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斷情

「還能有哪個姐?自然是琪姐。」我覺得孟德兄一定不懷好意,說不準又要拿銀鈴的事情擠兌我,所以我斬釘截鐵的搶先切斷他的所有調侃想法。不過還未來得及得意,便看到秦侯陪同其夫人的出現。

於是我被陛下的長公主一陣疾風暴雨般的數落也就變得合情合理,不過言辭還不算惡毒,語氣更多是一種親人間沒事找事的調侃教訓。這讓我除了應聲我錯了,還能有心思琢磨怎麼他們過來了。無意中抬頭看見公主大人的眼中似乎也有一種疑惑,眼睛還上下打量我一般,如果沒錯,皇后該也放過風給她了,她或許在找我身上和她相似之處。

我可以確信的是我和她不像,如果她像我……哦,算了,就想到這裡吧,我都想同情子玉了;如果我像她……也就此打住吧,我都感覺自己想得有些噁心。

我總覺得自己被算計了,只是不清楚是在哪一步就已經被算計了。

看來有時候「非禮」一下也無傷大雅,尤其是在公主大人有點嘮叨的情況下。我很想表示能不能就當我沒來,先行告辭,可是看著公主大人意猶未盡,覺得還是老實捱訓比較好。

二哥顯然沒有阻止他那位有些人來瘋的夫人的意思,並且很是有惡趣味地看著我被上升到罔顧親情的禽獸行列,甚至還對其中他以為精彩我認為很惡毒的品評持讚賞般態度並頻頻點頭另加以微笑。這說明結義生死兄弟在不涉及生死問題且同時維護自己夫人的時候,是會輕易出賣你的。

這通教育終於在長公主大人自己軟化下,似乎終於要不了了之。本以為大赦天下了,卻未想她最後問我,那女子如何了?

我寧可繼續被她教訓如何作為一個長公主的孿生兄弟,而不是談論那個她已去往何方。

腦海中雪地荒原上,伊人凄然獨步而去;恰如當日山間雪原中,伊人盈盈而來。眼前浮現往日種種,外人看來卻只不過是淚花。

公主大人放過了我,看著這樣一個大漢,只她一句話,竟至潸然淚下。嫂嫂終究還是個軟心腸的人,沒繼續問下去,卻丟了一句話:「汝非女子,奈何她卻是。」

「弟已婚配,還是讓她去吧!嫂嫂。」雖然言辭似乎還是決絕,但我承認我在動搖,為她這句話。我不敢想像再繼續下去會如何,於是最後我加上了一個嫂嫂。

我沒有稱她公主,雖然這是禮制里該如此;沒有稱她姐姐,雖然是她覺得該如此;我稱之為嫂嫂,至少這是二哥願意聽的。

二哥很是機靈,立刻在公主大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旋即場面上隨意扯開話題談了片刻,他們便告辭離去了。

於是,又剩我和孟德兄留在這個屋子裡。

孟德兄仍然帶著淡淡笑意,看著我,彷彿前面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我琪姐呢?」彷彿我和他之間也沒有任何值得探討的事一般,或為我剛碰上的尷尬找到個合理的說辭。

「子睿來尋我,怕不是為了尋令姊吧?」他依然認為我來是為了爭論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一般。

「我就是來找她的。」我說得好像真如此一般。

孟德兄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我,終究沒有多問,命人尋來琪姐。

琪姐看我的眼神基本也是莫名其妙的。

她拉我到外面廊下,「弟所來何為?莫非父親又對我來孟德處有所非議?孟德為我夫,琪即為其妻,為何非要遵循那些細枝末節的禮數,那些大聘本不就為我過門么?為何非要半年之期?孟德既毫不在意,琪又有何懼?」

其實父親雖然對琪姐經常出入孟德住處有些意見,但還是持默許的態度。或許和孟德兄已有妻小有關。讓琪姐多在身邊,多得寵愛,也能讓琪姐日後在孟德兄身邊開心歡愉些。

「孟德兄沒欺負你吧?姐?」我用一種乖孩子的聲音問道,這是在襄陽和某不知名的愛撒嬌小孩學的。我學的目的是在銀鈴面前爭取最大的利益,以前銀鈴最抵擋不了這種聲音。只是現在已經盡數為銀鈴學去,變成她反制我的法寶。往事不堪回首,眼下遭遇又不堪回憶。不過第一次用在琪姐身上應該會有奇效。

我猜想琪姐很是需要一陣時間來適應我這個形象的人用這樣的腔調說這樣的話,不過根據我一貫心性,她還是很快接受了,進而很感動,握著我的手,「二子,別怕,姐一切都好!」

「孟德兄挺好,就是肚量太大,他手下頗有些姦猾之徒,有才無德。姐,你秉性良善,心底純厚,我怕你被他們設計,平日里別招惹他們。尤其和我若有仇怨,我生怕他們遷怒於你。姐,以後您一個人在魏國,父母兄弟皆不在,一定要小心。」

