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祭司的恐懼

哈利迪坐在地板上,兩手在背後支撐著身體,他整個人都在我的手電筒光束籠罩之下,看上去十分茫然。另一束光——馬斯特斯的手電筒——短暫地在他的身上照了一下之後,直接掃上拱頂當探照燈了;它在樓梯、扶手以及平台上一一掠過,那些地方都是空蕩蕩的。

然後,馬斯特斯轉向那個三人小組,問道:「沒有人受傷?」他沉重地說,「你們最好都去前室,所有人。趕快。如果她們被驚動了,告訴她們——待在那兒——我們五分鐘以後就過去。」

他們沒有爭辯,都進了屋子裡,並關上了屋門。馬斯特斯輕聲笑了起來:「已經揭穿他了,先生們。他們挺厲害的,真的。嗯,先生們。」探長用一種寬厚的口氣說,「這是世界上最老套、最陳舊、最幼稚的伎倆。談到那個鬍鬚……哎呀!你們現在可以輕輕鬆鬆地休息了,哈利迪先生。我抓住他了。我總以為他是假扮的,不過,我現在抓住他了!」

「聽著,」哈利迪把他的帽子一把推到了腦後,說道,「他媽的,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他還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不過,明顯肩膀上的肌肉都收緊了,兩眼巡視著地面,「我剛才就站在這兒,然後,什麼東西把我的手電筒簡給打掉了——我抓得不是很緊。我想……」他動了動手腕,但沒有把它抬起來——「我想我的手腕麻了。有東西掉在地上,從上面飛下來的;砰!……哈哈哈。有意思?可能吧,但是要是我能看到它,就他媽的太好了。我需要喝一杯,呵呵!……」

馬斯特斯還在輕笑,他打開了手電筒,一束光照亮了地面。哈利迪面前幾英尺的地方,躺著幾片花瓶的碎片,那花瓶看上去相當沉重,因為外殼沒有摔碎多少,幾乎三分之一都還是完整的。它是用石頭做的——淺灰色,不過這麼多年過去,它已經變成黑色的了;嚴格來說。它是個三英尺長,十英尺高的水槽,之前裡面肯定裝過花。

馬斯特斯剎住笑聲,盯著它看。

「這個東西……」他說,「我的天,這個東西能把你的頭像橘子一樣砸個稀巴爛……不知道你有多幸運,先生。當然,它本來不是要打中你。他們不是這樣打算的;不是他們!這不在計畫之中。但是,如果偏左一、兩英寸的話……」

「他們?……」哈利迪重複著說道,一邊站了起來,「渾蛋,你不會指的是……?」

「我指的是達沃斯和小約瑟夫,就是他們。他們僅僅想要顯示那些力量——惡魔的力量——已經變得無法控制;他們要對抗我們,把那個石頭玩意往你身上扔,是因為你堅持要來這兒。不管怎樣,這是做給某人看的……沒錯,往上看吧,再高一點。對,就是從樓梯頂端扔下來的;從平台……」

哈利迪膝蓋上的肌肉,沒有他想像得那麼穩了。他跪了下來,姿勢很可笑,直到他自己的怒氣又幫助他站了起來。

「達沃斯?……拜託,你是在跟我說——那個——那頭豬?」他向上指了指,「站在那兒——在平台上,然後往下扔過來……?」

「別急,哈利迪先生。不要那麼大嗓門,如果你可以——千萬不要。我一點都不懷疑,達沃斯先生在外面,他們就是在那兒離開他的。就是這樣,平台上沒有別人了,就是那個孩子約瑟夫。」

「馬斯特斯,我發誓不是他乾的!」我說,「我恰好一直用我的手電筒照著他。還有,他不可能有……」

探長點了點頭。他看上去擁有無窮的耐心。

「啊?你看到了?那就是詭計的一部分。確切地說,我不是你們口中所說的,那種受過教育的人,先生們!」他以一種相當正式的口吻,配合著誇張的手勢解釋說,「但這個詭計,現在……嗯,它很老了。賈爾斯·夏普·伍德斯托克宮殿,一六四九年。安妮·魯賓遜·沃兌斯霍爾,一七七二年。這些都在我的檔案里。大英博物館裡會有一位先生,能夠幫上你的忙的,等一會兒我就能告訴你們,它是如何實施的。抱歉。」

他從屁股口袋裡,掏出一個便宜、但是精心打磨過的炮銅燒瓶,熱心得就像個服務生:「試試這個,哈利迪先生。我自己並不喜歡喝酒,但是,我總把它帶在身邊,以防遇到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它很有用——呃?我是說給其他人喝。我妻子曾經有個朋友,經常去肯辛頓找一個靈媒……」

哈利迪對著樓梯彎下腰,咧開嘴巴笑了。他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但是,不曉得為什麼,剛才那種巨大的負擔,似乎從他的身上消失了。

