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西行

我站了起來,慢慢地,屏住了氣,甚而也許是忘了如何呼吸。

「子實兄,你先去休息吧?」我有些不應該的茫然,不知如何為好,但還是能堅定地說上一句:「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子玉的。」

「好的,好的……好的……快點……快……點……快……點。」子實一聲聲重複著,漸漸就變成嘟囔,或嚅囁了。最終他垂下腦袋,身體也慢慢攤了下來。他真的太困了,交待完他需要交待的,便幾乎立刻站不住腳,最終他就這樣睡在了我家的大廳前。

我命人上來把李真抬到偏房去先睡。他被抬走時,還嘟囔了幾個「快」,但他沒有對抬他的人有什麼意見,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被抬著的。就像我自己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一樣,在他離開我們的視線時,我才終於轉過來看著我的妻,一臉不明所以的歉疚。

「對不起……」

「沒什麼,你該去的,你去吧。」她帶著笑,「既然你的老師指定你得去,子玉又是你的好兄弟,我不會阻攔你的,上次你沒有帶我走,現在我成廢人了,你又怎麼會帶我呢?」

她哭了,說完這句,她真的哭了,如我料到的那樣。

我沒法說出任何勸慰的言語,只能上前摟著她,象是承諾,雖然只是為不知結局的未來承諾,但對我,當時真的只能如此而已:「我會回來的,回來後,我不會再離開你的。」

我一路狂奔飛馬跑到州牧府。當時正是陳哥與眾留守襄陽之人討論政務,而我卻再已等不及,與各階職守之官告歉,卻請陳哥與我望廳後隱秘處敘話。

但是陳哥聽完我的消息,卻沒有什麼著急,甚而有些冷冷地說:「我早猜到,他執意如此,我能如何?」

「借我一營兵士,我要去救子玉,我也定能救下子玉。」聽了此言,我必然急了。

「不行!你胡鬧,我們去救,那不明擺著我們要造反了?」陳哥勃然大怒,我也有些緩過神來,卻待再求,他不依不饒地繼續罵道:「子玉咎由自取,我有什麼辦法,你勸不動他,那就是他執意自己尋死,你拉不住。他既然這樣,就不要連累我等。」

雖然心中感覺自己的要求是有些不妥,可我還是帶著一些僥倖了,也帶著一種哀求,「幫幫子玉兄吧?他和我們一起多少年了,我們一起讀書,一起長大。」

「我可比你們大二十歲,我可不是和你們一起長大的。」陳梁似乎意識到剛才的聲音過大,聲量小了一些,卻冷了很多。

「哦,對了,您比我們大很多,你自然不會理解這些,我只問您,你幫不幫我?」他搖搖頭甚而還說了一句:「老師沒給我命令,我不會出一兵一卒。」

我真的麻木了,陳哥竟然罔顧子玉兄的生死,我竟然尊稱他陳哥這麼久,早知當年黃巾之亂時,便應該知道他的心是冷的,我還以為他和我交了心,便會改變,我真是太天真了,太傻了。

我確實太天真,太傻了。

茫然失措的離開府衙,翻身上馬,不再狂奔,只能一路慢慢隨由馬帶我回家。

我很難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按說平時這個時候,我不會感到如此的。我應該最有主意的,可是今天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彷彿我換了個人似的。

我閉上眼睛,眼中全是陳梁的臉,耳邊也全是他說的話。

我不知道,怎麼就會這樣,我心中荊州兄弟們中間的感情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能這樣?我大聲問自己,沒有人替我回答。

不過回到家時,我已經有了決定,「平安風雲侯,我畢竟是平安風雲侯!」我咬牙切齒起來,「我不信我一點用都沒有。」

在正屋槍架上取下被那些船上的人帶回來的天狼,沒有取槍。輕輕剝去上麵包袱的獸皮,黯淡的銀灰色的它便在我得眼前了。「兄弟,也許只有我們兩個了。」

「還有我。」一聲堅定帶著些戲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心中一熱,我轉過頭。北海渾身甲胄地站在我的身後,提著斧子,背著長弓。

