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案件的證詞

馬斯特斯很周到地建議我在場,逐字逐句地記錄下證詞。他不信任簡略的筆記。在他厚厚的筆記本里,你能夠找到他所詢問過的證人說過的每一個字,以速記的形式記錄下來;除了——當然啦,完全無關的事情。之後,這些速記被重新整理,完整地列印成一份聲明,交給證人簽名。在他的允許之下,我拿到了這些筆記的副本,同時,也填進了他當時問了,卻沒有來得及寫下來的問題。

這些是從混亂的談話當中提取出來的:它們被刻意地保留了不完整的樣子,將它們提交上去,是因為分析謎題的人,可能對此有興趣,而其中的某些片段,有可能意義重大。

第一份的題頭寫著:「本寧女士,寡婦:不列顛官佐勳章 獲得者——亞歷山大·本寧爵士之妻。」

那個陰鬱房間里的氣氛,並沒有傳染過來,假扮的華托貴族,在燭光的另一頭,和馬斯特斯見了面。時鐘已經指向了凌晨四點,麻木了的警司的身影,在後方的陰影里,隱隱約約浮現出來;而在外面,達沃斯的屍體,正在被抬進一輛黑色的貨車裡。

她的態度比之前更有敵意了。他們給了她一把椅子;紅色披風的圖案再次閃現出來;她坐直了身體,戴滿珠寶的雙千,緊緊地扣著膝蓋,身上帶有一種邪惡的、得意洋洋的神色。她向周圍看了看,好像在找一個地方,以便卸去馬斯特斯的偽裝;腫起來的雙眼半閉著,能看見眼角的魚尾紋;而她還在微笑。

他們沒有發生衝突,直接進入了正題,雖然費瑟頓少校——他堅持要在旁邊陪同——被強制性地要求離開房間。我能看見她輕輕地,抬起了一邊的眉毛和手臂,也能聽見她冰冷且薄的金屬般的聲音。

馬斯特斯開始問道:「本寧女士,你認識達沃斯先生多久了?」

本寧女士回答說:「我真說不太准了。這有關係嗎?八個月,或者一年吧。」

馬斯特斯接著問道:「你是怎麼和他熟識的?」

本寧女士回答說:「通過西奧多·拉蒂默先生,如果這很重要的話。他告訴我,達沃斯先生在超自然方面的興趣,並把他帶到我家裡來見我。」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是。我們了解到,你正處於對那類事情,來者不拒的狀態當中……是這樣嗎,本寧女士?」

本寧女士回答說:「對不起,先生,我不想回答這種無理的問題。」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那麼打住。你知道有哪些,關於達沃斯的事呢?」

本寧女士回答說:「我知道,比方說:他是個紳士,教養很好。」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我是說,任何有關他的過去的事情。」

本寧女士回答說:「哦,對不起,這些我不知道。」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事實上像這樣的話:就是,雖然他自己並不是靈媒,但是,他還是有很強的通靈能力;他能感覺到你正因為失去某人,而感到分外痛苦,而他的靈魂想要接觸你。他是一個靈媒的監護人,他覺得那個靈媒,能夠幫助你?……他說過這些嗎,本寧女士?」

本寧女士回答說:(很長的猶豫)「是的。但是,他沒有一開始就說,是在不久之前。他對詹姆斯感到異常的同情。」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然後,你們就安排了和靈媒的見面?」

本寧女士回答說:「是的!……」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那麼,是在哪裡?」

本寧女士回答說:「在查爾斯大街,達沃斯先生的房子里。」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後來又有很多次,像這樣的聚會嗎?」

本寧女士回答說:「很多。」(從這裡開始,證人表現出某種程度的慌張。)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本寧女士,你在哪裡『見到了』——暫且這麼說吧——詹姆斯·哈利迪先生?」

本寧女士回答說:「老天,不!……請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對不起。請你理解我,女士,我必須這麼做。達沃斯先生加入了嗎?」

本寧女士回答說:「很少。他說這樣會打擾他。」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那麼,他在不在屋子裡呢?」

本寧女士回答說:「是的,他不在。」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關於靈媒,你都知道些什麼呢?」

