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雪中鬱林

安頓好這位鹽鐵官,我便趕緊離開,因為事情太多。說實話,我對這個人的印象很不錯,雖然個子不高,但是眼睛炯炯有神,顯得很是精神且精幹。不過巧的是那天遲些時候,荊州老師那裡還送來了三百輛兵車、大小盾牌及各式兵器上萬。豫章王煉參軍領兵押送而來,只說是送來,於我處交割,但我豈能讓老師白花功夫,查點一番,連聲稱謝,讓王威看著和幾位合計一下,報償一些。不過老師這份禮和這個鹽鐵官同時到,終究覺得不算什麼非常好的事情,不知老師有何目的,還就是碰巧。

無論如何,我決定去一趟受災生亂的鬱林。首先,作為一方諸侯,我還沒有去過自己封地中的鬱林看看情況,這一道功課終究需得補上;況且,百姓有難,不往顧之謂曰不察;不往救之謂之不仁;不往恤之謂之不誠。不察不仁不誠之徒,何以為人君也。

不過這些也只是託詞,實際情況是我看到報告就決定去看看,自己去處理這些事情,對穩定民心,平息早已有的各種動亂有些好處,並沒有想太多其他事情。尤其是銀鈴回來了,母親也走了,這個家裡我也就放心多了;我對銀鈴有一種超乎想像的信心,對其他人就沒有;比如只要想像一下把家扔給老四打理,身上便能出一身冷汗,雖然他也是一個聰明孩子,但是我覺總認為會出什麼事情,而且憑他的能力,出的決不會是小事情。

銀鈴勸了我不少時候,認為我的年紀和實際情況還沒有繼位者可扶,這時節出去,一旦有些閃失,怕內部不穩;郭佩雖然不說話,但顯然她不會站到我這一邊,尤其是我說我自己去,不帶著她們的時候。談論期間提到繼承者時,我們都不其然地看了看旁邊一位叫孔明的小朋友,不過這位小朋友夠聰敏,也夠脾氣,捲起竹簡,站起身來,手指蹭了蹭鼻尖:「亦悅小妹不在這裡。」然後走回裡屋。只剩下我們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說不出話。

不過,雖然在家裡我不是老大,但是畢竟在朝廷里我還是越侯,這種事情敲定的終究是我。所以,我決定一天後領著劉小南,鄧茂,高升,華容,攜五百精兵,帶著糧食等物品出發。銀鈴覺得我帶的人少了,我說,帶的人多了我就打不過你了,惹得她差點來打我。郭佩一直也沒有說什麼,後來也只是靜靜幫我收拾著衣服,或者看著我們鬧,接著低下頭,再也不看過來,後來,我們也就收手了。我還去看了看亦悅,看她睡得香,嘟嘟的臉很是可愛,便去點了點她的鼻子,她醒了,看見我,沖著我傻笑了一聲,這應該是對我第一次露好臉,不過很快又打了個哈欠,繼續去睡了,我也知趣的趕緊離開,自覺收穫頗豐。

念著鬱林那裡還有亂事,人似乎是少了點,但是我盤算了不少時間,覺得這都有些多了。我們這些人本身還要吃飯,考慮大雪,再參照隨隊鬱林嚮導的意見,我覺得五百人行動方便一點。至於為什麼下面反對我自己出來的人這麼少,尤其還帶兵如此之少,我想多少受我這個「平安風雲侯」影響,沒什麼人懷疑我的本事,雖然我自己都懷疑。

心中著實沒什麼底,又無法看著妻子在旁默默不語,便出來再宮城內閑逛。順便去拜訪一番。這裡依然沒有什麼兩樣,陰天,不下雪,不下雨,時不時來一陣霧,便把瓦片石階溜出一層亮色來。

破六韓烈牙主動找過來,就在我找他之前。他問我為什麼不帶他去,我說你結婚,小雪都快能叫阿爹了,你出去作甚。說到這裡,此人彷彿就有些神離,不知是不是已經回去抱女兒了。還出工不出力的堅持了幾句,便要我小心,表明自己留守的信念了。我拍了拍他,讓他聽他姐的,他慨然應允,不知為何,看見他這樣,我總想踹他一腳。

我一直認為我有些過於暴力,通常越熟的人,我想踹的那一腳就會想的越重,不過這隻限於男人。所以路上看見霍蘭,我還很客氣地叮囑了一句:「你先歇著,回來我得編排些事情讓你做,不過,你先歇一陣子……如果閑不住,你可以去找銀鈴夫人,還是牢里的事情,她沒什麼得力的人手,有也全是男的,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方便,你去幫著她也行。」

另一個雖然熟,但我從來沒有過想踹的心思的人——波才也找到我,這位大鬍子大將軍大叔大哥只帶幾個隨從騎馬過來,他要下馬行個禮被我攔住,讓他就在馬上說,確實按照這位大哥的習慣,通常有下馬的功夫,話就完了:「人少了。」

