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一個痩子和一趟任務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當門房來通知,馬斯特斯在接待處等著我們的時候,我和哈利迪仍然在討論早報上,我們錯過的那則報道。

那篇報道是一系列專題文章中的一篇,標題是:「今日奇聞——12號」

倫敦博物館的奇怪竊賊

兇器從「死刑牢房」神秘失蹤

什麼是「瘦子的背影」?

在聖詹姆斯·斯特堡路蘭開斯特屋的倫敦博物館裡,昨天下午,出現了一個專偷古董的竊賊,這些人通常是狂熱的旅遊紀念品搜集者。不過,這次的氣氛卻不同尋常、讓人迷惑,也因此帶來了幾許恐怖的意味。

這間著名的博物館的地下室里,展出的是來自於古老倫敦的索普模型 ,其中的很多展品,都擁有一段血腥與邪惡的歷史。

在一個大房間里,陳列著許多古老的監獄用具,這個房間本身,就和過去新門監獄 的一間死刑牢房一樣大小,並且是用牢房的原始木材製作而成。牆上懸掛著一支——未貼標籤的——自然風格的八英寸攮子,它有一個粗糙的刀柄,以及一個骨頭製成的把手,上面刻著字母——「L·P」。這把攮子於昨天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消失。沒有人知道竊賊是什麼人。

特派員訪問了博物館,並宣稱:他在幾可亂真的死刑牢房裡,開始了他的採訪。整個房間非常糟糕——矮小而昏暗。新門原來的鐵柵欄門就放在那裡,上面有龐大而生鏽的門閂,是1903年被拿來廢物利用的。手銬、腳鐐,巨大的受了腐蝕的鑰匙和鎖、籠子、刑具……一一陳列其中。佔據了一面牆的,是裝裱在框子里的、幾個世紀以來的傳單和死刑通知書——全都畫上了黑色的邊緣,用油墨印刷,木框的邊緣被一刀切斷,愈發顯得陰森恐怖,上面寫著一句宗教性的結論——「上帝解救國君」。

建築在一角的死刑牢房少兒不宜。我說的並不是真正附著在那上面的「監獄氣味」,而是從腐壞的門洞中,透出的恐怖、絕望的氣息。不過,我想要恭喜那位製作了這尊蠟像的藝術家,它穿著破衣爛杉、皺巴著臉蛋子,當你往裡看的時候,它就好像剛從床上爬起來。

這裡的守衛仍然是前警司帕克先生,他已經在這裡服務了十一年。他這樣告訴記者:「事情大概發生在下午三點鐘。昨天是『免費日』,所以,有很多孩子在這兒瞎胡鬧。我當時聽見他們走過旁邊的房間,很吵鬧。我坐在離牢房有一些距離的窗戶邊上,正在看著報紙。那天很昏暗,外面下著大霧,光線很差。就我的記憶,當時沒有別人在房間里。」

之後,帕克警司有了一種他稱之為「古怪」的感覺。於是,他抬起頭來,雖然他認為,當時房間里沒有別人。

「在那邊——牢房的門邊,站著一位紳士,他背對著我,在朝里看著。

「我沒有辦法描述他,除了他非常瘦削:穿著深色的衣服。他看上去緩慢地轉動頭部,似乎有點兒抽筋,那樣子就像是他想要把裡面看得更清楚一些,但是脖子卻不太靈活。我很奇怪:他怎麼能夠走到那兒,卻一點兒也沒有讓我發現,所以,我以為他是從另一個門裡進來的。於是我又回去,繼續看我的報紙。可是,那種古怪的感覺,卻一直沒有消失,所以,在所有的孩子們湧進來之前,為了讓自己能夠安心,我走到牢房那裡看了看。

「一開始,我說不出哪裡不對勁,然後我忽然發現了:那把筆受,掛在蠟像那裡的那把攮子不見了。當然,那個男人已經走了,我知道是他偷的,所以,我即刻報告了這件事情。」

博物館館長理查德·米德·布朗爵士隨後評論說:「我相信,通過你們報紙的專欄,你會把這件事廣而告之。通過輿論的力量呼籲大家,一起來阻止這種對寶貴遺產的破壞行為。」

理查德·米德·布朗爵士解釋說:那把攮子在J·C·哈利迪家族的捐贈清單上,並且是一九〇四年,在一處屬於他的地產中,被挖掘出土的。據推測,這曾是路易斯·普萊格的財產之一,他在一六六三至一六六五年間,擔任泰本行政區 的公共劊於手。因為對它的真實性尚有懷疑,所以,這件物品過去從未公開展出過。

尚未發現竊賊的任何蹤跡。這個案子由維恩街的麥克唐納警探負責。

現在所能讀到的這些,都是記者們的噱頭,一種街頭小報在平淡一天里,想辦法賺人眼球的方式。給馬斯特斯打完電話以後,我先在大堂里站著讀完了這篇報道,然後就開始猶豫,要不要把它給哈利迪看。

