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水

一進來,周倉就看到了我們,開始很是吃了一驚。緊接著就看到了人叢中略微突出的我。

「大哥?」他湊了近前,月光下的他皺著眉頭仔細端詳,終於忽然歡欣鼓舞起來:「真是你啊,大哥!」

周倉似乎真的完全長大,顯得比我都大了一些似的。

天性樸實勤勉的他已經會很認真的每日關上關下巡邏,縱百日亦絕無懈怠。每日軍糧草料種種都要經他手,這段時間來竟毫無錯漏,而這在我看來,原本是幾乎不可思議的事情。西涼人慾圖出來,已經想盡辦法,不過從北面上來的嘗試都失敗了,原因便是我們老實而且踏實的周倉看得緊。以前有段時間,斥候探查川內風聲有些緊的時候,他就住在關上,有時,幾日都不著家一次。但只要事態平和,他總要交待好交接班就趕回來,因為家裡有人等他。西涼人有幾次偷關,都撞上了周倉正在關上,被他指揮著打下去,最近西涼人沒有再麻煩周倉。可周倉還是天天去看顧蜀山關,如同以前那樣。只是現在輪到一個侯長執夜勤,他才回來與他的家人團聚歇息。

那批被我遣送到這裡的幾百個西涼人被周倉安排到漢中西面山坳里的一個村子住下,讓他們種些燕麥,放些牲口,我們再稍微接濟點,就這麼養著,也順便看著。那裡原本的村人都死在董卓的手裡了,周倉本就派了不少兵士在山上屯養放牧牛羊,也就順便監視他們的動向,這幫小子還算老實,沒出什麼事情。只是那日著火後,村裡的西涼人去了一趟城裡買賣東西,不知怎麼走漏了身份,險些被那些悲痛而暴怒的老百姓打死,於是後來就十幾天都沒有出村。現在是直接和山上放牧的軍隊物物交換。我不知道郭旭那個西涼小鬼子,有沒有想什麼鬼主意,不過我現在相信他們在周倉手下是蹦躂不了怎麼樣的。

聽完上述的話,我很放心地和他先把正事談好。一談完,便和大家一起把興趣都放在了這個院子里的這件有些怪異的事情上來了。周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還是很老實的和我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那夜,我們就是在完全沒有燈光下的一個廳內談話,活像一群作賊的。不過我們都沒有一絲責怪和不滿。因為這裡面真的有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故事,令人唏噓不已。

事情的開始通常只是一些很平常的瑣碎日常開始的,這件也不例外。周倉每日接納安置川中出來的人,一直做得很是公正無偏倚,對百姓照顧有加。西川人縱使出來,即便有人會罵我,也許還有人恨死了我,問詢我在那裡要找我報仇,但絕沒有人會責怪這個勤勤懇懇,和和氣氣,總是帶著一臉憨厚笑容的少年將軍。於是乎,這中間便有一家川中大戶的小姐,不經意間就喜歡上了我們這個樸實無華的少年。每日會偷偷跟在背後,只為看他,如果看不著他,便想他,念他。依他與轅門高低相較為他做衣,以他鞋印大小相比為他納履。日日夜夜為他趕做女紅,待得那日完工,自己羞於送,卻叫丫鬟送去大營。

周倉本是個老實孩子,從沒有什麼心機,看有新衣送來。雖不明所以,便還是換上了身,發覺正合己身,才想起追問是誰送來,如不是他還想起來這一問,還不知何時才能才將這對拉到一起。周倉沒見過什麼姑娘,這一回當真一見傾心。於是,很快便定下親事,媒妁之事皆畢,便等六月之初完婚。

若事情真是如此,這樁姻緣當真單純至極,美滿至極。可惜天終究不遂人之懿願。

那夜忽然火起,周倉正在城中。他將眾將士安排好滅火事宜,才自己沖入妻家救人,火雖滅,人亦得救。但這位小姐卻在烈火中已灼壞了面容,熏瞎了眼睛,嗆啞了聲線,還對火有了種無法剋制的恐懼。

周倉從不知道什麼虛偽卑鄙負心薄倖這干詞的意義,到了六月之初,他沒有任何猶豫地娶了她,現在還說是自己當時沒能早救她,對她總有一種歉疚。他們就這樣過上了日子,於是這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景象的一切理由和根據。

我和我的好兄弟好好擁抱一番,道一聲珍重,便輕描淡寫地說道:「一切保重,回來的時候,我再來看你和弟妹。」

大家受我影響,也都上去擁抱周倉,雖然大家都不認識他。

回來的時候周密還在感慨:救出人時,她的心也許都死了;周倉救了她的人,也活了她的心。周倉,奇男子也。

第二日大家上路,一路無話。雖然已經兩天兩夜沒睡,但那晚我還是幾乎徹夜難眠;我猜兄弟們也是這樣。

若這件事擺在我面前,我有這個勇氣和真誠去做么。我那夜就開始問自己,但我不知道,我應該會去做的,至少按照我心中的那種道德準則,可是,我真的會如此義無反顧么。我會有猶豫么?那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我能如此堅定不移至老么。

