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勇闖虎穴

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畜牲和混蛋,我眼睛狠狠瞪著他,恨不得掙脫這繩索,站起來便把這混蛋撕成碎片,儘管槍尖一直轉悠在我面門之前。

他也死死盯著我,卻沒有再說話。最終一槍扎在了我右邊地上,便命人把我拖了出去。

我不僅看到了拖我的人臉上最初的表情,還看到了他們最終的命運。我一被他們扔入一件牢房,拉去頭罩,眨眼之間,便看見拖我的人在背後被幾個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的人刺死。隨即無助綿軟的身體被拖走。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述心中的憤怒,一個人竟將自己的生身父親刺死,僅為自己的私慾。我也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驚悚,因為這個人如此殺人滅口,顯然是想把所有的事情掩蓋下去。

由此我還想到很多,只是忽然想到自己這回真活不過多久了,想到那些又有什麼意義。想想這一生,白白浪費時間太多,多是用來玩樂嬉戲,沒學什麼本事,可是學了又如何,到頭來,我還是得死。

可是心中為什麼這麼坦然?或許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坦然之路。我看出了這個人的意圖,但是卻又無奈地清楚明白知道他如此狠毒。可偏偏他的士兵如此之多,他即便假意邀我,而我也只能如此欣然而隨行。如果我對這個人有一丁點的好感我都會告訴他為何我一定要這麼做。但對這人我半句話都欠奉,不過若有機會給我大罵這個混蛋,我倒願意說一些原因:那是一個晚上,我的兄弟為了救我做了所有一切;我也一定會同樣為了自己的兄弟,做我能做的一切。所以,死便死了,雖然死在這個禽獸不如的豺狗手裡當真委屈了自己。

那夜的日子頗難熬,身子動不了許多。夜極黑,牢里又沒有風,又悶又熱,我的汗如同洗澡一般層層滲出來。臉上不時像蟲咬般癢,我也只能儘力扭動身體用肩膀蹭蹭面頰。想試試可不可以掙脫繩索,卻發現自己又餓又渴,身上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來。這是我真正第一次受坐牢的苦,而上次完全是換個特殊的驛館而已。

半夜,外面的蟬叫得厲害。現在我還能記得小時候跟著銀鈴去捉蟬,然後,和子涉、子玉他們一起烤來吃的情景。銀鈴知道那個東西能吃,而且算得上是一種美味,而且炙烤的時候便有無法抵擋的香味,卻始終不吃,應該是不敢吃。她應該是有些怕這個東西,覺得蟬的肚子裡面髒兮兮的,非常噁心,而我只要能吃且好吃,便完全沒什麼忌憚,能吃多少便吃多少。原本子聖也不敢吃,不過自從有一次鎖死眉頭,緊閉雙眼,面色僵硬,身體挺直地吃下一個後,他便和我們搶著吃了,不顧任何的斯文了。這個當時有點小女孩樣子的傢伙,一直是被我們嘲笑的對象,因為他叫鍾文傑,我甚至和子涉一起叫他文姐姐,但子玉便不願了,因為他比文姐姐還大幾個月。談到「姐姐」,姐姐這個稱謂已經好久不用了,原本那麼高大的姐姐,現在在我眼中已經變成嬌小的妻了。人總是要長大的,我便這樣由一個孩子,一個弟弟,慢慢長大,成為別人的兄長、丈夫、父親。不過作為一個父親,我對我的小亦悅做的太少,也許是領養的,我並沒有過多的注意他,而且時常將她忘卻。而有些人,和我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我卻一直難以將她忘卻,我依然記得離這裡幾百里外一座山上的飛雪。

想想自己生命之中如此之多的事情,煩躁漆黑的夜便過得便不那麼難熬了。甚而我開始有些享受這種回憶了。

只是回憶終究被一陣腳步打斷,接著一團火焰帶著一個熟人出現了。一看見他的臉和手上的東西,便知自己大限將至,可我居然只是笑了笑:「呵呵,這回你有機會了。」

「是啊。」他手間寒光一閃,我便覺得胸脯之上火辣辣一片。

我沒有死,刀把我胸脯上的繩索切斷,但是還是故意把我的胸膛割下一個口子;或者說為了割我的胸脯,故意切斷了繩子。總之這樣我的描述才沒有錯誤。他的這個行為絕不是為了殺我無意中割開了繩索,或者割繩索無意劃傷了我的意味。但是我沒有任何反抗,只是抖開身上已經鬆開的繩索,不顧胸口的傷口作痛,只能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謝謝!」

「我走了,你跟我出去。」他沒有答謝我的禮貌,只是平靜地說。

「你去哪裡,還有地方可以去嗎?」我還是有些話想問他的。

「你出來了,無論你死在他的手裡,還是他死在你的手裡,終歸這裡我是留不下了。我……往北吧,再去找一個地方,我還有你給我的錢,我手頭也有些積蓄,找得到的,你教我的方法確實挺好用的……反正,咱們扯平了。」他沒有繼續聽我說話,只在最後回答了我一句的意思,直接轉身繼續擎著火把在黑暗中領著方向。

