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上巳節(下)

本來一直以為這趟穿一身獵裝都是多餘,現在卻覺得穿一身鎧甲才是正理。以後再交代類似護送抑或陪同重要人物出行這種事情,我一定會穿戴整齊,甚至多備幾套簡單點的,數量和重要人物人頭數相等,至少如果現在手頭上有這麼一套的話,可以給前面這個小丫頭趕緊罩上。

看著眼前微微顫動的箭,沒有驚懼,倒有些憤怒。上林苑內竟有此等賊人,實在是膽子太大。情急之下,一邊轉身防箭,一邊催公主趕緊進二皇子之車,喝令隨行迅速護送皇子公主回去。待得帘子放下,眾侍從正慌亂地撥轉車身,我便伏低身體向箭射來方向催馬。小黑倒也英勇,隨我驅馳,應我號呼。

那邊卻無再多箭射來,樹叢中也無大動靜,莫非是單個刺客看一箭不濟,便則遁去。

追出幾十步,覺得情勢不對,趕緊勒馬,以兵稍遮身軀,靜靜觀瞧,確無明顯騷動。再撥轉馬頭,倒翹兵器,趕緊追上匆匆離去的車隊。幾次回身看後面樹叢,總覺得有些奇怪。

旋即又回到不久前歇息的離苑。

總覺得前面有些不對勁,在馬背上站起看得遠些,於是我臨時下令先進離苑。

命人在苑牆內,尤其是四個角上的觀樓上警戒,才讓二位下車。

小皇子似乎並不害怕,卻質問我為何停下,倒是公主並無異議,不過眼神還是表示出很想聽我的意見的意思。

出乎我意料的是,兩位小貴人都沒什麼害怕和慌張。二皇子卻更多些疑惑,二公主則更多些興奮。

「稟二皇子殿下及公主殿下,此處一直有侍衛把守應為安全之地。這回去一路雖是平緩山路,但兩旁皆有林木遮蔽,既然前面有人能狙殺我等,定是極為熟悉此處地勢甚而洞曉我等路線之人。剛才我追殺過去,已然毫無音訊,似乎此賊一擊不中而遁去,如果他在山路中有捷徑,反於我等之前已至來路再次設伏,而我等未查其端倪,豈非危險,臣將命人下山再調些兵將和可做副車的馬車前來,再行撤離。」

其實我沒說,我看到了山路上已經堵上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塊!顯然就當我們過去後,已經有人來此做此安排,那麼回去之路上設伏顯然也未可知。

其實我隱約有些奇怪,既然要設伏,為何要在這裡布置。不過考慮到剛剛那些已經枯死的樹,他們可能是想在在我們搬石頭時伏擊我們,即便在那時不發動攻擊,既然搬了石頭,那便是要回去,他們便可安心設伏了。可這裡離離苑如此之近,離苑至少還有數十兵士戍衛,在此伏擊豈非大謬。

我怕嚇壞他們,我甚至在猶豫該不該派人前去求援,派多少。派少了,真怕根本過不去,派多了,暫時能幫我守衛這個山間離苑的人手都不夠。

最令人擔心的是,我真的想不到是誰,是什麼樣的人能或者會這樣來狙殺我們。能在重兵布防的上林苑內做出如此安排,除了皇上,似乎只有父親或子實有此權力,但我是完全不可能想像得出父親或者子實會如此對付我或者皇子公主。

「你如何知道有人設伏?」二皇子的口氣依然不算很友善。

「稟殿下,臣見前有四棵松樹的枝葉已衰為枯黃之色,兩兩相對,前後大約能正好阻隔我們整個隊伍,甚是可疑。這些樹若是被人早已斬斷,只是先以繩索束在那處,待得我等通過,前後幾賊聽信號一起放倒,阻隔我等於其間,眾賊一躍而起以箭狙殺,如何是好?故而,臣急命折返。」

「那賊等為何只放一箭?」

「或因距離尚遠。死樹離我等尚有百步之遙。」

「君且抬手提袖?」或許他聽到了裂帛之聲。

我自然依令而行。

「能穿袖而過,深扎於車門之側,距離已夠。」

「或因能執強弓者僅一人,為其首。此箭之後我已轉身,見已暫無望為害,便命其他賊暫且靜伏其間。我原想策馬前去,想探虛實,卻見了無驚動,難明敵情,又恐林中尚有不明之險,便撤了回來。」我總覺得二皇子對我甚不友善,便多解釋了些,也趕巧老兄我也就這時候腦子快,這時想比安定下來想要簡單得多。

