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三十章 兄弟往別

臉上全是汗的趴在地席上,雖然有些不好受,卻不敢抬頭,只能老實在那候著,等待寬恕。母親「嗯」了一聲,似乎先定了定神,正欲開口說話,卻先聽到外面有人大聲通報:「太夫人……太夫人!稟……太夫人!剛才隔壁看門的兄弟說,風雲侯大人回來了!」

「噢,如何此時才來通報?」母親的聲音威嚴而莊重,能感覺一個千斤的石頭就這般從屋裡扔了出去,晃晃悠悠,由內而外得便這般去了,讓我甚而想喊一嗓子好讓大家躲避。

「剛才小人去解手,讓隔壁兄弟幫著看一下,這才一回來,就知道……小的知錯了。」外面的人聲音慢慢小了下去,直到最後沒了聲息,彷彿真的被砸了,不過我覺著應該傷得還不算太重。

「荊州就這麼缺人么,門衛都派不出兩人一起?」母親的聲音中有些無可奈何,卻還是平靜了下來,也寬恕了那個確實有些無辜似乎還被砸了一下的人:「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謝謝太夫人,小的這就下去了。」這個現在明顯有種解脫感趕忙告辭並衷心表示要求去繼續忠於職守的人就是我們家的門衛,對這次如此重大的錯誤鑄成,既然我再次欲圖推卸責任,四處找尋苦主的情況之下,最終他的那泡尿必然要負主要責任。我打算過一會兒扔一把斧頭進茅坑裡去砸死它,前提是如果我沒有被母親罵死的話,不過似乎我很快就忘了這件事情了,而且我家的斧頭我也不清楚在哪裡,更嚴重的是,我們家到底有多大是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曾經睡在哪間屋,從門口怎麼走最近,以及這件大屋的窗戶和正門在哪裡等等,其他的我多半已經沒有印象了。

「門閂沒開,你如何進來的?」此話一出,便是終於輪到我上案板了。這個問題似乎很難正面回答,尤其是需要回答正確答案的時候。以正當方式解釋或稱為扯謊起來,不外乎三條「正經」的方案:第一,我自己進了門,然後自己反身把門關上,這裡也包括用手關,用腳關,用屁股關等等方式,暫且不提;第二,別人給我開門,進來後,有人關了門,也許是我也許是他,但是我忘了,或者不重要而被母親放過;第三,我本就是從其他門進來的,無論是以什麼方式,或走進來,或跳進來,或者爬進來。但顯然這三條一條比一條更站不住腳,第一,門原本閂著,我除非只有一塊布那麼薄才可能鑽進來,相較之下,我認為我撞進來且不出聲應該更容易些;第二,在這個屋只有母親和小孔明,一相對證,我便無所遁形,說其他人,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人現在在什麼地方;第三,最為嚴重的是,我還真不清楚這個大屋到底有幾個門,且這些門都在什麼方向上,更不用說哪個門可能是開的。

「我……是從窗戶爬進來的。」最終我決定以一個正人君子的身份出場,至少在我看來我瞅著還挺老實八交,很像一個乖孩子的,尤其是沒辦法扯謊的時候。

「哎。」一種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響起,我自知這次教訓難得輕了。

其實我應該想到的,既然她是琪姐的媽媽,那麼很自然可以想到這個教訓人的故事,基本上也是從混沌之初,盤古開天地,或者三皇五帝之時開始的。大體故事內容就是講很久或者很近之前,有這樣一個小孩子,他可以是很高的,也可能很聰明,甚至可能和我長得很像,進而名字和我都一樣的,總之開始他是個很不錯的小孩子,但他總是從窗口進家,或是從煙囪回家,或是從狗洞爬回來,於是……緊接著後來或者摔破了腿,或者腿瘸了,或者腦袋摔了個口子以後只能歪著個脖子流口水什麼都不知道,也記不起來自己是誰的類似例證,尤以最後一個最為詳盡,甚而腦袋的那個地方上的口子,口子的大小,形狀和裡面的狀況,以及最後這個孩子悲慘的命運:他便這樣死掉了也描述了出來。我自然不敢頂嘴,只是沖面前的席打了幾個哈欠,滴下幾滴汗珠罷了。

不過,這汗珠雖都是從額頭滴下去的,但既然我是一直趴著的,眼睛都不敢稍抬,那麼也完全可以被其他人看成淚珠。所以,我想很可能是這幾滴淚珠讓母親在這個孩子剛剛遭遇悲慘經歷時,也就是我得汗珠開始掛不住嘀嗒落下的時候,就原諒了我。甚而我記得當時她剛講到那個小孩子就要死的時候,她忽然發出了哽咽的聲音,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就這樣生生哭了出來!

