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尋妻之路

暮春時節,水邊的蘆葦生得很是旺盛,隨著風,盪起層層波瀾,有時候風忽然大起來的時候,哪怕夜裡沒有月亮也能看見滿天白白的蘆花,飄啊飄啊,我的心也便這樣隨著它們,飄啊飄啊,也許就這樣到我的銀鈴那去了。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忽然風帶著蘆花向西北而逝了,而我卻要逆著這白色絮流往東南而去。想到此處,褪下身上套著甲胄的外套,提起同樣摘去套子的天狼,站在車頭上,便就這樣催著馬。一邊還唱著曲兒,我本就不懂什麼音律,只能照著郭佩的那曲兒的節奏來,便也現成了幾首:

〖星夜野徑蘆花飄,風急浪起人逍遙,不眠不休思嬌俏,我獨笑,世間只你好!

三月無月天自朗,蘆花飛花風也香,人立車頭拄天狼,可曾忘?有你在遠鄉。

……

黑袍烏靴靈犀鎧,人呼狼嘯馬車載,破風而去故人來,登瀛台,我笑天下白!〗

最後一首唱完時,當真天就泛白了,晨霧中,看了看天狼,果然有了些灰黑的痕迹,心中竟有一些心疼,長長出了口氣,收起這位老兄弟,也罩起自己原本的黑色外套,恢複出行人的打扮,不再這般肆意高歌。陳哥知道我要出行,甚而給我畫了一條他認為最安全的路線,果然,這一路,連個鬼影子都見不著,只是這樣讓我一路無聊了許多。

太陽剛剛起來,天很快就熱了起來,我也有些吃不住甲中的那份捂燥,乘著四下無人,趕緊褪下,套上以前銀鈴給我做的衣服,摸著衣襟,帶著一絲暖暖的笑,慢慢趕著馬,倚著車,終於察覺出一絲困意,慢慢遁入夢鄉。

恍惚間,似乎在一個廳中,一個人跪在我的前面,旁邊人報與我說此人要歸降與我。而我竟忽然想起這個人好像要行刺與我,心中立時緊張起來,嘴中偏就說不出話,也做不出什麼舉動;眼見著此人真就忽然躍起,提起一把尖刀刺來,隨即我明知銀鈴會來救我,我卻還是生生把手伸出,抓住了她的劍尖。

醒來時,手中感覺有些痒痒,眼睛頗是費力的睜開,太陽已經在天當空了,很是耀眼。努力定睛看著手時,才發現是馬韁被馬拽著,在掌中來回拖曳。用手擋住煞是刺眼的陽光,聞著周圍不知何處飄來的想不起的什麼香氣,又換了個姿勢依著車,很是舒適愜意。眯盱著眼四周隨意看看,只這回竟真的看見人了。

不過許是那夢作怪,看著那人竟讓我感覺那人就是夢裡刺我的那人,當時讓我有些嚇了一跳,不過看著那人木訥憨笑的鬍子拉碴的臉,我也只能笑笑,隨意打了個招呼,繼續輕打馬背,就這般悠閑地走了。

還是那人很是禮貌地提醒了一句:「這位西來的客人,來吃個飯吧,您看,馬也快走不動了。」

要說我的肚子確實很不爭氣,一聽到吃飯,便咕嚕了一聲,對此,我也只能笑笑自己,勒住了馬,隨口對那人說道:「你是店家掌柜?」

「這位客官,我只是個夥計,這裡方圓幾十里就這處供南來北往的客人吃飯,既然客人路過,便就請來吃些東西再上路吧?」

「你這夥計倒識些禮節,不似有些酒肆夥計般死拉硬拽客人,好,便就你這家了。」我調轉馬頭,順著他指示的方向,駕車過去了。

原來這裡是個渡口外的小村子,在村旁道上便有了這樣一個吃飯的所在,灶膛里燒著蘆葦桿和什麼其它東西,合著鍋里似是肉的香氣,真的讓我很是餓了。眼見著一艘渡船遠遠離開,這裡一時也沒什麼人,偌大的所在,十幾張矮桌,地上幾十個蘆扎的墊子,倒也很是有些獨特的韻味。只是此刻也只有我一個享用了。

旋即一個操著荊州東邊口音的大叔上來問我要些什麼,我也沒注意,只管說了一句:「上三斤豬肉,再上些米飯,上些米酒也好,其他隨便上些吧。」

「您飯量可真……」我連忙點頭,手比划了一下我的塊頭,他這才點頭,轉身過去準備,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彷彿是說,「個子大,飯量大。」

我笑了笑,注意力很快被在蘆葦間嬉戲的兒童所吸引,幾個男孩子,正在拿著頗粗的蘆葦桿玩著打仗的遊戲,一種自己十年前也在玩的東西。看著他們做來回衝殺,我彷彿也回到了自己的那個時候,和我的那幫兄弟在襄陽的所有地方不斷重複玩著的遊戲,不過我們的學的多是霍去病徵匈奴的場景,不知道這幫孩子玩的是什麼。忽然我看到幾個小孩向後倒下,將蘆葦桿橫舉,然後另幾個小孩衝過去時就倒在了地上,接著便扭打了起來時,我便知道演的是什麼了,就是不知道中間誰是我。不過他們打得也太真實了些,鄉下孩子果然比我們厲害些,看著看著,我都開始有些緊張了。

