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五十六章 西去上林苑

此去往西北,沿邙山南麓,一路往西,有一條官道過谷城函谷關,澠池直往長安。幾百年前,我大漢的開國高祖皇帝就是這條路線入關攻下的咸陽〔這條進軍路線,現在還有爭論——作者注〕;這次去上林苑,我們走的便是這條路;再過幾天,皇上巡幸也將走這條路。

雖然在洛陽城邊也有一個上林苑,但是很多人還是喜歡叫它西林苑,尤其當今皇上在這個裡面賣官後,大家就更不願意稱他為上林苑了。因為有一個上林苑是不可替代的,且不說四百里方圓,八水橫流的恢宏,光上林苑的種種傳說,便讓人神往,我想天下幾乎所有人都想去看看,上林苑到底是個什麼模樣。而且無論它的建造及維持有很多令人詬病之處,但它存在的日子裡見證了我大漢從此不再為外敵隨意欺辱的那一刻。

只是,忽然到了今天,原來的那個敵人有些搬走,剩下的成自家人了。

想想幾千年前,他們曾和我們也是一家人。〔史載,匈奴為夏桀後人中一支——作者注〕

現今塞外的鮮卑,據說也曾是我華夏後裔〔史家爭議中——作者注〕,後徙於鮮卑山(今大興安嶺)而得名。

那是否終有一天他們也能成我們自家人呢?

其實大家都是一般的人,我們本不應該如此互相殺戮。可是,也不知從何而起,鮮卑劫掠我邊民,我們襲擊其牧場,然後便越打越凶,不可收拾。但也許需要過幾百年,他們真的成自己人了,才會有人想明白,如果大家都退讓一步,或許就沒有那麼多無辜的人需要為著一些非常無聊或者極其無聊的理由而白白犧牲。正如呼韓邪單于來歸後,我們和他們的人想明白了那樣。

其實大家都是為了自己活得更好;可一旦死了,想過得好,便也再無機會了。

現在就更感覺這支匈奴中蘊藏的危機極為令人頭疼,關鍵是他們還在父親的地盤上。

不過,幾百年來至幾百年後,或許這裡清晨景象都如這般模樣。肅穆昏黑的山林蜿蜒在路的兩旁,直通向遠方。因為,這兩邊的群山不會打起來,這裡的溪流也不會。

天上重重的暗青色慢慢淡去,一絲絲暖暖的紅色黃色開始慢慢點綴路兩邊的黑壓壓的群山,有些泛出墨綠色,那是松柏,也有一片昏黃的,卻不是我能叫全名字的了。間或旁邊會流過一條小河,也是極靜謐的,彷彿只是畫中一般。道邊林間偶爾會在車輪和馬蹄聲中漏出幾聲鳥鳴,只是隨著背後射來的光芒,抑或是我們的路過,醒來鳥兒的啼聲漸漸多了起來。

隨著遠離洛陽,我忽然覺得輕鬆起來,心也隨著這早晨慢慢升起的太陽歡快起來。

子實兄的話也隨著鳥兒的早起,而多了起來:昨晚射燈,你有沒有覺得少了什麼人?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立刻想了起來,奉先兄之前,我在想事,射完之後我被一陣驚呼拉了回來,下面走過去的人我卻並不認識。我也不知道那人是等著射還是射過了,後來一大批人射過了,我便徹底忘了此人了,想來應該是射過的。畢竟在我記憶中,我大漢四百年從沒有形成某種在別人射箭之前,挑一個人來來去去走一圈來展示自己的盔甲形貌和自己挺拔身姿的風氣。

「燕公之前是誰?」

「齊公……你不是在場么?」

「那時兄弟在走神,本來就覺得無甚趣味。」我笑著:「原來是袁紹那廝的……哎呦,那個將軍並不是袁紹四大愛將之一,他手下將領看來不少啊,他的謀臣,已經多得夠讓人頭疼的了。」

「好像是喚作麴(音:曲)義,我去射時偷瞟了一眼那宦官手上絹帛,那個麴字還挺難寫的,平時從未用過那字。」

他頓了頓,丟了一句,還有。

還有誰沒有射?弟一時真的想不起來了。

你真傻,還是裝糊塗。

其實昨晚很多人沒有射,九卿一個沒有射。所以……沒射的……弟也沒有注意。

嗯,你昨晚沒有去赴宗正府宴,故而不知也無所謂。但是你忘卻了幾個故人,你難道就沒有自覺么?昨晚他們還與我打聽與你。

啊,公孫伯圭大人。哦,還有他老師雲中公。也許是太累了,昨晚上想著終於要結束,總覺得就要輕鬆了,卻沒有多想什麼,倒是經常注意周圍人的喝彩之聲有何意味。

看來我們荊州謝子睿已經長大,但還沒有完全長大。

你充什麼長者!別說我了,你呢?

人前,似乎你比我大了不少;人後,你卻還是襄陽那個小頑童。老子就是比你大,你不服?