最終,回答完自己所有的問題,我相信,我可以。所以,我能帶著自豪帶上了笑,一掃心中所有陰霾。

唯一的後果,我在馬上睡著,並在馬急停的時候,我被甩到了草叢中,嚇了兄弟們一跳,可等他們找到我,他們竟形容我「張著嘴,居然面部有一種幸福的表情,而且還在打著鼾」。

天水在兩日後在我們的眼前,我大膽地走在路上。因為蓄起鬍子、騎著矮馬、穿著普通鎧甲,一臉的輕鬆寫意的我,已經很難讓這些士兵和當年一身黑甲,騎著高頭大馬,滿臉光潔,氣宇軒昂,意氣風發的平安風雲侯放在一起比較了。所以,一路都是破六韓烈牙出面,直到進城。

其實並不是進城後,就不用破六韓烈牙,而是進城後,我們都沒有再注意這個問題是怎麼解決的。因為這個城內的情況讓大家看呆了,早知應該讓其他的兄弟們也都進來——他們被我們留在城外十幾里的山坳中——以免人多勢眾走漏風聲。但是現在看,倒不如讓他們進來,裡面的景貌,恐怕真是只能在此處看到了。這裡還是天水,我努力讓自己確信,在頭腦中努力搜颳去年春天這裡的殘垣斷壁,和現在的景象一一對照,終於需要做個概念的轉換,這裡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天水。

「這裡是天水!」我覺得自己的這句總結性的話不是很爛,而是非常非常的爛。

這裡的景象和任何一個大漢的城市都差了很多,原因是其中有很多巨大的石頭堆砌成的龐大而高聳的建築,熙熙攘攘穿著奇怪的服飾,和長相奇怪的人就這樣在我們的周圍來回走動,彷彿我們是這個流動的城市中的一個孤島。沿街的叫賣,來回遊走的各種牲畜嗷叫,包括一些街上的打情罵俏,簡直讓我們感到自己在做夢般。不過根據最後一個提到的內容,這個夢似乎有些色情。

我很想再打一下小南,看看他的反應,以確定自己是否在做夢。但是他姐夫先這麼做了,然後笑著對他很委屈的小舅子說,「我們不會是做夢吧?」

很想拉住我的兄弟和他一起悔過自新,因為我們總是這樣欺負小南。但我們確實沒有惡意,只是覺著這小南最近變得有些不像自己,只要沒有仗打,沒有話題讓他說蠢話,便沉默寡言,似乎在作清高狀。自然在我們的眼中,不時搗他一下,捶他一拳,把他從失落的邊緣搶救回來,恢複本身自己也是一種比較好的方式。而我還是把自己的精力回到這條街上,畢竟我對這裡的各種事物也很是感興趣。

這些石頭的建築很怪,我無法用我腦海中的詞用來形容。這輩子我都沒有見過這種樣式的房子,定是他們那個地方的祖先住這樣的房子。就我看來,這些建築沒有院子,就這樣貼在街邊。我湊近其中一座似是什麼大廳的門口,裡面還有水聲。我摸了摸這些柱子,有些粗糙,但無可否認,確實都是石頭。

我懷疑他們是不是路過長城後有這個打算的。我甚而左右張望,看西邊的山上是否缺失了一塊。我從沒想過一間房子完全不用竹木油漆〔中國春秋戰國就肯定會用油漆了,取材主要是油桐——作者注〕,但這座,以及一眼看去的所有高大建築全都是這樣。

我使勁搓搓臉,有些恍然如夢。

一刻後,我見到了登,於一年前相比,他胖了些,眼看這個肚子就這樣發起來了,按照這個趨勢,理論上再過十年,他躺著要比站著高了。如果不是那張早已非常熟悉的堅毅而洋溢熱情的臉,我無法人認出這個發了福的兄弟。不過似乎他一見我們,就從大夥中間認出了我。他真的很熱情,不光是臉,熱情到我們很少有人能承受的地步。而且他的衣服也讓兄弟們主要是我有些不好承受,相對來說,我們本已經穿得比較少了,他和我們一比,應該說幾乎沒穿,或者說就比一絲不掛就好一點,我覺得可以稱之為就掛一絲。在他繼續保持這些熱情的動作之時,我比較委婉地問了這些建築的問題。

「噢,我可愛的朋友,最親愛的兄弟,先還得感謝你讓我們全族人住在了這裡。我們既然把這裡當家,當然要有些家的樣子。這些都是我們遠在西面家鄉的建築。你記得當時城內的樣子,你能看出來這還是一年前的天水嗎?」他一手搭在我的肩上,興高采烈地用另一隻手將城內的景色一一展示給我看。

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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