這回我真的嚇慌了,趕緊靠上前去,卻不敢大聲,只能醞釀一番,低聲細語勸慰起來。「母親,孩兒知錯了,請母親原諒了。」

卻沒想,我剛湊至近前,她竟一把將我的頭抱住,攬在懷裡哭得更大聲了。

我也哭了,我從沒有在母親的懷裡呆過。雖然這故事頗為無趣,但是我還是能感覺出母親的用心,甚而最後似乎母親真的太投入了,確實有些太投入了,出乎我的所有意料。

我也知道為何孔明也哭了,我清楚聽到了這個孩子的哭聲,他可能也想起了他的母親。只是他的聲音忽然沉悶下去,像是被捂住了。我很想知道這孩子的樣子,只是我的腦袋還被蒙著,我說不出話來,也看不到外面的狀況。

忽然母親又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發現我也正哭得厲害,急忙用袖口替我擦拭,滿口卻是對我的抱歉:「子睿吾兒,母親想著傷心事了,卻嚇著你了。呃,回來你還沒看過佩兒吧,哎唷,我這老婆子糊塗了。」

「母親如此年輕秀美,怎能稱為老婆子?」雖然掛著眼珠,但是我已經能笑了,而且此言一出也讓母親笑了。

「這嘴倒是挺甜的,快去看……嗯,孔明,怎麼趴在這裡……哎喲,怎麼還哭了。」母親也還掛著淚珠,只是說到中途,發掘不對,立刻明白怎麼回事,趕緊過去抱過孔明,一番勸慰起來,臨末了還扔給我一句,「快去後面吧,早些休息,今兒讓佩兒就不要來給我請安了。」

不過我並沒能把這條消息給佩兒帶去,因為她先來了。

一席步輦——陳武和宋謙抬著——載著她進來的。還是我走時的打扮,只是此刻伊人顰眉以手撐輦,努力掌住自己平衡,整個人卻只是軟軟地坐在自己腿上。還儘力保持常態的她,卻用這種絕非常態的方式來見我,只能讓我明白她的傷勢真的不輕。她看著我,似乎有些激動,嘴皮雖然只是動了動,眼中滾動的光卻將屋內所有的燈火全反射到我的身上,但是她還是很恭敬地給母親先請了安,再明知故問地說了一句:「子睿回來了?」但是母親很快把我們趕走,而且只讓我背郭佩走,將那兩個也是一肚子想和我這個老大哥說話的人留了下來。

「襄陽今年的夏天真熱。」我有些不知該說什麼的開了頭。

「是啊,你娶了銀鈴了嗎?」她笑盈盈的。

「是啊,最近好些了嗎?」我也笑盈盈的。

「是啊,我好多了。」她依然笑著。

我不喜歡這樣躲躲閃閃,這樣不像我,所以我決定下一句無論她怎麼扯話題,我都一定要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說服父親了?」只是她又搶了先。

「是啊。他的鼾聲真大。」我也只好再客氣一下。

她一言不發。正當我再次決定自己將要主動出擊時,她卻又比我更主動開口:「我是否還是太自私了?」

「沒有,怎麼會?」

「怎麼不會?」她這句話似乎不是對我說的,眼神看著地面,說完便沉默了,我說不出話,只好在她的身後用手加緊了些,像是安慰她。

「你這個月(悅)……還好嗎?」

「那小妮子還好,只是納蘭把她養得胖嘟嘟的,不知以後會怎樣?」

「呃,那就好!」明知她是故意,我卻還是說不出什麼話。

那夜,我睡不著,一肚子話幾乎一句沒有說出來,我又怎麼能睡著?夜空明潔,窗外明月高掛,將帳幕上印出一片燦爛星河,隨風不停在我眼前流動。說到風,入夜的涼風也確能讓心中煩躁被少許吹散,顯得舒適了很多,原本真該是一幅雋永美景之卷,可慢慢欣賞,無憂無慮。可惜,似乎缺了什麼入畫,便是美圖也不能多賞。

不想再看,便輕輕翻轉過身來,只見一雙清澈見底彷彿能讓一切融化的雙眸,就在這月光下的帳幕中閃動,徹底讓我失去了方向。我的一切想法都沒了,只有身體按著不知何處的動力自己上了去,緊緊抱著她。

我竟又哭了!

今年的襄陽比往常熱很多,窗外雖然早就沒那麼多公雞頭子叫了,但天蒙蒙亮的時候,我還是被熱醒了。伊人還在熟睡,我也沒有任何要動的意思。便這樣在身邊慢慢看著她,應該說是欣賞。

我夫人的臉色不算很好,早晨的她臉有些乾澀,還有一些蠟黃,我知道她吃得少,吃的少的人大多是這種臉色,比如方涵、姜泳。而吃得多的如我之流總是臉色很好。她的腿則很漂亮,光滑紅潤的肌膚,嫩嫩地像能掐出水來的桃,沒想到和臉色竟差了如許之多,可偏偏現在出問題的就是這對很漂亮的腿,讓我不禁輕嘆。她的腳小的可怕,我之所以用這個詞來形容是因為我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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