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常府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文人雅士就喜歡才子佳人,而我則就是與當年書院的那幫「狐朋狗友」極為相得。

處事經世之學,老師除了搏殺技擊不教,其他全教。但是說全教,亦非全教,老師往往取某家學說之其中片面教於我等,是故我等三教九流都知其大略,若想深究,便需各人自己去鑽研了。於是,雖然我們書院大多數同學都甚為相得,但是各人特長卻完全不同。

有意思的是,我的那兩位身為商賈之子的好友似乎便是同學們之中謀略之最上上者。

可見商賈之籌算術數必與謀略之運籌帷幄有相通之處。

看來天下種種都有其內在之聯繫,故不聞: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乎。既然大家都是三這個娘生的,自然種種玄機也都是相通的。此是為道乎?

不過,即便腦中胡思亂想出這個奇怪的道理,對回答眼前兩位的這個問題依然沒有任何幫助。但是,不知道如何說,和說不出口是兩個事情,某自認在這上還是有過常人之處的。

此事,愚兄誠不知從何說起?

便從潛山說起吧。

她在哪裡?能否帶我去見她?

小蔡琰顯然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小臉一下子憋紅了,仲道兄都皺眉看向了她,而我則立刻心下翻滾起來,若她在,我見是不見她,我見了她又如何說。

小姑娘顯然有些懊惱,但是看著我,抿著嘴想了一會兒,忽然不確定地說了一句:我去問問好么?

我點點頭,目送小姑娘急急帶著小跑回去。

當下心裡更是百感交集。仲道兄倒是安靜了下來,不再試圖問我什麼了,只一個人靜靜喝酒。

我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幹什麼了。看到此人這般情景,便隨口問了問這位仁兄:仲道兄,太學院現在有多少學子?

答曰:一千多。

如何這麼少?曾聽說洛陽太學最鼎盛之時曾有三萬之重。

黨錮之亂時,太學生多助清流,是為宦官大患。常有鉤黨之捕禍及太學,曾有一日下獄千餘眾者,甚而博士下獄棄市者,十有八九。是故太學不興,士子學人不敢以入。後天下學業復興,多集於荊州襄陽、青州臨淄和豫州穎川。太學重修舉學,卻是這一兩年的事情,故而生丁尚稀落。此事,還多仰仗令尊趙公和老師之力,我這博士祭酒也是去年臘月才授的,這些博士亦大都是新人。

我點頭,亦嘆息,只是這聲嘆息卻不知為了什麼。

小蔡琰忽然從父親背後的屏風右邊出現,在正好能擋住她父親視線的地方沖我招手,我自然看看周圍情況,看父親和蔡伯父相言甚歡,並未注意到我這邊,便悄悄離開,跟著小蔡琰便去了。

雖然是上元節,太常府的偏廂房外的廊下並沒有什麼燈,只有上元節的月色照出一條青青的幽徑。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得特別快,腳下不敢往前多邁一步,深怕我走進這條幽徑一步,她便再也不會出現。

她的裙裾忽然在幽徑中閃現,卻立刻退了回去。而我則感覺自己的腦袋忽然就燒了起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急智,自己的捷才這份天賦這個時候去哪裡了,難道上天都把我拋棄了。

她走了么?以為我不願見她么?

不!

我猛然往前兩步,手不自覺伸向前方。

伊人低著頭,就這樣忽然間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我向前走兩步,便停一下,彷彿不記得自己應該怎麼走路,腳也不知道怎麼邁一樣,踩著木板咚咚作響。她則一直在慢慢走,在地板上擦出一縷縷咿呀呀的低吟。

當時當我們都不能再走的時候,她抬著頭,我低著頭,互相看了許久。月光正緩緩灑在她的臉上。

你瘦了,到月光下,讓我看看你。

你像是老了二十歲。

嗯,我也有這感覺。

小恬還聽話么?

他在荊州讀書呢。我去越國平亂,怕帶他在路上可能要開打,擔心他出事,先把他托於零陵甘寧蘇飛他們看顧。我還想問你,我打算他過兩年就讓他做我越國的郎官,可能還想讓他和我越國大臣之間通點姻親。你這個做姐姐的同意不同意?

你好像真是老了二十歲,全不像你以前的樣子。那就煩勞越侯為我弟弟安排了。

亦悅還好么?

嗯,呵呵,能叫我爹了,養得胖嘟嘟的。不過她看見哪個女的都叫娘,這就不知道誰教的了。

現在誰看顧住她?

是佩兒,她一直沉默寡言的在宮裡;銀鈴全力替我照顧越國政務,她沒有什麼時間看顧。

你憐惜你的佩兒,但你愛的是銀鈴。

你如何得知?

