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群英薈萃

父親又再三叮囑我小心,讓我不要太逞強之類的,待得周圍沒人時,又補了一句,我就你這麼個兒子,你得給我平平安安回來。其實這話不知聽說了多少回了,但是我依然不願意將這些話歸於嘮叨。就如銀鈴幾乎把這一路難題幫我疏解了好幾遍,我也不會厭倦一樣。

於是我笑著,兒子是平安風雲侯,該能平安的。父親點點頭:該讓你去的,為父為你布置其他,兒且放心前去,預祝吾兒得勝歸來。

兒自領命別父,臨行,父似忘前言,又重提勿逞強用狠為上。

我動身去往集合處時,銀鈴還在等著我。我讓她照顧好自己,尤其要好好睡覺,在此靜候佳音就行了。她也不知道有無聽進去,只說知道了,卻讓我小心,還又叮嚀了很長一串。我笑著摸著她的臉頰,伊人便把臉乖巧地貼在我的手中,閉著眼睛讓自己的臉頰撫摸我的手,最終親了一口掌心,我俯身輕聲對她說:夫手粗,莫磨破了鈴兒的俏嫩臉蛋。她笑了,說我又油嘴滑舌了。

除了拜訪自己的司徒徐老爺子,與宋的敘談卻是最重要的,我把種種與他講了,他則替我考慮種種可能出現的不利情景,還經過他天時地利士氣等等一干籌算,他認為應能成功。經過與他一番商量,我信心就更足了。

去提兵器時卻發現自己的長槍身上不知何時纏繞包裹上了一層兩寸寬的布條,嚴嚴密密,只漏出一支槍頭,一條豹尾穗。問道這是為何?銀鈴說這是聽烈牙說的,如果天太冷,鐵槍身上或手上沾了汗或血,乍一摸上便可能會粘住手,刺挪挑打之間便不得靈便,會有危險,故而如此。我笑著點頭:當年去北面帶了師父給我的鐵胎弓,第一次見了烈牙,他便幫我在上面纏了一圈獐皮,那時就說過會粘手。端詳了遍槍身,又隨手刺了兩下,倒真是不妨礙,還覺得暖和了許多,不似天涼時摸上去冷冰冰地凍手。提弓時卻注意到在鈴兒佩兒二人的糾結下面,不知何時多纏一根紅綢帶。問銀鈴這是誰系的?答曰不知,同時端詳下也表示了驚訝,還在猜測是誰系的;我不想有所牽礙,況於我弓上,他人之系怎可與吾妻相併,便要摘掉;未想妻卻說怎麼也得圖個吉利。我說那現在不摘,得勝歸來時我也不好意思摘了,總不能得了吉利就忘本,還是現在摘了的好。她卻搖著頭,說什麼都不讓我摘,還說什麼:出征是大事,不要做些不吉利的事情;不過是條紅綢,就算此人一份心意,也不妨事,只要你心全在我這……們這裡就行。

最終,鈴兒送走了我,讓我一切小心。還說未免讓我分心,就不去找我了,晚上一個人睡別蹬了被子什麼的。

我自然諾諾,還讓她不要擔心。當然,我覺得這不可能,我知道她肯定這幾日都睡不好覺,心裡肯定一天到晚都擔心著我。就比如晚上我不蹬被子也不太可能一樣。其實都睡著了,睡覺還來不及,誰有時間去蹬被子。但是伊人口中的「事實」就是如此,從記事開始,第二天一早醒來經常會出現某人進來教訓我,說昨夜你又蹬被子了,還是我給你又蓋上的之類的。盡找我肯定記不得的事情教訓我,我認為這是過去我的「姐姐」現在我的平國夫人最大的缺點;可奇怪,從小,我就喜歡她氣鼓鼓撅著小嘴來教訓我的樣子,很親切,很溫暖,而且總覺得有什麼在她貌似生氣的可愛面龐後面,而且是一種令人愉悅的東西。至於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卻說不上來,某一向不算非常善於言辭,尤其是平時。

那時她還很小,當然,我就更小了。據說有時候她話重了,我可能還會被訓得哭鼻子,然後下面伊人便硬不下心腸,趕緊得來哄我。我想我性子比較隨和,即被人鄙為有些婦人之仁,有時候還會耍耍賴,頗為一些正人君子所不齒,大抵都是應該與我成長起來的環境相關的。我不知道我的第一個孩子成長後會是什麼性子,不過應該和我差別很大。他或者她有自己的父母守護在他們身旁,如果是男孩子,他應該能從自己父親這裡學會很多男孩子應該具有的性格和本事。而不是和他老爹那樣自學成才——我的男孩子方面的性格是和子涉他們幾個在襄陽街頭巷尾胡鬧闖禍中慢慢養成的——一是講兄弟情誼,二是講朋友義氣,三,朋友就是兄弟。生活技能亦是如此,第一,解決事情時候的打架;第二,闖禍後回家,厚著臉皮挨罵;第三,去其它家救人時,臉不變色心不跳地編瞎話。總結到最後,似乎我在家的性格和在外的性格應該是兩個人的,希望我的孩子不用如此。