哎,兄弟之間不必損我這麼狠吧。子實兄,你在朝內確實也需要謹言慎行啊。

嗯嗯,明白,若不是宴席上皇上一定要玉兒射,我真的不想讓她射。

那你們還互相射對方的?不是給人找話頭么?

我也沒有辦法,玉兒搶射了我的,我只好射她的,要不然豈不讓人見輕於玉兒。

說了這麼久,你還沒有說,他們兩位師徒為何不射?

雲中公本是個文人,年歲大了,最近又都在打仗,剛來洛陽據說就病了。不過有個事情可以告訴子睿。我在洛陽常看這北面幾家的戰報,雲中公擊鮮卑,遼公征烏桓皆很順利,尤其伯圭大人北驅烏桓人五百里。不過,你該想明白有什麼人能佔便宜了吧?

燕公……他們這師徒二人左右兩邊一打,中間的燕公正好坐收漁利。

對嘍。結果,燕公損失最小,收編了好幾個被打散的鮮卑烏桓部落族眾,還乘機向外擴了二百多里,自然被皇上誇獎。反倒是雲中公損失比較大,還沒有什麼像樣收穫。而且,他北伐鮮卑,背後卻被你父親趙國土地上的匈奴部眾偷襲了幾次。這幫兔崽子,據說一些匈奴年輕人總想鬧點事情出來。而皇上還在安撫這些匈奴人——這應該是令尊的意思。你說,盧老令公心情能好么?於是,雲中公以身體有恙不能出席太學賞燈,然後遼公也說要去照顧老師,盡學生之道——還得了皇上一陣讚譽——便也沒有出現在太學。不過,子睿需得和伯父好好說說,不好好管管這些匈奴人,我總覺得伯父背後很有危險……無論是匈奴還是雲中公。

我點了點頭,昨晚我還以為一切皆大歡喜,卻原來還隱藏著這些個問題。

子實也頓了頓:其實還有一個人,可能你不熟。

我搖搖頭,熟人我都沒有想起來,這個不熟的我就更不清楚了。

宗正的兒子,宋伯袁遺。

啊!他是他兒子?

子睿這話聽著……和沒說沒什麼兩樣。

是啊,確實有些吃驚。

嗯,不過,既然他父親沒有安排射,他作為兒子的便也推辭了,這就是宴席上定下來的事情。

我們兩個忽然都停住了話語,一起撥轉馬頭。

太陽忽然從群山中露出個頭來,把這片寬闊的山谷瞬間照亮了。整隻軍隊似乎立刻換上了一條橙黃色的披風,馬車後面的飾物也都齊刷刷溜出一層金色光芒。旁邊的小溪也似乎忽然被喚醒了,攪動著青色的水流,閃著粼粼的光,歡騰向東追逐日出去了。

半晌,直到太陽完全越出群山之上,我們兩個人才都長出了一口氣。子實忽然提出個建議,「我們打一場?」

開始沒有明白過來,看著他活動起雙肩,提起了長槍,才明白過來。

「嗯,作為大師兄,還沒有和師弟打過。」我也提起我的長槍,忽然感覺有點眼熟,「咱們的槍好像啊。」

「那是,都是三叔打的。還有,師父說沒有教你什麼武藝,說你的資質和常人有異,不可如常人方法教習。而我資質上佳,故而直接學了師父的本事。所以,別亂充大師兄。」其實我的眼睛不期然一直看著他的豹尾穗子,心道,主要得小心這個。

「那看來需小心你了!好吧,這便打過。你肩膀無事了吧?」我真的沒有與子實較量過,只記得漢中,他的槍使得和我的天狼一樣,一通大開大闔地亂砸,只最後用刺,撂倒了好幾個。

「華大夫幫我診治過了,早沒有那個毛病了。可惜你沒有帶天狼,真想和你拿天狼打一架,那才暢快。」

「別惋惜了,你未必贏得了我手中槍。」

「哼,走著瞧。」

我們分別跑了回去,將自己的披風和弓箭全部摘下,扔於隨從。他扔給了楊奉,楊奉恭謹接好;我則扔給了張林,這小子還不明所以。隨著子實一指前面半里地外的路旁空地,我一點頭,隨即雙馬搶出。

二人並駕齊驅,待得到寬敞處,只聽子實一聲喝:「子睿小心!」槍身隨即從旁掃來,心道,你真當這個是棍么?隨即以撐槍以出。嗆啷一聲響中,隨即穗子便在胸前呼一聲掃過,心道,幸得老子胳膊長。

當下也不客氣,就勢右手為軸,左手猛壓槍桿。只見他撤出左手,右手握著槍身平往上舉,隨著身子一弓,直接擋住這順勢之壓。腦袋卻反向上仰,穗子堪堪在他臉前掃落。二馬都感到上面推擠之力,各自往兩邊帶開,這便算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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