隨即便要站起,便就在站起的那一剎那,便覺後心下面一點一陣緊,立刻錐心的疼痛傳來,立刻讓我知道不好,心神散亂,竟被人偷襲了。

顧不得疼痛,心念到處,身體立刻前沖,就地打了個滾,再站起來時,立刻回身,還真是那個夥計提著一個剔豬肉的錐子向我衝來了。待我想到之時,錐尖帶著血腥味已到眼前,隨即身向後傾,手向上抓住此人胳膊,狠狠向右邊摔了出去。只是在空中借不得力,也使不上力,當我背部再次落地時,我覺著我這番疼痛比他還要嚴重。趕緊站起之時,將笛囊在地上拖了一下,也將我記性給拖出來些,趕緊拔出刺,搶上一步,沖了過去,踢開他手上剔骨錐,用我的刺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是何人?為何行刺與我?」我喘著粗氣,另一隻手總想到後面去摸摸傷口,看看那裡怎麼樣了。

他躺在地上臉上喜悅和悲傷的表情不斷調換,嘴中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等死,這番情景讓我當真摸不著頭腦了。只得轉過臉去看著那掌柜,只見那掌柜和另外的幾個夥計全傻了眼看著我,見我看過去都忙分辯說不干他們事。

「非是欲罪你等,卻告訴我此人是誰?」我有些又氣又急。

「我們也不知道,此人自南邊過江而來,他說他叫夏籌,說到處都亂想要找個飯碗,只是因為最近人手不夠,我這才留了他,他其他幹什麼都干不好的,就招徠客人還行,便讓他專到道上去請客人來。」這番話真的點醒了我,我當真知道此人是誰了,還真的就是此人了。

我搖了搖頭,收起了刺,「你這番卻是為何?你這模樣,顯是在民間輾轉多時,那夏氏父子是何等人,你難道不清楚么?」

「不全為此,」他見我不殺他,卻問他這些問題,睜開眼睛,有些猶豫,但似乎又有些心有不甘,還是說了出來:「你只知道大義凜然說些仁義道德,你卻知道那些獄卒怎麼折辱於我,與你說你怎會明白……我被他們這番……後趕將出來,連條謀生的路都沒有,長沙也沒有人敢用我。只能扒船偷跑到這荊揚之交,不需查驗戶籍的小村子裡做這番事情,勉強度日,否則便只能乞討了。這一切就是因為你,因為你是平安風雲侯。」他說著便有些激動,最後眼淚順著比上次憔悴許多的面龐上留下,讓我不免有些可憐他。

不過最後一句的功用對於周圍更大,立時引得那邊議論紛紛,我知道,平安風雲侯的名號在天下還是頗能唬住些老百姓的。

「你還能用自己的手做些事情,這很好。」我手又想去後面摸摸,但還是忍住了。挺直身體,念起一些事情,我便說道:「而且這次你只傷到了我,按我們之約,我放了你,這裡你可能不能呆了,以後你找我還是很方便,天下何人不識我,這些錢給你。」本想在錢袋中找些給他,但覺得顯得太小心眼,便將全袋扔給他了,「你走吧,去北面,給隨便某個城的戶籍官,在亂捏造一個好一點的名字,你便能在那裡活下來了,現在這個世道,這些戶籍官都比較好收買。你可能覺得太多了,便算我賠償你在獄中的苦日子了,況且我還挨了你一下子,你不算賠了,走吧。找個地方好好想想,你活在這個世上到底為的什麼?你走,你走,以後如果還是想殺我,你來的時候,我們再談。」

他真的走了,在我坐到位置上再回頭看時,只見蘆葦盪中,有幾支在亂搖,我心中若有所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些失心瘋了,不過一時我也懶得想這個,就覺得口渴,便讓他多拿些湯水上來。

不過眼前的人都沒見動,見到我看他們後,他們都有些驚慌失措地跪下了。

這些百姓有時也真的有些大題小做,要在平時我決計會過去攙扶他們,再道貌岸然地說一通大道理,可這會兒,我真的沒有這份精神。只能儘力大喝一聲:「給我起來,這是我與那人的事情和你們無關。」

言畢,自懷中再掏出一個錢袋來,想著夫人的準備果然是大有用處及好處的,扔給他們後,便再次大喝道:「快給我上肉,我餓了,還有給我的馬喂些草料,它們也餓了,還有……給我後面傷口清理一下。」言畢褪掉上衣,身體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傷口好像不淺,至少衣服刮扯得挺疼的,雖然陽光一下子曬到了身上,可是我還是覺出一絲寒意,心中竟覺著有些對不住那人了。

「士可殺,不可辱也。」我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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