一聽你的話便知,我問你的話一句便能回答,你卻說了對佩的擔憂,又全力替銀鈴辯解。

我一時語塞,亦不想靠捷才狡辯了。

雖然她一言中的,卻也不想繼續問了。

你看見劉焉了么?

陳侯?應該見過了,怎麼了?

就是他讓把忻兒嫁給劉繇的死老爹的。

啊,你以前說的益州刺史就是他,我還當是另一個劉姓宗親,名字是比如胭脂的胭,腌肉的腌,閹割的閹。

哈哈,子睿還是這麼能說笑,哪有用那幾個字作名字的。

那又怎樣,孝武皇帝還叫劉彘呢?銀鈴教我這個字的時候還說,應該我也叫這個彘最好,說好養,於是這個字我記得特別牢……好了好了,不說了,你怎麼想起他?哦……

我忽然想起了一層,黃怡也立刻幫我證實了。

他本為益州刺史,也有封地,後來他刺史任期滿,回京述職。就是他提出了州牧之制,說是為了平定紛亂,其實只是想要擁兵一處,做個土霸王。初始他領并州牧,後來他發現黃巾之變雖平,但遺患甚多,想著還是益州好,自己部屬舊將多,便趕忙要求赴益州戡亂。本就要去了,結果你一場漢中大戰把他的主意全打消了。可笑這個算計頗深的老狐狸,現在夾在諸強中,怕是朝夕難保。

哦?原來州牧制卻是那個人建議的。咦……你如何知道這麼清楚的?還有……你怎麼似乎對那件事情……如此不以為意?

鄉校之間,酒肆之地,這等流言蜚議怎麼會少,很多人都笑這劉焉,本是為自己盤算的,卻沒怎麼撈到好。

伊人沉默了一會兒,頓了一頓。

你還記得那位楚伯伯么?

嗯,記得。你們在秭歸時候住在他家裡。

他見我愁悶,常開導我說,一切有果必有因,今生有苦果,前生便有惡因。你恨他,卻……愛他,這便是孽緣。愛亦是空,恨亦是空,你是空,他是空,萬事皆是空。這些東西說得我不解,卻有些點化了我,我彷彿觸到什麼,既然往事已逝,又何必在意,你我有的不過是一個個的今日而已。

我聽不懂她說些什麼。但是她能放下這層心思,著實讓我心下安定了許多。若是我也能早早放下,說不定,一切就又不同了。只是這楚伯伯這些話著實難懂,我記得銀鈴曾說這些個是西南身毒國傳來的,似乎還有此道中人來過洛陽。

你會娶怡姐姐么?

這卻是後面的小蔡琰問的,我覺得這是個極聰明的孩子,我們兩個人可能都在想這個事情,卻誰都說不出口,但是無論如何,今晚此事確實需要有一個定論,否則我的心永遠會放不下,怡兒可能也放不下。

其實想過抱過小蔡琰慢慢和她說,這樣便能掩蓋所有的尷尬。

但是那樣對怡兒太殘酷,連這種事情都不能正面對她講,如此虛偽,何以稱為平安風雲侯。

小妹,你坐那邊。我與你怡姐姐說話,你不要插嘴,真要聽就在旁邊好好聽,對你也有益處。

子睿有些胡鬧,不怕教壞了孩子?

無妨,早點知道好點,知道太晚了,有些事情錯過就再無機會了。

我讓小蔡琰坐在怡兒的那邊,我也和怡兒都坐在廊下,讓怡兒坐在中間。

如何和你說呢?我和銀鈴自小生活在一起,那時,我以為她是我的姐姐,也認為天下最好的女子便是姐姐,將來娶便是娶姐姐那樣的女子,只是不要揪我耳朵,罰我跪客廳就行了。呵呵,是不是有些可笑,感覺怎麼都和所謂平安風雲侯掛上鉤?人總是要長大的么?每個人都得從小長到大,你也一樣的。後來我碰上了你,我發現天下居然有這麼可愛的女子,而且與銀鈴完全不一樣,卻也讓我心動不已。那幾日我可會搗騰了,照鏡,正衣,梳理頭髮,能這麼臭美半天,就只為將要見你一面,我當時真想娶她,也只想娶你。可是卻有一個知道我秘密的人卻告訴我,我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妻子,我十八歲時他要告訴我實情。你讓我如何做想,我也想不到我竟可算是個有婦之夫,而且還是才出生就有了自己的妻子。我小時候就與父母離散,銀鈴卻早早教導我百行孝為先;所以,我想當然認為我必然要娶這個女子,而且可以只為父母之命,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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