念到此處,就感到自己再不願去廝殺,只想拉著銀鈴就這麼飛回家,等著孩子的降臨,每日看顧著他們(她們)。我很自然地看了看背後,那裡很顯然地沒有長翅膀;我依然還不是獬豸,這種夢想只能是夢想。

而我,仍然必須去打這一仗。

臨行前,我發現張林仔細觀察我的背後。問他幹嗎?他說他看見我在看我的背後,他怕是盔甲什麼地方有問題。我及時轉移話題問:你叉子上的布誰包的,他很驕傲地說:我妹子。我幫他正了正盔,緊了緊胸胄上的繫繩,最後錘了一下他的胸:不要給你妹子丟人。他很認真地嗯了一聲。最後順便檢查了其他親兵的武器,他們都是木質的桿或柄,倒不需要如此專門包一下了。

子實兄親自過來將我引到今晚休息的地方,還是個熟悉的地方。其實什麼地方並不重要,關鍵條件只有兩個:一、能住上千人;二、靠近渭水。顯然,上林苑裡符合這些條件的地方還真不少。若真要一直保養維持如此,確實耗費太大,倒不如廢棄為民田民宅為用是以更佳,反正皇上也不會經常來,當然此事亦然只適合想,不適宜說。

雪,籠罩著山,覆蓋著地,包裹著上林苑的亭台樓閣。如是平時,該是文人辭賦之興大發的時候。可惜,這天實在不是吟詩作賦的好日子,這裡也相對缺乏能吟詩作賦的文人雅士。不過考慮到後面幾日可能更糟糕,我應該讓大家如果想放點厥詞什麼的,可以趕緊記下來。

我似乎是為了這種場面而生的人,離出發的時辰一點一滴過去,我卻開始平靜起來,甚而似乎越來越平靜。不過此時丟點什麼進去,就不同了。如同一池靜水,一顆石子丟進去,雖然終究會沉入池底,卻仍會泛起層層漣漪,往來反覆,連綿不絕。

不知是誰眼尖,說似乎有個女人來了,那來的便是她。

伊人在這日出現,遠遠看了看我,許多日不見,她可能瘦了。在風雪中蹣跚的她弱小無助,彷彿隨時會變成一片雪花被吹走。可是她還是來了,不過沒有靠得太近,侍衛只是攔住了她,卻沒有敢盤問。這就是上林苑的好處,天下大多諸侯的妻女都跟來了,看見一個生面孔,再顯露出一份高雅和書卷氣,這些侍衛又不認識這位是誰,只要她不執意要闖進來,即便她隱匿不報,亦絕沒人敢主動招惹。

甚而她只要嚇唬兩句可能就能進來,但她終究沒有,最後亦只是遠遠看著。或許我只要出去說兩句,便能讓她進來,但我卻沒有,最終也只是遠遠看著。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分辨出我,但我希望她不要再如此把我放在心上。畢竟,我已是她人之夫,她應得到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從已經無福消受美人恩的我這裡再分出的一方天地。一時的無情,一時的殘忍,可能才是最大的善意。她應該明白愛是種私有的東西,可惜她放錯了地方,而且竟還依然希望放在這裡。

我總覺得男人的感情相對女人要淡漠些,女子會一直挂念著心儀的男子,男子卻常將心中女子暫時遺忘。她到那裡,字裡行間也都是我。我對著銀鈴,覺得心裡都是鈴兒;陪著郭佩,想得也全是佩兒;可看見她,我心中竟還有她。所以世間才那麼多痴情守候的弱女子,卻有那麼多負情薄倖的男兒郎。

而我,未嘗不是這樣的一個負情的人,若我如她般專一痴情,或許我娶的就是她了吧?不過結果卻是自己先認定自己不能娶黃怡,便放下了這段感情;後來心中只想娶銀鈴,卻還堅持要娶郭佩,智終究只是個庸人。貌似叱吒風雲,卻仍避不得被種種牽礙,般般擺布。我想起了周倉,幾年前還以為不會成大器的一個傻兄弟,卻如此的了不起。忽然感覺自己更敬佩他了,特別現在就想與他好好說說話。

靜靜地她走了,似乎最後她朝我這邊揮了揮手,指間繞著一方紅色的絹帕。那絹帕似乎在我眼中飛了過來,直落到我的弓上,幻化做弓上的綢帶隨風飄蕩。我覺得女子當真了不起,銀鈴想見我卻怕分我的心堅持不來,她想見我一面而來,卻又怕分我心就走。女子著實不易,大多十四歲後便要操持家務,服侍公婆,還要生兒育女;然後便要相夫教子,數十年含辛茹苦,辛苦終老。

天下如何會如此男尊女卑了?時至今日,若有夫君不肖,竟大多會被歸為妻子不賢。難道就是因為男子要去打仗么?但又有哪個男子不是自己的母親十月懷胎,一日受難生出來的?

我沒有辦法理解,只能去想些其他事情,不過,卻還是逃不開與她有關。

回想起來,最初我帶她出山便是一個錯誤。如果她一直在山中陪著自己的姐姐們,雖然也許會孤獨,卻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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