「繼續啊,你這頭豬玀!……」他忽然對著上面心血來潮地說,「接著來啊,他媽的,再扔一隻下來。」他揮了揮拳頭,「現在我知道:這個事情就是一個詭計了,我無所謂你們做什麼。我正害怕它不是詭計呢。謝謝你,馬斯特斯。我不像你妻子的朋友那麼糟糕,但是,那真是死裡逃生。我還是來一口好了……可問題是,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呢?」

馬斯特斯讓我們跟著他,我們走過吱嘎作響的木板地面,來到外面發霉陰暗的過道里。哈利迪的手電筒已經碎了,我要把我的借給他了,但他拒絕了我。

「留心周圍,當心有陷阱!……」探長以低沉的聲音,對我們輕聲說,「他極有可可能把整棟房子,都鼓搗得一片狼藉了……問題也正在於此。達沃斯和他的夥伴在耍花招。出於一些非正常的原因,他們打算在這裡作個秀。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我現在不想驚動達沃斯。」他點點頭,「就在外面。如果我能夠確定,他沒有離開過他的位子,同時能夠隨時監控那個孩子的話……嗯……唔……」

與此同時,馬斯特斯的手電筒一直在四處搜尋。過道很狹窄,大是相當長,用厚重的橫樑加固過;每一邊都有六扇門,旁邊用木板封上的窗戶,明顯通向裡面的房間。我試著想出在十七世紀,當他們建造這幢房子時,這房間的作用是什麼,然後我想起來了——商用倉庫,當然了。

我從木板的縫隙往裡面窺探著(可能曾經用來作會計室的房間〉,我看見一堆垃圾和木材散落在地上,現在還朦朧記得有陶瓷碎片、阿拉伯織布、藤條以及鼻煙盒,最後一個很奇怪,因為我記得:自己從來也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東西。那幅景象來得很突然,也帶來了令人壓抑而不安的空氣。那種氛圍是無形的——而你卻怎麼也無法擺脫一種印象,好像有人一直在磚石地板上,來來回回、來來回回地徘徊著,永無止境,讓人感覺頭暈目眩。我為我自己的昏頭漲腦感到惱火,但這所廢墟般房尾的形體,卻在我的腦中愈發揮之不去。看著在我眼中膨脹起來的牆壁,我開始思考:為什麼他們管這所別墅叫作「瘟疫庄」。

「哈啰!……」馬斯特斯叫我,讓我緊緊跟在哈利迪的後面。他已經打開了通道盡頭的一扇門,正在往外瞅著。現在雨下得小多了。在我們的右手邊,有一條狹窄的通道,通往一間黑漆漆的擁擠的廚房,看上去就像個燒過的爐子。另一扇門通往庭院。馬斯特斯扭開他的手電筒,指了指上面。

那兒有一隻門鈴。一個鐵質的框架裡面,一隻生鏽的鈴鐺,大小和禮帽差不多,就懸掛在通往庭院那扇門上方的天花板上——似乎那只是舊日的一種通訊工具。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奇怪的,直到馬斯特斯挪動了一點他的手電筒,又照了上去。從門鈴的一側,伸出了一段金屬絲,新的金屬絲,還泛著微弱的反光。

「還有詭計?……」片刻的停頓之後,哈利迪說,「是的,是金屬絲沒錯。它從……這裡,從旁邊垂上來,從這塊窗板間穿出去,到庭院里去。這是另外一項特技么?」

「別碰它!……」馬斯特斯說,就好像哈利迪拉的是他的手一樣。他對著黑暗望出去,冷風帶進來泥土的氣味,還有些不怎麼讓人愉快的味道。

「我不想把我們的朋友的注意力,吸引到外面來,可是,我想冒個險……對,金屬絲從這裡出來,垂下,然後伸出去,越過庭院,徑直通向那個小石屋。嗯哼。那麼……」

跟著他,我們一起往外看去。雨已經很小了,我們旁邊還有從屋檐上落下的水滴飛濺開來,最後順著排水溝流走,在庭院里弄出惡作劇似的聲響。天空上依然布滿烏雲,能見度很低;樓房的圍牆把天空和地面之間,一片巨大的空間封閉起來。

小石屋在距離我們四十碼遠的地方,唯一的光亮來自於屋頂下面的開口——那個開口實在太小了,還不能稱之為窗戶——柵欄的縫隙間,透出的一點微弱而閃爍不定的燈光。房子孤獨地佇立著,和旁邊那棵彎曲的老樹一起。

燈光又閃了一下,好像是一種奇怪的邀請,之後又退縮了回去。四處飛濺起來的雨滴,把泥濘的庭院搞得像是充滿了老鼠的聲音。

哈利迪好像發冷一樣,輕輕地抖動了一下。

「請原諒我的無知,」他說,「這看上去可能非常刺激,可惜不合常理。被割斷喉嚨的貓、連著企屬絲的叫鈴、二十多磅的石頭花瓶,被一個不在那兒的人,往你身上扔下來。啰里啰唆了這麼多,我只是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且,剛才有什麼東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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