但是,當我回到吸煙室以後,就把報紙交到了他的手上,並且在他閱讀的時候,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

「鎮靜些!……」我說。

他讀著讀著,臉色就起了變化,雀斑也比以前更明顯了;隨後,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了我一眼,把報紙扔進了火里。

「噢,這沒什麼!……」他說,「你不必擔心。這隻會讓我釋然,畢競——他是人類,小是么?我原先還在擔心是別的什麼。那個叫達沃斯的,那個靈媒,一定在背後操縱;而這整樁計畫,不符它足什麼,至少是人為的。這篇灑狗血的文章卩!的暗不荒謬極了。他想表達什麼?……那個路易斯·普萊格回來拿他自己的攮子了?」

「馬斯特斯來了,」我說:你不覺得,應該告訴我們兩個人一點什麼嗎?」

他依然守口如瓶:「不是。你作出了承諾,我會要求你遵守的,我現在還不會告訴你。我們出發去那個可惡的地方以後,我會順道在我家停下來,拿來一個東西給你,它能解釋很多事情;不過,我可不想你現在就看到它……他們說一個底層的邪惡的靈魂是很警覺並且十分滑頭的,這些惡魔總在等待合適的機會,去侵佔一個活著的身體,把那個孱弱的人腦據為己有,就像寄生在房屋裡一樣。告訴我,你覺不覺得——嗯,那傢伙會佔據……」

他頓時猶豫了。我仍然能夠看見他站在火光中,臉上帶著一抹好奇而輕視的微笑,紅褐色的眼珠中,卻有著尖銳的目光。

「渾蛋,你現在談的都是些垃圾,」我直接地說,「你在弄暈你自己。佔據!……畜生,究竟佔據什麼?……」

「我!……」哈利迪靜靜地說,「它們要佔據了我!……」

我說他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捉鬼的人,而是一個心理醫生。我把他拉到吧台,看著他猛地灌下了幾杯威士忌。他非常服從,甚至恢複了一些玩世不恭的幽默感。當我們再回到報紙上的那篇文章,一起又讀了好多遍,他似乎又回到了原先那個懶惰、頑皮的自我狀態。

見到馬斯特斯仍然是一種安慰。我們發現馬斯特斯正站在訪問室里:大塊頭、有著和藹卻又精明的臉龐,他穿著莊重的深色外套,把圓頂禮帽壓在胸前,彷彿正看著護旗隊從面前莊嚴地經過。他灰白色的頭髮被仔細地梳理過,以蓋住變禿的頭頂,他的面頰變得鬆弛了,而表情也比我上次見到的時候更為蒼老——不過,他的眼神依然很年輕。馬斯特斯會讓人想起軍隊,雖然只是輕微的;他走路時堅定的步子,他銳利的眼神,從一個人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不過,他凝視人的尖酸勁兒,和公共秩序維護者一點也聯繫不上。我發現哈利迪幾乎是立刻就軟化了,在他的行動力面前,感到十分放心。

「啊,先生!」互相寒暄介紹之後,他對哈利迪說,「你就是那個要找捉鬼人的傢伙?……」

這次他說話的語氣,就好像他被要求的只是安裝一台收音機,他微笑著說:「布萊克先生會告訴你我很感興趣,我總是這樣。現在,來談談瘟疫莊裡的那棟房子吧。」

「我想,關於它的一切你都知道。」哈利迪說。

「哇……噢,」馬斯特斯把頭偏向一邊,說道,「我知道一點,讓我想想。它變成你們家族的財產,是在一百多年以前。直到十九世紀七十年代,你的祖父都還一直住在那裡;然後,他很突然地搬了出來,並拒絕再搬回去……而且自那以後,它就變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你們沒有人能成功地把它租出去或實出去。負擔,先生,負擔!……真糟糕。」馬斯特斯的語氣,似乎慢慢地開始轉換,似帶著強制性的說服力,「那麼,哈利迪先生,來吧!……我能夠儘可能地,給你一點幫助,我想你不會介意,拿給我一點回報吧。當然,是完全非宮方的……嗯?」

「要視情況而定。不過,我想我只能承諾那麼多。」

「就這些,就這些。我猜你已經看過今天的報紙了?」

「啊!……」哈利迪笑了,他小聲地說,「路易斯·普萊格的歸來——你是這個意思吧?」

馬斯特斯探長報以一個和藹的微笑,他壓低了聲音說:「那麼,私下裡說說,你能不能想到你認識的什麼人,或許——任何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會對那柄攮子有興趣嗎?……這就是我的問題,哈利迪先生。嗯?」

「這也是一種想法。」哈利迪承認道。

他靠在桌子的邊緣,看上去就像是在腦海里,進行著思想鬥爭。隨後,他用狡猾的眼神,看著馬斯特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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