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奇兵

廣信的雨依然下著,屋內還是漸漸亮了起來。說到這裡,佩兒忽然笑了,她說肚子里的小傢伙醒了,有些動作了。她說她當時就摸著自己稍稍凸起的小腹,自從有身孕後,她總喜歡摸摸那裡。聽婉兒說,我們的孩子長得快,才四個多月,就頗會翻騰了,她去看望佩兒時,佩兒總會忽然笑道,孩子又踢我了。於是,納蘭就常常說,這小傢伙將來肯定像他英雄的爹。

我卻不希望我的孩子和我一樣,雖然聽起來有點怪。

希望他能享受書堂里學生們讀書論道甚而詭辯嘯叫,同窗間的嬉戲出遊甚至到處胡鬧,朋友間的歡笑暢言進而胡說八道。總覺得這種安逸快樂的種種才是這個歲數的人應該做的事情,或者說,享受的事情。有時候,也許只有上了朝堂與人勾心鬥角一番,進了戰場與人殊死拼殺一場後,才會發覺當年讀書會友全無心計和猜疑是多愜意開心的事情。

豈不聞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反而言之便是己之所欲,必施於人。

但說來也怪,真的要換作我,我未必能再安下心去書堂去讀書了,或說去享受這些。也許還是因為我已經「爬」得夠高了。若不是這一路有那麼多事情,我想要到今天這個位置,恐怕也只有在夢中了。

說不定我仍然在夢中,可惜有時不想醒,有時想醒卻醒不了。

天亮起來了,似乎雲淡了很多,看來雪不會再下了。周圍原本籠罩的一陣淡淡的霧山川河流營帳城郭也逐漸被絲絲夾雜冰渣的風給吹明晰起來,唯一能稍微妨礙我觀察水那邊情景視線的就是自己呵出來轉瞬即逝的「白氣」,就這樣片刻後,我忽然意識到了很多事情。

其實我也不能確信,但是現在至少能做不少推演,而在這種時刻正是自己頭腦中最清明的時節,似乎看著他們跑過去,頭腦中便將所有的一切理順了。

只有一件事現在就可以確定,至少我的襲擊成功了。而且直到目前為止對方似乎對我們都不明所以。我們從何而來,有多少似乎他們都不清楚。而我們是什麼軍隊,哪怕就是那個漢人禍首王國怕也認不出來,就說我們這邊盔甲形貌雖然都是漢人的樣式,但甚至每個人還都略有不同,幾乎找不到兩個人的盔纓甲胄披風馬轡頭完全一樣的,武器就更是什麼模樣的都有了。偏偏能讓他稍微熟悉一些的秦國的軍士還都在後面樹林里埋伏著,在他眼前的就是完完全全一支找不到任何特徵的奇兵了。

當然,他們琢磨我們,我們也沒閑著。大家在趕緊歇息,可能順便和我一樣琢磨著他們。

第一個問題就是:他們究竟有沒有幾十萬人?自然這個問題只有兩個答案一曰有,二曰無。

若有,這邊沒有什麼人,那邊看來暫時也才幾千人而且也不攻過來,甚至還對我們區區幾百人取守勢,那麼多人去哪裡了?若無,圍困陳倉和擊潰外八軍至少也得有幾萬人才行,那麼這幾十萬就是誰編出來嚇唬人的,一般有一個詞叫做「號稱」便是這個意思。

第二個問題:這邊大營人去哪裡了?這個問題稍微複雜些,不過也只有三個可能的答案,一是在這裡,二是在對岸,三是出去了。若在這裡,羌人就只能是在嚇唬人,也許想著往常有渭水相隔,這邊只需鋪開架式,卻不需要有太多的人,但是陳倉城上總會有人一直在看著這邊,此大營總是沒有什麼人誰都能看出來。羌人這個若就是個假把式,既沒有什麼意義,還確實有些傻,而且不是一般的傻。但是此地若有大軍,還參與攻城,那便得每天想著辦法過河,可水邊並無什麼過河船隻浮物。

渭水不算狹窄,這是他們開拔來之前就該想到的。而漢人駐紮其水之南,考慮渭水春二月原本就不該封凍的,那麼這些五斗米教徒確實就只是來助威,而不是來打仗的。考慮到這裡,那麼友鄰紮營的這支羌人隊伍也極可能是來看住南邊坡上面漢人的,防止這支隊伍嘩變,而不是專門來攻城的。我本來還在想著這個大營能作戰的是否都在對面,旋即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設想,我們打這裡,其他羌人因為不明情況以及本身就有仇怨,不來救援還可理解,但是本族之兵任由我們踏營也不見前來,以羌人的血性以及人之天性,這就有點不可思議了。所以,聯想到夜裡碰到一夥羌人追著漢人村民還將我們當作同夥,那麼他們很可能就是出去搶掠未歸了。

