的路上住在一個旅館,而日本飛機把這個旅館炸毀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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