二皇子冷笑結束了這段對話,惹得二公主有些不開心,嗔怪他不應對義兄如此無禮。

這個孩子只是哼了一聲以作回應。我也不多勸,總覺得自己越多說越不好。趕緊告退表示要去派人報信,四處查巡哨衛。

二公主卻跟了出來,我本不想回頭,就當沒聽見她腳步,卻還是被喚住。她卻先替自己弟弟道歉:「往日協弟並非如此,不知為何?或許受了驚嚇有些失了禮數,兄長切莫責怪。」

我趕緊表示公主多禮,無妨無妨。

「還有……嗯,多謝兄長捨命護蒔之恩。」實話說,這句話聽得我心中不知是何味道。回過神來,趕緊擺手道,表示公主不必感謝,這本是智之責。覺得自己話有些太冷淡無情,但念及公主種種少女心思表現,又不敢有所逾越,加到:況兄護妹,本天理人倫,公主小妹無需介懷感念。

公主欲言又止,眼神輒起即落,飄忽不定。我推說情勢緊急,趕緊告辭。

我需要安靜下來,理清頭緒。賊於我前路埋伏,雖被我識破,但是即刻能在來路設障阻我,此賊來路不小。我等清理路障之時,大抵是大禍臨頭之刻。

即刻問詢剛才在門口戍衛的此地士兵剛才有無見人往來,二人皆說未曾見。我在他們戍衛之處看去,確看不到那些石塊堆放。問可無聽到不尋常之聲響,二人皆稱無。

我登上觀樓巡視,正好被一塊山石阻隔也看不見那堆石頭,似乎只有在路上能躲開這塊山石對視線的阻隔。

安排下帶來的幾十兵將或在苑內觀上監視,或在院內巡視,或比或參,不予獨行,凡有變故速來報我。

踱在廊內,心情卻有了很大變化,山間的雲變幻莫測,詭譎離奇。忽然散去一塊,露出猙獰一片,如何看都是個險惡所在。

賊人偏在此處離苑百步之外的下坡之上堵我,我越來越覺得此苑有些異樣。

我迅速召集原在苑內戍守的所有兵丁和照應此地的所有僕從女婢,問他們最近可有人來往。

他們知道情勢有些不妙,倒也不生分,你一言我一語,或有努力撇清表示自己一直在內室洒掃,無暇顧及;或曰曾聽牆外有聲,但未見著;或言及來往過一些人,但因是羽林打扮,他們不敢盤問。我問有無進來。他們說,就在外面盤桓過,但未進來。說到此處,此人竟有如釋重負之感。看他的樣子,我也覺得有些如釋重負。

我又快步去拜見二公主和二皇子殿下,看他們似乎還算安全,出去幾步又覺得不安全,便又派了幾個人手護衛。

我依然覺得不放心,尋一廂房,將原本此地的宮女侍衛太監一一叫進來查問,包括此地多少人,誰經常進出,誰住什麼地方。得到答案基本是完全一致的,如果不是有問題,那就是所有人都串通一氣。這一番問話直至日頭西斜方自結束。

我覺得還是都相信,能讓自己安心一些。回頭想想我自己的問題和這些人的答案。

所有戍衛住在院外,只在重要出入口拱衛。內侍婢女都在苑內後院居住,來了人,便做侍應,沒了人,便做些日常打掃擦洗。原本沒那麼多人,不少是子實為準備日後皇上祭太一山調派來的,這些後調來的應該沒問題,經過這些日,互相之間也都熟絡。畢竟這苑就這二十幾口人,往常無話不談,無話不說。尤其是婢女和門口的戍卒之間,有點什麼事情都會說,提到這個話題的理論上是個太監,除了聲音有點讓人覺得不自然,還有明顯的憤懣和不甘。

想到這裡我不禁笑了起來,但緊接著我就笑不出來了。

這裡有一個問題,剛才有一個地方,至少太監,婢女和戍卒三方之間有一方極可能說了謊。而且還存在三方都說謊的可能性。

不過我真不怕三方都說謊,我就怕其中一方說謊。

即便撇開這裡種種不明之事,我帶的這些兵在此刻也令人生疑,這些人並非我從越國帶來的親隨,其中似乎也頗有幾個羽林衛。

我巡查一遍,清點人數,問明身份,全部是李真挑的,二十個羽林衛,二十個京城來的衛兵。侍從大多是從宮裡帶來的專門服侍兩位殿下起居的太監侍女,車夫馬夫則一直是隸屬上林苑車輿曹下。

院外至少現在還顯得很平靜,除了風不時掠過,掀起一處雲霧,遮掩或揭開山的白紗,只余廊內那潺潺泉水暗自湧出。

我卻只能攥著兵器,努力保證穩定,雖然個個現在聽命於我,卻似乎只有二公主最可信,但她卻非可調之將,可用之兵。

四周雖有山巒高聳,但在弓弩射程之外,在其上狙殺我等斷無可能。外面賊人若很多,只需拚死攻打我們,我們也斷無求生之望。那麼要麼他們不是想置我們死地,要麼就是人數不夠,要麼就另有安排。

或許他們堆放那些山石只為阻隔我們在此山野離苑之中的疑兵之計,但這是最好的結果,我卻不敢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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