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零八章 天南來客

「感到奇怪吧?」這是他看了我的面部表情後緊接著說出來的話,對此,我決定不做掩飾,既然人家已經看出來,掩飾便顯得毫無意義,且有些虛偽的感覺。

「好一個文質彬彬、英姿勃發的南王。」我笑著贊道,或可稱之為皮笑肉不笑言道:「當真你是南王,或還是來一說客賺騙我等?」

「這事情還要騙你怎的?」他也笑了起來,言語中倒有些荊州口音,讓我更加懷疑:「不過進來後倒嚇了我一跳。」

「為何?」我有些緊張。

「你臉上背著竹簾後的紅布把你臉印得通紅,而這位先生卻被竹簾印得臉上情景似陰陽相隔。」這讓我對這個南蠻王戒心一下子多了幾分,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南蠻王的人不會什麼都知道了吧。

不過,旋即小羽裝作送水的小廝的進來沖我微微點了一下頭,讓我有了數,她們母子倆被我派了在零陵南城頭那裡等候他們,順便窺探他們消息,此刻點頭便是說沒有問題了,當然是人沒什麼問題,情況也沒有什麼問題。

宋玉東在我右側,隨即故意厲聲責問道:「為何如此慢吞吞,耽誤了招待我家主人的貴客。」

那小鬼頭立刻有些委屈似的說道:「樓梯上有三條壯漢擋著,上來頗費周折。」

我沒有責怪他,隨即面無表情地揮走了他,同時臉上帶上了優雅的待客般的笑容,隨口說道:「該是南王麾下勇士吧?」隨即和他一起笑了起來,下面卻稍微攏了一下膝邊平放的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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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我做計較頗費了些周折,零陵城郭早已敗破,光和六年大旱之後這幾年此處便頗有諸方不管的架勢,連老師提及此出也說沒有財力物力和兵力來重振此城,地方事務全歸桂陽轄理。這些年,南蠻人在此購置鹽米,我們在此購鐵,卻並未設置衙門,此處人也稀少,敢留在這裡的都是兩邊吃得開的奸商和地痞。也許稱他們奸商或地痞有些傷人,不過我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詞眼,如果一個城內沒有民居,只有市集、飯館以及那種男女胡亂勾當之所,這種城稱之為城便有些不當,稱之為窩可能更恰切些,尤其是這個城內各種不知如何糾集起來的幫派林立,更加讓這裡污七八糟。為此,兩邊最終都選在這裡碰頭,看來我們這兩邊都算不得什麼好人。為了防備這些不太令人放心的南蠻子,我們這邊混進零陵來的就有三百人,還都是和城裡以前的幫派通上氣,充作他們的人,其中嫖客一百,食客一百,商賈一百,一旦事有不諧,城內便可開打,此刻樓下便有十幾個我們的正自假裝但卻是真吃著東西的食客。子悅命手下新招之將帶三千人在城外十里地隱蔽,最是扎眼的是那領兵之將長著驚世駭俗、聳人聽聞之狀貌,操著惡貫滿盈,凶神惡煞的口音,其實他人感覺倒還不錯,分開來各部位看還都像人,而且尤其是那鬍子還頗有幾分開天闢地之雄勢,差一點就是兩個鼻孔似有變成漏斗的慾望,就是和在一起咋就怎看怎不對勁。那個樣子我倒看了一眼便能永世不忘,只是叫啥名我卻又給忘了,至於子悅,按道理把這些安排定當,他就應該去找個地方睡一會兒去了,這事情也由得他了,至少桂陽還得有人主持大局。城內諸人也還好,最不讓我放心的就是張林為首的百十個「嫖客」,一旦打起來的時候,別真給我鑽人家被窩裡就不好了。說實話,我認為最把持不住的應該就是那個「好孩子」了,這孩子其他沒什麼缺點,而且在很多方面有不少優點;但問題在於他不是很好色,而是非常非常非常好色。不過,我的內心中倒也有些希望不用我來談判,讓我可以也混在嫖客中等候消息,想想那個場景,那才真是「走馬觀花,青樓薄紗」。隨即告誡自己有妻室的人,應注意自己的身份和道德規範。當然告誡歸告誡,我認為我並沒有真正聽下去。

「平安風雲侯,還需等人么?」他似乎發覺我在走神。

「零陵之地,已成走馬觀花,青樓薄紗之地。」我當然要掩飾,隨即似有些痛心地吟出那句。

「走馬觀花……青樓薄紗……好好,平安風雲侯果然才華出眾,平時平實平式之詞,竟也能說出如此深意。」其實,他那段「平時」之話也便足讓我琢磨半天,不知此人怎麼這麼快就想出來的。

