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零陵之亂

「這些亂賊,大多是沖著我們的輜重去的。」我趕緊披掛完畢,對著眾人說:「波將軍隨我進城,烈牙,你在這裡暫時接管,宋玉東,田緘,你們把我們手頭能弄到的武器盔甲乾糧這些東西都發下去,過一刻便讓所有弟兄們起來,大夥吃些東西,準備動身。」

城內沒有非常混亂,但是不斷見兵卒忙碌而來,匆匆而去。

廳中眾將亦已齊聚,正穿戴整齊商議此事。我們的到來,立刻使他們讓出掛著羊皮地圖的架下的些許空位,讓我們能站進去,好仔細看看這裡的形勢。蘇飛則開始在旁介紹情況,「是逃出來的戍卒分別趕到來報的,先是洮陽來報,沒片刻便是都梁,後來興霸便派人報信說始安、零陵也有亂賊了,這四城消息一湊,發現都是今早上一起亂的。根據目前我們所知,就是亂在都梁,洮陽,零陵,始安四縣。越侯,您的軍糧物資都屯在零陵,您別擔心,興霸就在那裡,零陵現在應該還在我們手中。而且似乎除了零陵其他三縣都只有城裡亂了起來,而各鄉里都沒有什麼動靜。」

忽然堂外風大,吹進屋裡,將油燈的火苗吹得不斷亂晃,也將大家的目光不時聚到燈上,或是那邊的來回甩擺作響的門上。幾個人雖然迅速去把門關了,耳邊卻依然能聽到外面的呼嘯。

「大家什麼意見?」我詢問大家。

「冬天這個時候起亂子,定是沖著屯的糧食衣服去的;但同時起亂,肯定有預謀;你們大軍將至,他們肯定也有耳聞,但是即便這樣還敢這樣,則肯定有外援。不過因為剛囤積完畢不久,或許這些人還不知道你們已經到來。」蘇飛把大家討論的結果總結了一下,確實如此,我們一路船隻都沒有靠岸。我點點頭,波才也點頭。

「四縣都西靠著武陵?」我再次看了看地圖,腦中在想著這個肇事者是誰。巴侯,根本不可能,他得不到任何利益,還會遭致老師的反擊;我兄弟,也不可能,自己位子不穩,不可能有來動我們的打算。即便他和武陵蠻打起來,政哥都幫了武陵蠻,他都是給我寫了信問為什麼,而不是與我們大打出手;我們作為外人,卻是他的一座特殊的靠山,尤其現在他受了大漢的封賞,他決計不會自找不痛快;不過要說唯一的可能性武陵蠻,我又覺得除非要重新審視他們了,他們的智謀太令我吃驚了。所以我很快聯想到一種可怕的可能,因為並非沒有可能。

但我還是決定回到現在迫切需要解決的事情上來,我問身邊皺著眉頭思索的人:「波將軍,如何先破現下之敵?」

「俺不曉得咋龜孫子後面的踅摸,如果子(只)所(說)現在,這囂兒叢(沖)著糧司(食)衣服去的,那麼俺們就宗(重)兵打零陵邊上的亂軍;伏兵往零陵的各條要道桑(上);再派輕騎偷襲他們的老曹(巢),他們就自持不足了。」雖然這條計策很簡單,但是這是這位仁兄進來後剛知道基本情況後片刻給出的方略,聽他的口氣似乎這是一種近乎隨意地戰術安排,卻很有道理。

波才的意見自然很快被所有人接受,驚嘆之餘,便對這位大叔產生了興趣,為此我不得不專門介紹這位看著很像農民大伯而且充滿智慧的將軍。

波才人很好處,記性也比我好,所以他能很輕鬆的叫出每個人的名字,不過不知道大家能不能輕鬆地聽懂自己的名字了。因為在波才的口中,閻柔變成了腌肉;鄂煥是餓壞;張華就成了髒話;陳應是蒼蠅;管亥叫慣壞等等。

不過不能由這事就認為大家沒有主意,就得等我們拿主意似的。其實本來大家就是在等我,因為地處內地,零陵的軍隊並沒有很多,蘇飛說整個郡不過三千多兵士,而且現在一半在零陵,其他幾縣還得加緊戒備。所以,作為過路的客人的我們必須要做這些原本主人應該做的事情。不過這是理所應當,尤其是我,不僅因為那些糧食物資是我們的,而且我就是荊州人。

當下我決定泉陵駐軍不動,各人皆留駐本城,但是閻柔、鄂煥、管亥、孫玉海、葉劍、王威這幾個我熟悉也經過些戰陣的人被我直接先納入帳下調用。而熟悉本地地形的嚮導自然也需徵調一些,然後下面便是我這邊的事情了。路上還專門和鄂煥說了一句,交州那邊的事情先放放,眼下平亂要緊,平完再詳細地和我彙報,現在我也暫時沒心思去考慮那邊的事情。

