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四十章 小宴

這是冬天,冬天在荊州決計不會感受到東南而來夾雜一種潮濕感覺的風,更不會下這麼大的雨。

雨雖然很大很急,卻只下了片刻便停了,這一點也不是荊州的雨所能發的瘋。只是風依然很大,我甚而能感覺到襄陽老院子里廊下飛旋的落葉,雲夢洶湧而起的波浪,謝沐關口呼嘯的砂石,和海上顛沛流離的一葉或者幾葉扁舟。

說銀鈴會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我不信;但說我不擔心銀鈴,估計所有人都不信,其中就包括著我。

所以,我很自然地坐不住了,快步走到大堂門口:「快請厲……」我頓了一下,看著幾個急步衝出來的人:「備馬!」

廣信內外城郭皆有,不過不是原來的那個越侯所新建,說到這兩圈實夯的土牆,還得往前推好幾百年,原來的南越國趙陀把他的弟弟好像是一個叫趙光的人封在這裡為王,就有了這個廣信的王城,後來南越國沒了,內城也就慢慢荒棄了。這時間一久,雨打風吹,尤其是這裡的雨還這麼詭異莫測,土夯得再實也終究架不住日子地流逝,現如今各處都有坍塌,還露出裡面用以加固用的粗木樁。宮城裡的磚石木瓦地房屋宮室還稍微完整些,不過也不再是以前的宮殿了,在那幫前越侯及從人來之前成了廣信的官倉、兵庫和官吏居所,而那幫人一來,顯然看不上這裡的景象,而這裡顯然已經打算作為諸侯宮城,於是各處坍塌處也有了重新版築的工地,而同時外城裡,里城外也有不少商賈大些居所被強行佔據並辟成官員居所。不過我來了,情況就要變了,外城內的還能退給那些商賈的就退了,除了那幫人的謝恩不斷,還惹得百姓們對我的評價觀感似乎暫時還不錯;退不掉的,也就是那些原主已經不知去向的便先空著,看以後的情況再說。

大伙兒則都被我安排在宮城內,免得這麼大的地方就我一家住顯得過於冷清。於是,這造成了我騎馬片刻加上別人牽馬片刻,還不如我直接走來得快,但是這是我騎馬沒走出幾十步就幾乎踏進北海的寓所的時候才得出來的結論。

他的寓所比我的要空蕩得多,我的那裡還住著夫人郭佩,納顏、納蘭兄妹,以及吳越、宋謙、陳武三個小子,雖然院子大,人少,有了這三個小子,家裡就顯得小了很多,因為在什麼地方都能聽到宋謙、陳武的鬼咋呼。而老四這裡就要差很多,弟妹和侄女兒都因為我的命令在荊州暫時沒有過來,他院中的其他人有些是他的族人,有些還是納蘭這個伶俐丫頭出頭去外面新雇的仆眾。再過一陣便讓弟妹、侄女他們搬來,而我家,則會多孔明這小胖子,亦悅這個小丫頭片子,和我的一個姓黃的小舅子,最重要的,銀鈴那時也一定回來了。

四兒今日不知怎的,難不成刮著東南風就讓他多愁善感起來了,我走進他的院子時,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只看見他滿身盔甲坐在台階上,手中拿著一冊竹簡咬著嘴唇發著呆。

我原本從不放過折騰我的這位鮮卑兄弟的機會,不過這次事情有所不同,所以,我直直朝前走去想先看看是什麼竹簡。

不過他直接遞給了我,就在我剛剛走到他面前打算看的時候,惹得我很是不滿,「知道哥來也不歡迎。」

這本是給蒼梧郡的邸報,無論發生了什麼,看來是先到了他的手上。而且我不用看也知道能讓北海這般的必然是和北面邊疆上的事情有關的。

「我的……我們……鮮卑人被你們漢人打了。」他咬著牙,沒有看我。

「你還是知道了。」我嘆了口氣,揮了揮自己的袖子,抖抖拭乾旁邊台階上的水珠,也坐了下來:「不過你終究會知道,你也該知道的。」

我和他坐在一起,把邸報又看了看,暫時其他還沒有什麼大動靜,除了一些諸侯章制不合規矩,上擬聖旨嚴令這些人糾正,剩下的就是父親新辟了護北郡,鮮卑人的損失很顯眼的這條了:「這事有你哥的份,是我幫著出的主意。怎麼說呢。這次是我們對不住你們,不是你哥假惺惺的,咱們漢鮮兩族在邊境上,互相吃對方虧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不瞞你,也怕你不清楚,我們大漢朝內這百十年也不乏有些傢伙,想出人頭地立下功勛便總想去討伐你們鮮卑人,雖然大仗沒打多少,但是邊境欺擾也是難免。不過你們鮮卑人也有事沒事便來我們邊境上劫掠一番,你們砍些惡官吏鄉紳就行了,那些百姓也沒招你們啊。」我搖搖頭,苦笑一番:「其實,小時候什麼匈奴鮮卑烏桓在我心中都是無惡不作貪得無厭的惡賊,我與兄弟們的,也包括老二,我們玩的遊戲中就有攻殺鮮卑人的遊戲。直到有一天,傻不楞登的我忽然冒冒失失地闖到你那裡,才明白一切不是我所聽到的所想到的。可河套內的爭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該有個結束了。今年我在洛陽任職時,你們鮮卑在河套里的去斤部就又搶我們漢人牧民或者說大漢子民的東西了,這就給了我父親他們借口……這就是政治,或者說可以寫進歷史的東西,對此我無話可說。大家都要生存空間,但是強者不應該當羊般被屠宰,既然總是來回往複,我覺得不如來場公平的爭奪,誰勝誰來吧?你看呢?」