「南王見笑了,君為何著我漢人之衣。」

「母為漢人,少時又與母居於一處,所以自小便一直著漢衣,況這次來見君等,如果穿南人之衣怕會帶來一些不便,與你等恐有些無禮。」這話說得倒似他是主人似的。

不過此一句前半句,便能讓我猜到好些要緊之事,心道這下便是好事了,遍布計較他後面言語。

「王為獨子否?」

「非,已有一異母之弟,還有一異母或弟或妹。」

果不其然,不過最後一句,還是讓我稍微想了想,隨即莞爾。

「汝弟尚幼?莫非便是下面那胖胖的黑小子?」我笑著問。

「正是,二弟孟獲,年方三歲,著實憨得可愛。」他也笑了起來。

「你二母是南人?」

他點點頭,同時對我報以敬佩的目光。其實這不用敬佩,這個我都想不到,我的腦袋直接放到肉市上賣了算了。

「先南王是否因與西川官軍力戰而死?」這個不是我猜的,是我們打聽到南王是戰死,而非病故,故才這麼問道。

他又點點頭,平靜之中似透出一絲傷痛,只是那傷口卻是在心上;這讓我忽然想起一句不知什麼時候聽到的話:「傷在心上,人就死了」。念叨此處,我嘆了口氣,隨即說道。

「也許你該恨我。」隨即正視他的眼睛,不做稍斜。

「不,這與你無關,我知道你與董賊之事,但這是我與董賊之仇。」堅毅而決絕的目光,確實是個人物。

「所以我幫你,因為我和董賊也有仇。」

玉東越來越奇怪地看著我們,因為確實整個談判其用詞簡單,進展之怪異般的順利,兩方談判者後期言語的幼稚,簡直讓他恍如隔世,用他的話說,只是兩張嘴在說話而已,而且很多時候都是有問沒答。而且達成初步協議後兩個人似乎有些相見恨晚之意,二人越談越投機,越談越熱烈,越談越不象話,後面已經開始討論諸如此處那種場所中那些姑娘們的相貌及身材了。所以我的隨軍軍師最終得出結論,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至少這個年歲的此二人都算不得什麼好鳥。

孟節起身說下去安頓一下,我和宋玉東趕緊起身相請,既出,我便問我的謀士此事他有何看法,因為我覺得我的頭腦似乎有些發熱的感覺。他端詳了我好半天,才開始說話,不過第一句竟是:「主公究竟意欲如何?」

「嗯……講和,打不起。」我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雖然明白他可能也知道得很清楚,但我還是有些耐不住忍不住解釋道:「現在是春天,一旦打起來誤了荊南的春耕可不是好事情,北面還有好多土地在水下面呢,也不知怎的,大水排得如此之慢。要知道,現在這裡有一萬兵士散於荊南各地,現在還算好養活。但一旦打起來,就算我們只出動本地的一萬人作戰,一萬個年輕小夥子,一個人一天最起碼得吃掉一斤糧食,那每天就是一萬斤的糧食,為了燒水做飯,那又得幾十萬斤柴草,這仲春之時節,籌起來恐麻煩得緊。」我又長嘆了一口氣,這回不是因為其他,卻是想起當年漢中之戰我大手大腳幾乎把荊州官庫掏空的事情了,今年又逢水災,所以當年向老師遞戰事花銷奏章的我確信荊州官庫里的那些剩下來的東西真的經不起我再折騰一次了。

他長吁了一口氣,似乎是安心了多,點點頭,帶著一種滿意,看著我笑笑,然後說道:「平安風雲侯,您這麼想我就安心了,我也不用給您算這筆帳了。」

「怎麼現在喊我還這麼生分。」我想了想,「不過暫時也別叫我主公,顯得我要結黨似的,至少現在我可還是庶身。」

我不打算和他掩飾我秘密,當然我也不會直接把事情告訴他,如果這樣他也明白不了我的話的意思的話,那麼直接和他說也沒有什麼意義。結果我自己也有點犯糊塗,下面我就在自己思考我或告訴他或不告訴他的理由,我覺得自己的腦袋都開始有點亂了。看來我至少還是需要一個好謀士在平時提點我這些事情。

其實,我本有一個最好的謀士,她有著我所不能比及的才能,她永遠只會先替我著想,而不是她自己。而她是我最愛的人,可是現在我卻不知該如何找到她。我又一次下定決心一見到夫人便要與她說明此事,卻又自己問自己到時候是否說得出那些話,答案卻又是不知道。

我似乎結婚後就很是沒有定事的魄力了,而且或者說根本就變成了一個懦夫。

就在我心中茫然自責之際,他似乎也很茫然地問我一句:「那我叫你什麼?」

「你比我小,先叫我大哥吧。」我很隨便說了出來,然後為了掩飾自己剛剛的茫然,便問道,「你說他們會怎麼想?」

「大哥,實際上我正擔心此處。」

「快說你的想法。」我連忙抖擻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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