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密歸

後兩日我們都在打掃戰場,當然「沒有」找到任何證據。這不奇怪,我們要讓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不能讓其他人知,所以,就只能「沒有」了。

只是「一些不小心留下的線索」還是很明顯的,所以,我們甚至還要自己動手去消除。比如一夥我們稱之為土匪地痞的亂軍,大帳全都是官布,除了河這邊燒掉的部分,河對岸還有百十頂非常整齊排列的官軍大帳,這個就有些說不通,可燒了我們也覺得很可惜,於是我們把它們全部「收拾好」。還讓官兵們在這裡集體上了趟茅房,必須承認這是一個極其天才且極端無聊的主意,加上我們又在那裡焚燒了一些垃圾,於是,十里外都能聞到這裡腥臭味了,「這群該死的土匪」,至少現在他們是了。

而另一個線索是鹽都是鹽瀆產的官鹽,可能很多人還不清楚這個地名所代表的郡縣在什麼地方,但我知道,因為當年我就從那裡回來的。不過相對我們對「這幫骯髒的土匪反賊」,鹽瀆的鹽是很不錯,白花花的,特別乾淨,所以鄂煥、陳應提議用這個做大批腌肉用來過冬,不過其他人不贊成,我也沒感覺需要很多腌肉過冬,此事不知後來如何,因為很快我便不在那裡了。還有到處丟棄的正規的官兵兵器,讓我們必須「要收拾乾淨」,這也是閆兄的命令。

所有人中,最不開心的算是張林,原因是又沒打上仗,我也是才發現這個人似乎很喜歡打仗。對此,我有些怕是底下的人幫我吹得太多了,才讓他覺得打仗非常好玩有趣。我本來要和他說些話,後來還是把這個主意給打消了,沒有經過真正戰爭的人,不會明白我的話。而這次對他來說,最多是一次正規得有些過於真實的演習。

而且我已經想回去了,只是覺得我應該和大家一起商討好此地戍防問題完畢,我才動身為上,卻沒想等來小斌的好事。

那是第三日清晨,閆兄在我住的地方外面大喊,說道今天到他家吃午飯。我琢磨著他的那間襄陽院子離這十萬八千里的,走上半個月才能攤上這頓午飯,太勞師動眾,便建議算了。沒想到他還急了,說他還有事情,別和他搗亂,趕緊「給我他媽的起來」。

大哥發話,且以嬸嬸作為恐嚇理由,我還有什麼話說。而且懵懂之間忽然想到可能要回去,心中一激靈,出來一邊趕緊套著衣服一邊打著哈欠問道:「去你家,你沒說錯?」

「當然……哦……我說和我夫人住的地方,就在吳郡邊上的一個祝家鎮里,從這裡只消半個時辰便到。」

「噢……呃,閆兄,怎麼現在才說,你和嫂子怎麼認識的?」有些失望,系衣服也不緊不慢了。

「這個不用你管。」閆兄在這個方面的態度顯然不太友好:「你先準備準備,到時候,你們一家和小斌一塊去就是了。今天中午我妻娘家有事,請你們去赴宴充個門面,你這平安風雲侯除了飯桶,這麼大個子加一個名聲還是挺充門面的。而且我也把你嫂子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便是這句話,圈定了這場好事,不過這件事情當真有些傳奇色彩,不過當時我沒有明白過來這裡的奧妙。

斌斌那日有些貪睡,據他稱前一夜作了一夜惡夢,沒睡踏實,早上便想多睡一會兒。可我身上有些重託,怎能讓此人如此憊懶,一番軟硬兼施,也才在將近正午把這個人拖起來。洗漱一番,便和銀鈴拖著這個人的馬趕緊跟著引路之人趕去。

我表示自己對參加宴席還是有一定的興趣,他說他正好和我相反,自己對有興趣的宴席才會一定參加。

實話說,我真沒看出這裡面有什麼正好相反的地方。不過對於和他在一起讀書長大的我,這就很好理解了。

這一路當真要半個時辰,這一路還要在沒什麼遮蔽的鄉間流著火一般路上走著,確實有些痛苦,這種痛苦的感覺比夏天在一個悶熱的屋子裡睡覺要更痛苦,不過比夏天和一群人擠在一個悶熱的屋子裡睡覺應該要好受些,所以這種痛苦程度和夏天和一些人在一個悶熱的屋子裡睡覺差不多。只是我不知道一些人的數量,而且我也沒有興趣知道。