這回琪姐差點感動得想哭,還需我好好勸勸。

應該說,我是有目的的,但是我相信如此更有效,要比我直接說服孟德兄更好。此番若真生效,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總覺得對不起琪姐,但是又無可奈何。雖不是親生,琪姐倒是與父親一般的倔脾氣,我就是想利用這點,我已經感到某人就快被送上刑場了。

這卻是現被逼出來的。

回去的時候我卻在想她,想她現在何處,如何了,有無危險。

我甚至沒瞞銀鈴,誠實地說道,我有些擔心她。外面有些亂,她獨自一人,怕會出事。銀鈴正在折衣服,那最後一折竟半天下不了手。

最終伊人說:她或許在美陽。還說在我出去的時候,衛博士也來問過,我正好不在。他是來找我問問黃姑娘是否去找尋過我,還說幾日未見了,銀鈴便說了實情,當時便猜說去了美陽。

這一帶地圖早爛熟於心,根據銀鈴描述她們那一日能看到岐山,我也猜測她現在該在美陽附近,鑒於外面前幾日路況,應該走不遠,在美陽的可能性最大。不過再過幾日就說不準了,這兩日地面已開始適合跑馬了。

我說我不能去,問她讓誰去合適。

她卻說你可以去,而且周邊只能由你去,但是要記得回來。

我說我去見她,她又如何忘記我。

她說你可以悄悄跟去。真見著了,側畔照應一下,不露面就是。一個女孩子漂泊在外,確讓人不放心。

越說到後面,銀鈴倒真越發擔心了,我甚至能聽出銀鈴有些自責。

我也正是因為同樣的一份擔心,才開誠布公地在銀鈴面前提到她。有時候,哪怕涉及一些不便說出的話,說也比不說好。至少我一直如此認為。尤其不是與外人鬥智的時候。

不過我還沒有來得及走,就趕上了「外人」來與我「鬥智」。

孟德兄竟然單獨來尋我,我猜琪姐成功地「騷擾」了孟德兄的心情。他有些氣急,來我這裡,學著那無賴,徑直要酒。

我不著急了,恭謹地倒上酒,還很是明知故問地問孟德兄所為何事?

孟德兄倒不和我說正事,先說了一些過幾天我得和衛博士一起接待鮮卑人的小心須知,談到在鮮卑中有一些我漢人不得志之人,所定之計所謀之策對大漢多極為惡毒,需得提防。接著便引經據典起來:「操聞《傳》(此處為《春秋穀梁傳》)云:子既生,不免於水火,母之罪也;羈(有文作:髻,籍二字)貫成童,不就師傅,父之罪也;就師學問無方,心志不通,身(此字有文引而訛作師者)之罪也;心志既通,而名譽不聞,友之罪也;名譽既聞,有司不舉,有司之罪也;有司薦之,王者不用,王者之過也。」孟德兄果然博聞強記,這一套他居然能記得,我曾聽老師講過,大約意思明白,但要我複述,必不周全。我相信他不是為了談我們有司甚至皇上未能用上那些投奔鮮卑的漢人之過失的,而是為了那個姓王的賊人,看來姐姐已給了他不少壓力。

孟德兄頓了一頓,卻問我:「子睿賢弟以為此話如何?」

「弟之愚見,其要緊自在個人,若心志得通,何愁不得知己?若得知己,何愁未聞於朝廷也?既聞於朝,未得重用,也未必無才;易曰:居上位,未得其實。如弟這般愚魯,便屬如此。何敢論天下才俊?孟德兄見笑。」謙虛至裝傻充愣未必比引經據典反駁差,尤其是我掂量自己和孟德兄比胸中文章,純屬不自量力時。但我不徹底裝傻充愣扯回鮮卑中漢人問題就是為了表示可以誠心和他商談這件事,而且表示我知道他是為什麼事情而來的。

「子睿所言差矣,豈不聞《禮》(《禮記》)云:夫驥唯伯樂知之,若時無伯樂之知,既不容其為良馬也,士亦然矣。」孟德顯然不會輕易放過我:「子睿又以為如何?」

「老子云:雖貴,必以賤為本;雖高,必以下為基。今有豎子傷國之基本者,何可為良士?」我也就老莊、易、詩這些還算知曉些,孟德兄所說的是否出自《禮》我都不知道。

「行遠道者,假於車馬;濟江海者,因於舟楫。故賢士之立功成名,因於資而假物者。(出於《論語》)夫大丈夫成大事者,子睿何堪拘泥於此?」

「假於車馬,而軸斜不正,恐有南轅北轍之錯;因於舟楫,而舵歪不直,恐有顛覆水中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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