「夠了。」我很誠懇地點點頭,他看著我,頓了半晌,最終對我點點頭,撥馬回還。

韓暹通常和波才出現的時候相差不會太大,所以波才一走,我還專門等了他一陣,倒是把那干黃巾兄弟等來,欠踹的和不怎麼熟的都來見教,跟我走的自然不在,多是回去準備行裝,剩下的有主動要求一起去的,或者問詢那裡可否安全是否要在後面護衛的。只是韓暹一直沒有見到。

初平元年臘月十七日,自荔平關〔此關為漢代蒼梧的重要隘口,具體位置有幾說,筆者察看地形圖,在文中定位於出今荔浦入柳州,古荔浦望潭中之地——作者注〕出蒼梧,自此時開始,便能看見遠處的白色了,而我們一上雪地,行進的速度亦立刻慢了下來。這條線路是我特意挑的,這還是我對著圖想了半天,才決定的。

臨近傍晚,這片樹林高出其他地方很多,我們便紮營在上面,這時節不怕火攻,不怕斷水源,所以,這片土崗上的稀疏樹林變成了我們最好的宿營之所。糧草物資的車圍成一個糧草之城,漸漸地便成了一座白色的堡壘。

雪不算很大,慢慢地落,這裡的樹初時還能露出一絲絲黃綠,只是漸漸淡去,終究混成滿目的潔白,再也不見晦暗駁雜的蹤影,也許各種煩心之事,最終都會被這般慢慢削壓乾淨,直到明年,白色褪去,又將是新生的春綠。

走之前的一天,我去找過我覺得需要找的人,一個是張儉,進他家的門最簡單,因為他說在宮城內沒什麼外人,所以給他新屋,他一沒做修繕,二沒設崗衛;進去空空蕩蕩,之接便能看到黑黑的張叔的廳堂,和外面昏暗的天氣很像。在昏暗的堂屋之下,一個人正埋頭批閱文書,他最初沒有注意我,只是發現人來,便隨口使喚道,「天黑,掌盞燈來!」

我轉身便去侍候的丫環處,幾個小丫環正在談著什麼,本是很起勁,忽然看見我,嚇了一跳,還有認識我的,嚇得慌忙跪拜,稱該死恕罪的便都有了。

「拿盞燈來。嗯,兩盞。」我的要求很簡單,也沒有降罪的意思,只是讓她們準備兩個人吃的晚飯。

「嗯,怎麼兩盞,一盞……足以……您如何過來了?」張叔這時才見我,趕緊出來便要行禮,我連忙扶著,與他一同坐下,慢慢說些事情。

那天的晚飯極其簡單,我知道了張叔平時吃什麼,張叔沖那幾個丫環發了脾氣,我還出來做好人,只說是我這般讓她們做的。

談了一會兒事情,我便走了,我還要去兩家,只管讓張叔注意身體,吃些好的,我既不會剋扣張叔的俸祿,便不要如以前在山上般繼續過窮日子。

徐征家在宮城外,這家禮儀便多了,所以,我今日很注意著裝,雖然是便服,卻是一身乾淨整齊。在家對鏡臭美半天,自覺道貌岸然得緊,在張叔那裡問了張叔意見,張叔也覺得不錯。

門口戍卒自不敢攔我,但我還是老老實實、抬頭挺胸地在門口讓人通報,看見他緊忙著出迎,我才進去。免不了和他還很紮實地敘了一番禮。

「徐司徒近日身體可好?」一開頭,我便很是關切道,要問我心裡想的什麼,天知道。

談不了幾句,我便要說我想要說的,已經忍了好長一會兒,再不說,我會憋屈死。

「司徒辛苦,我帶來的人,文官少,武官多,中間出生草莽綠林不在少數。」〔綠林這個詞出於西漢末年綠林赤梅起義,綠林軍後來大多歸了劉秀,劉秀靠這支軍隊擊敗了赤眉軍,所以,赤眉沒有成為以後的一個日常用語,但是綠林卻和好漢同意了——作者注〕

說完我嘆了一口氣,「司徒之職,專為教化,但這干……哎,成天吆五呵六,嘴中多半沒什麼好話的……還多費司徒心血了,以後朝中大事還須多仰仗徐大人。下面我去平亂賑災,還望君能助吾穩定朝中大局。」這番過分抬高了他,卻貶低了兄弟們,日後有空得請兄弟們喝酒。

他如我所想,表現地大為感激,連聲稱願效犬馬。我和他又談了談事情,便告辭離開了,他送我出門,最終謹然長揖送行。

時近黃昏,天尚明亮,閑來無事,巡於營中,興之所至,翻手開掌,看著雪慢慢撒上來。這裡的雪花與北方不同,象是一粒粒白色細紗,圓滾滾的顆粒,慢慢打下,堆積手上,急切不易化去。而老家的雪多半是絮狀的,有眼好的說是六角的,可我不行,我沒這般厲害,向來只能看見一團接著成一滴從手邊滴下。

小南就是個眼尖的人,他湊過來,鬼鬼唧唧地裝模作樣與我站在一起,隨口輕聲說:「有人看著我們,在那邊的樹下。」

我雖然有些擔心,並不害怕,若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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