本寧女士回答說:「什麼也不知道!」她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除了他的精神,並不完全正常。達沃斯先生曾經跟,負責倫敦慈善聯盟神經缺陷部門的醫生,討論過他的問題。他告訴我:那位醫生,是如何高度評價了詹姆斯,他們是多麼感激他。詹姆斯曾經每年捐給他們五十鎊。達沃斯先生說,這只是他的愛心中,極為微小的一部分,但已經非常棒了。」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可以了!……那麼,你調查過達沃斯先生嗎?」

本寧女士回答說:「沒有。」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給過他錢嗎?」

本寧女士沒有回答。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你給他的是一大筆錢嗎,本寧女士?」

本寧女士回答說:「先生,你應該有足夠的智慧,能看出來這不關你的事。」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是誰首先建議,在瘟疫莊裡驅鬼的?」

本寧女士回答說:「是我的侄子詹姆斯。」聽得出來,證人的口氣很強硬。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我是說,誰——這麼說吧,能夠被稱為『證人』的這些人中,誰用聽得見的莢文,做出的這個建議?」

本寧女士回答說:「非常謝謝你的更正。那個人就是我。」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達沃斯先生對此怎麼看?」

本寧女士回答說:「一開始,他並不想這麼做。」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但是,你說服了他?」

本寧女士回答說……當然,證人並沒有回答,但是,她用了「或者說他不想」這幾個字,似乎是對自己說的。

馬斯特斯繼續問道:「你對『埃爾西·芬威克』這個名字有印象嗎,本寧女士?」

本寧女士回答說:「沒有。」

這段對話,就我所記得的,除了已經在馬斯特斯的筆記里,記錄下來的之外,就沒有什麼了。她沒有閑聊或者是跑題,甚至在支吾其詞的時候都沒有;而她顯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我想,馬斯特斯感到很生氣。當他說「現在我們來談一談今晚……」的時候,我本來以為,本寧女士會顯露出來,一點小心或緊張的感覺,但這些都沒有出現。

馬斯特斯問道:「剛才在這個房間里——本寧女士,布萊克先生和約瑟夫·丹尼斯兩個人,談過了話以後,你說了這句話:『到前室里來,你,然後,來問我們中的誰,殺了羅傑·達沃斯?』沒錯吧?」

本寧女士回答說:「是的。」

馬斯特斯問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本寧女士想也不想就回答說:「你聽過諷剌嗎,警官?……我只是假設警察都會愚蠢得信以為真。」

馬斯特斯問道:「但是,你卻並不真的這樣認為?」

本寧女士回答說:「認為什麼?」

馬斯特斯說道:「坦率地說,你一定堅持認為,就是前室里的五個人當中,有一個謀殺了達沃斯先生,是這樣的吧?」

本寧女士毅然搖了搖頭,回答了一句:「不。」

馬斯特斯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本寧女士,當你們五個人關上房門,開始了你們(這個詞從筆記里擦掉了)所謂的『祈禱』之後,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本寧女士回答說:「什麼也沒有發生,從精神那方面來說。我們沒有聚成圈子,只是圍坐在爐火旁邊,隨意地跪著或者坐著。」

馬斯特斯問道:「當時是不是暗得看不清楚別人?」

本寧女士回答說:「我想是的。火已經熄滅了,不過,我真的沒有注意到。」

馬斯特斯問道:「什麼,你沒有注意到?」

本寧女士回答說:「哦,去你的,笨蛋!……我的心思在其他事情上。你知道祈禱者是什麼嗎?真正的祈禱者?……如果你是一個祈禱者,你就不會問這種愚蠢的問題了。」

馬斯特斯問道:「好吧。你什麼也沒有聽到,比如——椅子移動、開門、有人站起來之類的?……」

本寧女士回答說:「沒有。」

馬斯特斯問道:「你確定嗎?」

沒有回答。

馬斯特斯問道:「從這個……守夜開始之後,到鈴聲響起之前,屋子裡有人說話嗎?」

本寧女士回答說:「我什麼也沒有聽見。」

馬斯特斯問道:「但是,你並不能夠發誓說,當時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是吧?」

本寧女士硬邦邦地回答說:「我不打算對任何事情發誓,警官。還不至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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