「謝謝。」即便他這樣,我還是決定繼續保持些禮貌。

我奮力站起,心中盤算下面如何是好。但第一步我做的事情是必然的:跟著他的腳步出去,天極黑,四周只有那團火是自由的希望,我只能隨著他。這是一個廢舊的衙門,四周的牆舍皆破敗不堪,在牆邊他滅了火把,然後,便在牆邊消失了,在那裡我摸索了一番,確信他是從牆間一個罅隙鑽了出去,我便也努力地從那條狹縫擠了出來,還好牆經得住,只是胸口的傷口不太經得住。撫著胸口站出來之時,便似乎是在一個荒蕪的村落里一般,周圍漫無人聲了,隨即馬蹄聲經過,我卻一點都不怕。那夜滿天看不到一絲星光,他滅了火把,四周便是漆黑一團,他就一直是團移動含糊的陰影,一旦不動,我便立刻難以確信他在什麼地方,所以我知道我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如此。

他最後的話是在馬上對地上的我說,「我的聲音這個方向是西,荊揚州境戍所哨位都什麼沒人了,大都在工地在看著老百姓。」

我的最後一句則是在他消失在黑夜中時喃喃說著:「一路保重,謝謝。」

不知道他有沒有體會我曾和他說的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我最後的話,更不知道我自己這句話是在對誰說。

這夜本又黑又悶,本已恍然而不知所歸,不僅是道路上的,也是心裡的。忽然狂風大作,整個道路上碎葉草屑肆意飛舞,漫至天際的衰草涌動,露出南邊天邊的一線光亮,終讓我有了最後的抉擇。

其實我沒有得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肯定的,那便是我不走。而且我要當一次反賊,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但是我當定了。我摸了摸胸脯上的傷口,沒有什麼大礙,已經沒血了,便覺得信心足了許多,原本這條命便是撿來的,而且要多湊巧才能撿到,既然上天讓這樣一個與我有莫名其妙的關係的人來救我出生天,我便偏要再入龍潭虎穴一次,為天所縱,不合我意也,智實不願。在這又悶又熱的牢里,覺得身上很不痛快,便將上身衣服全部褪了下來,扎在了自己的腰上。張開雙臂迎著風,好不暢快。

恢複平靜的我回到了監牢附近,我知道我自己一直沒有很好的收聲的本事。所以,我直截了當地從正門沖將進去。這回似乎倒沒吵醒人,這人還在呼呼大睡,應該是一個看門侍衛,然後,他死了,他身邊的長槍換在了我的手裡。

裡面只有四個看守——沒有人活著——至少在我離開的時候。可惜馬廄里沒有馬,所以我只能朝著南天邊的火光繼續走過去。

沿途從背後來了馬蹄聲,一路疾馳,片刻,便有三匹出現在我的面前。閃身路旁,鼓全身之力橫槍用槍桿絆倒了第一匹,打翻了去勢一滯的後兩匹馬上的人。我留了心眼。只宰了最後面一個想逃的,還有一個早就摔死了,留了中間那一個半死不活的——或是嚇得,或是被我打得,問了些問題,得到了些答案。因為很滿意,所以給了他一個痛快。

那夜的那時我完全是麻木不仁至極,非是我感覺到那人羞辱了我,讓我自尊心受辱。原因很簡單,我認為有些事情是天下公認的:為子女而弒父母者,人神共憤,禽獸亦為之不恥,智與其何能共戴天也?今日我欲要攪起一場大亂,若能趁亂殺了那廝,便是大好。事後想起有些冒險,有些胡鬧,但是我一旦做了就絕不退縮。其實如果多想想,如果我去東北方向找廖化的部隊的話,我應該有更好的辦法。不過這天晚上,我既沒有廢話,也沒有任何其他想法。所有的一切動作都是非常乾淨利落。

原本我也許就這樣騎馬衝進去了,成一個殺紅了眼的另一個畜牲。可是偏巧這回還是有些運道。我終於不是孤獨一人了,也是因為如此,我沒成一個只會殺人的惡徒。我想最重要的還是後者,我終究回歸了人。

南邊的那條亮線越來越寬,越來越亮,亮得讓我心中難抑各種遐想,彷彿我不知道前面是什麼地方。

這時,前面終於出現一個相當簡易的大茅屋,四周有些火把,照得周圍很難讓人有所遁形,讓我不得不將馬留在遠處,自己慢慢躲入草叢裡。非是我所願,只因前面有十幾個士兵看守,雖然多數在茅草垛旁睡覺,但是還有四五個在茅屋外轉著圈。

不知屋裡面藏著什麼東西,但是我知道我旁邊是什麼東西。不過,我們兩個人倒是一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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