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五章 上闔

我的眼光一直跟著這個霍先生,他的動作總有些不自然,而且這才走幾步喘得就很厲害,他的身體問題很大,去看看大夫應該很有必要。

他走到那些孩子身邊,蹲在其中一個孩子的面前,小聲地問著什麼。那個孩子似乎有些犯糊塗,轉過去用問詢的目光掃視著旁邊的人,還和我的眼光掃過,不過對我她似乎沒什麼反應,讓我不免有些失落,再看其他小孩也都是搖著頭。

我很難描述他回酒樓時的面部表情表示的準確含義。但當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只是問道:「君是否問這些童謠的出處?」

他稍頓,點點頭,然後平靜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看來他沒找到結果,我也很難說清我心中所思。我不清楚這個童謠自何而來,這讓上面的何進聽見,對我的猜疑必又多一分,也不知是誰和我這麼大仇要這樣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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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有些鬱悶地吃完最後一塊鍋盔之前,我還在酒樓里坐了半個時辰,很多人吃完了都沒走,不過這回全在談論我了。

這食客中間看來頗多讀書人,很多人都意會過來那童謠和我有關,每個人都能說出些差不多的解釋,不過從中可以判定似乎這童謠也是過年這幾日才傳開的。

終於有人真正開始注意我,說我像謝智,因為我的塊頭很大,年紀雖然顯得大了點,但感覺上差不多。對此,我只是笑笑,然後塞了一塊「石頭」進嘴,沒有回答他們,不自覺去摸了摸我的頜下的雜草,暗自下了決心,見銀鈴前一定要把它剃掉。

但旋即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說謝智髮髻衝天,如獬豸之獨角。而我的頭髮低垂倒似個馬尾巴。那說的人倒很有禮貌,說完還讓我不要介意,只是做個比方。接著就有人說謝智重瞳,如當年舜帝,這是新的發現,以前沒有聽說過,我十八年都沒發覺,也不知道他怎麼聽說的。接著,謝智慢慢就向禽獸的方向發展了,然後大家的談話也慢慢開始荒誕起來,玩笑越來越多。不過,最後還是那個霍公發了話,讓大家不要亂拿我開心:「此人畢竟為上賜主公之義子,申公無男,我等也望天狼能贍養老令公晚年,能讓賢公後半生安樂,光大申公一氏賢名;你等如此折辱我家世子,我不能置若罔聞啊?且汝等莫亂開玩笑,此人終將領上闔郡,小心到時割你們的舌頭。」

說完,他還笑笑,原來他是我的那個父親的手下,只是這個時候我還不打算現身,免得引起前面一幫人的恐慌。

此時,我正好吃完,便算了賬離開。其他吃完閑談的人看有人離開,也就紛紛離席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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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馬自官道繼續向西北溜達,這一帶屬當年三秦之地〔秦末漢初,西楚霸王分封的三個秦的降將即章邯等的領地——作者注〕,地勢平坦,只是大雪所覆看不出是否富饒,荊州很多地方都是紅土,算得上貧瘠之地,但光那些瘠地所出已夠全州食用,如天下無爭,當溫飽有餘;想到此,便不由得嘆了口氣。

那個熟悉的嘶啞之音從背後響起,不知何故,他策馬追上了我。

一至近前,他抱拳在馬上拱手,「這位兄台是否自荊州而來。」

「兄台如何得知?」

「你身上衣裳似為蜀錦,荊襄之人愛穿蜀錦天下皆知。且你一臉風霜所襲,似乎在路上走了三天左右,如你騎馬而來,這差不多就是你自襄陽騎馬而來的時間。」

我點點頭,這個人不簡單,名門之後,雖然毛病比我還多,卻也不可小窺。

「兄是否自襄陽而來替世子送信的人?」

我搖搖頭,心中想著是不是自己的氣質很像個送信的,有些被傷害的感覺。

他似乎有些如釋重負,但是還是緊接著問了一句:「君為何在這時節來此?」

「來看望我的父親,來給他老人家贍養晚年,以後繼承家業時,替他老人家把家業發揚光大。」我笑著對他說,眼見著他的面容慢慢有些僵硬。

我想他知道我是誰了,但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會有什麼反應。所以我帶著笑臉,用極為戲謔的口氣讓他安心:「要說割舌頭,你霍兄當為天下先啊。」