我把我的那張圖給帳內再次聚集好的他們看,動手之前,還是聽聽大家的意見比較好,因為打仗永遠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先講了一下蘇飛介紹給我的情況,再提出我的看法:「零陵據此西南一百一十里,騎馬不考慮地形阻隔。我們只有三千多匹馬,有些還是拉車的,馬鞍就要更少一些。能上馬作戰的人現在還不清楚。作亂的四個城都在水西面,馬去得快,船去著方便。零陵是我們的糧食衣服武器盔甲這些東西存放的地方,造反的這些個人就是沖著我們的東西去的,而且我們的東西一到這裡,就四個城一起造反,顯然,這些人的背後定是有人指使,唆擺……不過,我忽然想到,這些人既然造反,肯定是我們也有些問題的,老百姓若不是活不下去,誰會犯這險,在座大多兄弟也經過這一遭,心裡明白,該怎麼做,各人臨陣自己看著辦吧。」

「哎,將軍,這麼著吧,我帶大伙兒乘船直接去始安,打完,順流便把零陵東西帶走,那幫人沒了東西,也就沒什麼鬧騰勁了。我們則順水直下,交州,我們就到了。趕緊動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韓暹看了看我手中的那張地圖,顯然他可以看到水一直從湘水通到灕水。

「我們的大船過不了靈渠。」我指了指橫在湘水和灕水上游的那條連接的線,確實它看起來並沒有那麼窄,這些東西是當年銀鈴教我的,沒想到今天用上了:「靈渠那裡只夠小船運些糧草,你們過了零陵沒多久就得停下來了。兩丈多寬的水道,周圍全是密林,小船過往很難以大軍保衛,而武陵蠻很可能會伏擊我們的。」

大家立刻開始討論,不過由於不清楚本地的基本情況。所以,大多數意見是全力進軍零陵,分成兩股,一股馬軍走陸路急行軍,一路步卒乘船順著現在依然強勁的北風,全部進軍零陵。

我同意這個看法,手中握糧,萬事不慌。現在誰也不清楚那裡到底有多少亂軍,還是全軍去往那裡比較妥當。

就在我們出發的時候又出了一件事情,蘇飛的人又來了,不過這次卻不是來通報軍情的,而是送來一封信,「一個去往都梁的斥候在城外碰上一個小孩,小孩給他帶回來的,說要給侯爺您。還有,一個時辰前都梁的賊兵已經出發望南去了。」

「如何得知?」不過不需要他回答,我已經在封皮的木板上看到刀刻的幾字:「賊八百南去。」

字刻得很潦草,可能情勢非常危急。

不過我立刻注意到原本上面寫的字:「姊夫平安風雲侯謝智台鑒。」

是黃忻!不,應該說是黃怡,她給我來信了。

大伙兒不會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我也不清楚當時我自己什麼表情,我擺擺手,表示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讓大家下去準備,命波才督帥,除留少數兵馬幫助守城,余軍皆準備出發。而自己則在帳內翻開信看了起來:

〖九月初九,重陽滿樓。睡眼宜落日,香茗怯病酒;對鏡倦梳妝,相睹形容瘦。最是相思日,只余回憶久。忽憶公子少年時,盡拋厚秩錦衣綢,欲效君子快,難拋骨肉憂。順水不如舟,江河徒空流,斗轉星移,殘月如鉤,卻只余山間空嘯,潭影悠悠。毋寧子之狂狷,而成幾世情仇;或如一夜雪花至,揶取梅華,釀作春酒;醉於春風,憩於春柳;春筍春谷,春覃春韭;春風襲面,春雨銷愁;猶記當年事,念之尚腮羞。惜忽夢醒,一夜成秋。〗

〔這個不是詩,漢代興賦,當時的人寫信也多用排比對仗的駢(pian二聲)文,然後很多都壓一些泛韻,就是不規整的韻腳,只為了保證琅琅上口,我寫得已經很現代了,因為很多古文字,我不太會用,所以就沒用——作者注〕

落款沒有,但我以一聲嘆息收尾。

春華秋實,她曾經嚴冬,觸及春情,卻未經過夏日的枝盛葉茂,自然沒有秋後之果。正如那段在記憶中的感情,才剛開始便沒了蹤影。她走了,或許就是去北面走我曾走過的路了。走時,她把她的弟弟交給了我。

那個小孩應該就是黃恬,那個記憶里通情達理的孩子,倒是我們太拘束了。我忽然找筆在後面添了幾句,「空餘嗟嘆,念之心揪,去兮去兮,此情難留。」隨即一下合上信簡,慢慢閉上了眼,心中久久難以平息一股難言之意。

不知何時,夫人到了我的身邊,等我發覺她的近前,便把信遞給她看,沒有說什麼話。

「這女子果然好文采,信筆寫來,便是不錯的文章。只是心中抑鬱,不得伸張,子睿……」我按住她的嘴,搖搖頭:「我不會幹什麼,讓她自己去吧。」

郭佩聽銀鈴提過黃忻抑或黃怡和我的事情,但是我已經不再想去提那些了。

我霍然站起攬住郭佩,不顧她逢此變故的一臉愕然,而是帶著微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