對面人越聚越多,原本似有似無的薄霧全部散去,羌人陣營益愈發清晰起來。只是看來看去也就大約萬餘人,可能圍著城還有很多,只是看不出藏在周圍什麼地方,相對來說幾個驅馬而來的衣著華麗者更惹我注意。

我在猜測那幾個衣服稍見光鮮者是否就是敵首,旋即他們立於拒馬後,就看著我們,外加頻繁轉頭交談著什麼。

立刻設想自己換到對面那幾個人中去,對方的頭目看見我們這邊情景如何而想,才決定只是兵馬集結而不過渭水。

這個問題似乎很有意思。

我猜測這個原因很可能卻是因為我們的人數太少。

這是個似乎很奇怪的理由,但我想大多是因為這個。

這麼大的營我們敢用這麼少人毅然決然地來沖,顯然是對此營中的虛實心中有數。無論這個大營是否有沒有這麼多人,至少我們的行為表現出我們對他們的了解很可能超乎他們的想像。而從他們的表現來看,這個營原本確實有很多人,只是現在他們確實不在這裡。那麼,他們極可能認為對面這個大營出去的人已經被我們完全殲滅,或至少困於某處。而要殲滅或者困住這麼大的營地中所可能派出的羌人隊伍,而且一個回來報信的都沒有,其數目必然不小且行軍作戰之強絕對超出他們預期,他們肯定認為我們身後就是這樣一支援軍,甚至很可能已經在東面河谷中設伏,而我們就是那個誘餌。

而我們幾百人甚至在他們上萬人前面,悠閑地看他們。

當然我也確信身後確實有隊伍,就是自己心中的人數和他們心中的人數肯定有很大偏差,不值得一提卻很想提一下的是,我心中的數字是要比對面猜測的要靠譜得多。他們應該感到我們似乎要引他們上鉤,如果我們這時候撤退,就更像了。但他們應該不敢過河來攻,至少不敢走太深,水南東邊那一大片樹林太可疑了,我回身看了怎麼看都覺得可疑。只是我如果還懷疑那邊有沒有人似乎有些腦袋被狗咬了的感覺。

我還想到了更靠後還有一千匹似乎無主的戰馬拴在林中,如果他們的斥候過來探視看到回去彙報,他們會更懷疑後面有埋伏了。

於是,我準備要撤了。

這就是我笑的原因。我想周圍絕大多數人可能都對我的笑聲完全不解。但他們應該對我更加有信心。

不過撤之前,至少要給別人不得不追的理由:挑釁,或稱之為撩撥。我可不希望他們對我們偷襲這邊營寨甚至只報有幸災樂禍的感覺,羌人部落之間本身的仇怨就夠亂的,天知道專門被丟在這邊的這支是不是對面都想消滅但是苦於無力應付的。

轉念想一下這邊的這支羌人部族似乎根本對對面沒有任何防備,即便考慮成是渭水上凍前就結夥出去劫掠了,也該多留一些人馬防備。那麼這支就是羌人們為了看住上面的米賊,派出的他們都能信任的某支或者某幾支部族了。

「撩撥」正式開始。傳令大家開始下馬吃早飯,但不要離自己的馬太遠。還要一直看著對岸,慢條斯理吃,帶草料袋的還可以套馬頭上順便喂馬。我也替小黑罩上,再從自己的食袋中掏出個包裹一層冰渣子的飯糰嚼了起來。翼德兄還喝上了酒,聽著背後的嘖嘖聲就知道他還頗開心,他居然還主動遞給了奉先兄,聽得奉先兄一聲謝,就聽得仰脖飲酒聲。

很是饞人,當時就想轉身過去批評一下翼德兄對我很不厚道,要說他也知道我好這一口,當年在幽州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就該知道。所以,我還希望他先遞給我來著,要說冷飯糰味道還說得過去,但那外面的一圈冰渣子味道和口感就不好恭維了。

緊接著他居然依次遞給了樂進,牛金,張林,這幹人倒都不客氣,道聲謝就喝起來。

而且最令我氣憤地是,這幹人居然沒有一個人想起我!也沒有人禮節性地說一句:還請越侯喝點暖暖身子。

我還特意提醒了他們,我取下小黑的草料袋問:誰在馬場沒有帶,一定要讓每個人每匹馬吃上喝上。但除了小黑意猶未盡地探頭進來繼續大嚼,其他人完全沒有聽出我的話的深意。

周圍人除了表示都帶了,還順帶誤會了我的談話精神,有人說自己原本不喝酒的,但是聽了我的話,也要過酒囊去喝兩口暖暖身子。

不過場面上我似乎說完這句話還是很安靜地看著對面,看著對面的人很安靜地看著我們吃飯並相互間遞著酒水。

如果對方知道我作為這個隊伍的首領心裡居然想著等別人送酒,估計挑釁效果一定極佳。

但是我真的挺希望某位兄弟良心發現,聽到他們前面這個道貌岸然的首領的心靈的呼喚。

不過最終翼德兄酒袋還是在一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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