說完即大笑,我看到這位仁兄小孩子般的一面,他吐了吐舌頭,笑著看著我,也不清楚他清不清楚自己滿嘴鬍子吐舌頭的樣子很噁心。

「世子贖罪。」他還是在馬上抱拳相向,似乎有些小題大做。

「不必不必,我非那種塞民之口之人,因我也常與兄弟們胡亂搬弄是非,反正都是玩笑,私下說說本無妨;不過那童謠的出處,兄替我查一下可好,這童謠對我可是大大的不利。」說到最後,我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霍然謹受命。」這世家子弟是有些麻煩,我也只得恭謹回禮,念到此就懷念裴大哥,他和熟人一見面先拍肩膀、胸脯打一拳,後腦勺再來一下,然後就算打完招呼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裡去找我父親了。父親是文人,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裴大哥那幾下子,要是他真的和我老爹這麼來來去去,恐怕我什麼時候去見老爹的時候,會被老爹罵死,說我交友不慎,交個這樣的粗人。

後面的馬車聲打斷了我的思緒,趕緊勒馬靠邊,忽然想到自己的馬是不是太慢了,不過飯後慢走有助消化,對腸胃有利,很好,很好。我不是說我自己,我是對我的馬說的。

這馬車上整齊地坐滿了人,其中不少人和霍然打著招呼,顯然多是相識。

「你是上闔城內人,為何在旁邊的小鎮吃飯。」我笑著問,既然他是申公手下,相信他的官舍肯定在城內。

「世子有所不知,我就住在這個鎮里,因為內人喜歡清靜,所以家宅在剛才的鎮子里,並不在城中。」

「噢,原來如此,看來你有些懼內啊?」我笑著對他,略帶打擊之意,不過我覺得我以後和他很可能是一路貨色,也有同病相憐之感。

※※※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沒看我。不過看他的側臉感覺有些異樣,緊接著他下面這個動作讓我完成了從小到大最漂亮的一次急智的推斷,只是這個結果讓我真的太吃驚了,因為恐怕除此人外、任何一個人一生都不可能經過這種情況。

他舔了舔被辣得有些裂的嘴唇,咽了一口口水。

於是,看完這個所有過程的我,甚至摸了摸喉嚨很乾而顯得很不舒服的脖子,但並不是因為那兩斤乾麵下肚讓我的喉嚨口也有些著火,我僵住了笑容。

而他發現了我的異樣,立刻有些緊張的看著我。

我面無表情,問了下面的一串話,我沒有說出我的推斷,但是他心知肚明。

「霍老令公一支到你這代,只你一個男兒吧?」

「是。」

「你是家中老幺吧?」

「對。」他感出些不對勁,但還是誠實的承認了。

「這一句可能會傷著你,對不住霍先生了,令堂過世了吧?」

「是。」

「是不是你才生下來的後,對不起,我有些多嘴。」

「是……」他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所以我停下我的所有問話,只是說了幾句旁人很怪的話。

「如果以後出事,來荊州找我,我必保你全家及你兒周全,霍公之後必不會辱及他先祖的威名,辛苦難為了你。此事我如若泄密,必遭天譴,死無葬身之地。」

他停下馬,跪在地上,對我行大禮,讓我慌忙下馬攙扶,見他淚已滿眶,問了一句:「天下除開你家人幾人知此事?」

「君與申公。」

我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句:「此事難以瞞盡天下人,如事不諧,速來投我,免讓忠良無後,名門絕宗。」

他點點頭。此後直到上闔,他也沒說什麼話,只余不時淚眼漣漣,顯見心中頗多苦楚。

※※※

上闔是個大城,看城牆架式,該比襄陽小不了多少。洛水便出於此地,由此可以直下洛陽。

城內一切井井有條,很多人都在忙著下午的生活,漫步其中丁丁當當的打鐵聲不絕於耳,看來此地產鐵。

霍然這時已然恢複常態,不時和過去的熟人用方言打招呼。不過北地方言相較南邊土話易懂,可能和洛陽官話相似之故。

他領我直至上闔郡王府,門前的牌匾還是新的,上書「平安郡王府御賜」,五個大字橫寫,兩個小字豎在右下的角落裡。漢帝之威恐怕也就只能限於此處了,我有些不知所謂地想著。

我還沒有和老百姓好好說過話,不過看街面上的情況,這個郡王還不錯。所以當個好長輩尊敬還是可以的。

他去面見申公稟報,而我在偏房等待傳召,畢竟這是一等郡王,而且我是兒子,禮數不能差了。所以我沒有認為他的架子比較大,而是第一次看我的行李,看看能不能換一件新一些的衣服稍微把自己收拾一下。

剛要拆的時候,忽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腦袋,黃小姐給我做的那件衣服我都拿出來放在顯眼地方了,還是忘了帶,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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