下面沉默了很久,我也一時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我很尊重我的兄弟,不想騙他,所以我選擇了一直不和他說。也許其他漢人會覺得我有些奇怪,為什麼還要替那些不開化的蠻夷考慮。這我不知道。或許以後會有我們漢人能為所有人考慮,那時我很想問他在,這樣一片土地上真正陷入為了生存和發展爭奪土地的時候,應該怎麼解決。(注一)

「我們鮮卑人是由很多部族組成,彼此沒有什麼約束能力,一些大族在水草最豐盛的地方,邊上則是的小族。我們鮮卑人也會定時,也許三個月,也許一年,或者更長,他們聚在一起討論做什麼,但是各部還是獨立行事的,有時候,強大的部落就會攻擊弱小的部落。在我們的西面由幾個比較大的族比如侯莫陳族就是兼并了周圍的一些小族變得強大起來。我曾經想過,如果沒有漢朝,我們終有一天會統一成一個強大的大鮮卑國吧。」

我點點頭。我能想到:鮮卑和我們漢人不時衝突,他們的統一也有了從旁掣肘之力,這對大漢雖是有利,對鮮卑卻不是,這有些無可奈何,卻又無法可想。

「其實我聽婉兒給我講了很多你們的史事,我也想了很多,我們破六韓族也許有一天就會淹沒在這種兼并吞沒之中了,或許就是在哥找到我們的那一天晚上。」他嘆了口氣,「沒有三哥那天拚死斷後,還帶我們來大漢,我們本來應該已經死了。我們破六韓族對鮮卑其實應該是死人……我想通了,再沒有破六韓烈牙了;對鮮卑我們只是死人,而對漢人我們就是漢人,我叫厲北海,字龍行。」他挺直身體,站起身來,雖笑著卻堅定地看著我說:「但是……我的心永遠是鮮卑人的,我絕不會和漢人一起去對我們鮮卑人打仗;而如果有一天,鮮卑人要我回去,我也毅然決然立刻離開,回到鮮卑人中間。」

我竟驕傲地笑著,也站起身來拍著我兄弟的肩膀,「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以我為厲北海之兄為傲。」

言畢,便大笑著離開了。

不過還有腦袋沒有完全糊塗的:「三哥,你來找我就為這事?」

我立刻低頭轉身,近到他的身邊就換拳頭搗了他一下,這確實有些傷自尊。

「你去南海接你銀鈴姐。」我抽出懷中地圖與他指明目前情況:「你銀鈴姐會帶兵從南海過來,如果南海平了,她也好把軍隊完全帶過來,我們東面也安定了,下面就能專心應付西面和南面的亂事。我會讓幾個本地人跟著你去,給你五千人,只能給你一個月糧草,其他的在南海本地徵集,翔子當你的副手,他對水軍熟,田緘給你當參軍,有什麼事情,你和他商計著就拿主意吧。小心,南海有些亂,多弄清楚情況再動手,給我下手輕點。如果接到你姐,把我們的情況告訴她,下面就聽你姐的調度,不需要來問我了,你姐在打仗上比你哥厲害。還有……最重要的,對老百姓給我下手輕點,你也說了,你是漢人厲北海。記著!」

他立刻收拾東西,準備立刻出發,我也立刻放心了。就在這時,小南蹦躂著進來,看見這陣仗,也算伶俐,立刻明白有事,所以立馬要求自己參與其中。我很政治地說了一句:「老四,你看著辦吧。」

我從波才韓暹那裡調出了些人來,還於翔子,雪林交待清楚。中間只波才皺了皺眉頭,卻也沒說什麼,只管吩咐韓暹挑選水軍,不過我還是立即問:「我不應該派人去么?」

「不,我剛想用那個烈牙。」這個忠厚大叔很是認真地說道。

「幹什麼?」

「督練兵士射箭。」

「那……讓小南去吧,他射箭也不賴。」本來想學毛遂自薦的,不過怕自己的分不開身,而且自己的射技也不知能不能再拿起來了。其實也是確定北海肯定會把那個小子給撇下。

不過為此,我專門去找了以前烈牙,也就是「死」了的那位的那張長弓。他後來換了張鐵弓,所以這把六尺弓就被我當仁不讓地據為己有了。今日我專門收拾出它,還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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