不過無論身上有多難受,只要和總是笑盈盈看著我的銀鈴在一起就要好受很多。還有總是會說一些很高級的笑話的斌斌和我一直在打趣,時間也過的快了不少。

且說到了地方,這是一戶真正的大戶人家,院子竟遠遠延伸到遠處霧氣氤氳的大河邊。不過,我們所有人卻都沒著急進這個巨大的莊園裡面去。因為我們都看到了這如同一座小城的大院外與眾不同的地方,我們便都停了下來了,所以,領路人也只能有些焦急地在我們候著,銀鈴還很有禮貌地讓他稍待片刻,卻也毫不猶豫地停了下來。且不說這小鎮有多小,卻偏偏在這裡有這樣一個大庄,不說這鎮附近有多少人,卻說光這一處就圍了上百號人,原因似乎便是這一座大宅外牆上貼上的一張白絹。白絹沒有什麼特別,只是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一百個字,十個字一排,共十列。盛斌雖然也在看,卻沒有很大的反應,她只是在看而已。而我和銀鈴看了一眼這張帛,卻還互相對視一番,彼若有所思,此百感交集。

不過,這張百字大陣還是與以前我看過的那張有非常大的不同,所以能讓我很快從這種不知何味中出來。最不同的便是,我竟一個字都不認識!這哪裡是字,簡直一個個都是天上天書一般,間或似乎有些字有些熟悉,卻很快就能確信自己完全不認識。於是這樣一個個看過去,但這也只是為了證明一件事:我真的一個都不認識。

相對我的完全無知,我相信有人會稍微強一些。其實也就是我猜這個人會稍微強一些,所以我也會很有興緻地掩蓋好自己的羞愧和尷尬看向我的妻。

第一次看到銀鈴臉上如此茫然。她終於注意到我看向她,她對我笑笑,也只能有些苦笑地對我也對斌斌說了一句:「我一個字都不認識。」

我很老實地點頭:「我和你一樣。」

斌斌當真坦然,又是那句:「我與你們都正好相反,我……不認識一個字。」

我和銀鈴都面面相覷,忍俊不禁。這家簡直是在有意顯示自己的家學一般,正待要問詢旁邊人怎麼回事,忽然,絹帛下的人忽然走過來對著盛斌行了一個大禮一句:「先生,請與您的同行之人跟我進來。」

「我們正好要進去。」斌斌很是閑適地回覆,便示意我們一起進去,隨即我們眾人便下馬入屋,這回我很是小心,沒讓馬鞍碰上身體,或者身體碰上馬鞍,但是把後面的圍觀的無辜之人無可避免地險些碰飛,只能趕緊多道幾聲對不住,拉著我的嬌妻——用嬌這個詞形容是因為至少別人看來如此——在領路人的幫助下,在人群中擠了進去。

我和銀鈴都感覺出了一些問題,卻還有些不明所以。斌斌卻依然非常輕鬆,依舊一邊和我們開著玩笑一邊走在前面。而我則注意著兩個帶著我的人,看得出來他們根本不是為了一件事情,兩個人甚至互相看了看還拉開了一點距離。

顯然這家是當地一個家世相當顯赫的大戶人家,入院便如進入另一個天地一般。院內處處營造江東水鄉風貌,入目皆是小橋垂柳,亭台樓榭。一條小河穿流期間,聽著潺潺水聲,滿眼都是舒服的綠色,此時即便沒有涼風,整個人也覺得清爽了很多。

便在一個門口後,面前的景色中忽然出現人來,此刻三三兩兩正在各處敘話。坦率地說,和我一開始想得差了一些,我本來以為這些人——包括請來的,除了我們——就是些普通的土財主,現在看來這些人在感覺上都算是相當好的,可以從他們的臉上身上的動作看出他們胸中的所具備的學識才華。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我總覺得在人的外表長相之外,還有一種內在的東西卻可以被看出來,我很難說這是什麼,或者為什麼。而且我也終於感覺出這家的家學淵源確實頗深,可能需要我那位夫人來,一想到她,我便不自覺嘆了口氣,卻發覺她也在嘆氣。

兩個領道的人同時向一個亭子里坐在中心的中年胖子走過去。如果沒有意外這就是閆兄的岳父大人,於是我心裡也不出意外地開始惡趣味地胡思亂想,鑒於周圍幾乎沒有其他胖子,我便想當然認為閆兄的岳父之所以選擇閆兄是為了尋找一個能和自己有共同話題的人,比如胖子如何對待炎夏,胖子如何解決自己的體重問題等等,於是我們那個小胖子就這樣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小心老的時候,你也發胖。」這聲輕弱無力,卻非常清晰地從身邊傳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這聲就要有力很多,卻非常含糊不清地從我嘴裡溜了出來。

「就憑你這小子,有點什麼想法,還不連……什麼……都知道。」她面無表情地與我說,說完還用一種明顯帶著裝可愛的面部表情看著我,哼了一聲以作徵詢:「嗯?」

身邊跟著這樣一個對你如此了解的可愛小姑娘,我便當真沒有辦法了。而且我也真得很開心,銀鈴能夠像現在這樣,而不是以一種姐姐的姿態出現……否則一天揪上幾次耳朵,在堂屋裡被訓十幾次,並幾十次被嘮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