「不行不行,你有孩子有老婆,不行不行,你要是出個什麼好歹,我怎麼對得起……我怎麼對得起弟妹。」

「沒事,我已經和婉兒說過了……哎,女人么,哭了,沒辦法,但她還是給我把衣服都收拾好了。」

「那就你了,但是別告訴小南。」

「當然……」

「那就好。」心中稍微把自己對弟妹的歉疚感減弱了些。

「不,我是說我當然告訴小南了。」他倒還想當然起來。

「他才十六!」我差點跳了起來。

「他都十六了。」我承認我們兩個之間有了些隔閡,他還接著說:「大哥你打漢中之役時不才十七么?反正你只是使喚他,又不要他作決斷的。」

我沒話了,因為緊接著,一個背了一座山的小南便拈著叉沖了進來,興奮不已,完全沒了在船上當時的文靜,看來匈奴人好鬥的脾性終究是蓋不住的。

「姐姐真是麻煩,這個也讓我帶,那個也讓我帶。姐夫,這些都是你的,你拿走,快把我壓死了。」

我揮揮手,帶著笑:「隨便你們了。」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們怎麼知道的。」

「今早王威巡城,碰上李真了。王威不認識他,見他樣子不對勁,便攔下了他。其他士兵有認識李真的,便告訴王威,李真才沒被他投到牢里。王威便問他幹什麼,他說要見你,王威怕你還在休息,便帶著李真來找兄弟我了,我與李真也算是好交情了,他見是我,也滿心歡喜,便告訴我情況,我自然說我也去幫忙。」

「這……」聽到這個情況,我忽然明白過來,大罵自己心亂了,竟沒了往日自以為傲的急智。我該想到的,這種時節,我們中間的人確實一個都不該出現,否則,便真是造反,其實到時候,我也最好別出現。我現在能領會老師的意思了,或許老師的意思就是讓我帶著我收的這眾天南地北的兄弟們一起出發,那確實是只有我了。這也許就是李真看到破六韓烈牙如此快樂的緣故。於是,我的腦袋立刻想到了我的一個兄弟,他在西面,好久不聯繫的一個兄弟,那個西面而來的異族人:斯巴達克斯。我立刻開始埋怨自己了,我居然把這檔子事給忘了。想到這裡,我不禁黯然,想到剛才我與陳哥的態度,我真是太魯莽了。不禁嘆氣搖頭,緊接著轉臉對著這兩條滿臉帶著期望的好漢:「好的,我們馬上準備。你們去把能調動的人全部動員起來,準備些便裝。多準備些乾糧和馬,但是,不許泄漏一點秘密,尤其是小南,不許和任何人說,誰也不許。把所有和我們有關的線索全部去掉,不許帶荊州的旌旗。晚上夜深了我們再出發。」

「是!」他們先去布置,而我在他們走後,搖搖頭,嘆了口氣,自嘲了一番後,慢慢將天狼放回遠處,像是勸慰:「兄弟,這回你還是歇歇吧。」

我慢慢推開了房門。我知道她會在這裡,我甚至知道她會在幹什麼。她上次就是這樣把我送走的。可這次她沒有哭,她把包裹推給我,卻不肯看著我,扭轉頭說道:「保重,一路保重,辦完事就趕緊回來。」

我還在那裡停了很久,但終究只道了一句便離開了:「我很快回來。」

希望這次能早些回來,我的心中也真就這麼想。我剛離開銀鈴回襄陽來,卻沒想到這會兒又離開佩兒了。這番離別對我似乎已經是再正常不過一般,也許我的小名應該叫阿離,或者叫阿別。

離開時,我帶了那桿長槍,又隨便找了件士兵的甲胄穿上,丟下了所有可以證明我身份的東西,沒有和任何人道別,甚而還專門叮囑了佩兒,此事誰都不能說。我沒有叮囑陳哥,我相信他明白。

夜深人靜的街上,仍然有人在納涼歇息,不過勞累一天的他們已經不會在乎一個靜靜路過的人了。我讓大家都單獨出去,避免惹人注目,我們三個加上十幾個最優秀的鮮卑戰士,這便是我現在所能調動的所有人馬。

出城門沒有任何難度,王威在那裡,他知道我要去做大事,但他很明事理的什麼都沒有問。

出城三里地的河邊,我們約好了在這裡碰頭。馬兒不耐炎熱拖著我在河邊飲水,我也隨由它了,心道,下面幾天有得你苦,你先歇歇吧。

兄弟們本來散在草叢中,此時全聚到我的身邊來。小南自是最快的那個,雙手來回撕扯馬韁免得撞上我,一手攥著叉子,很是焦急地說道:「子睿大哥,下面怎麼辦?」

年輕人身上果真總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我如一個五十歲的人一般的想著。但是口中卻是一個三十歲的大叔的口氣:「你姐夫呢?」

不用他回答,由著馬蹄聲,數十條好漢便一字在這個月光下的河邊排開。

也不用我說話,北海先帶給我一個消息:「晚上我出城的時候,陳梁大人要我們接管一支剛被招安的義勇。」

「我怎麼在襄陽一直沒聽說?」我暗自沉吟,心中一亮。不顧小南在那裡抱怨,「都什麼時候了,還得先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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