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章 殘雪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分神?前面是刀劍亂舞,血濺滿地,骨斷體裂,垂死哀號。我卻似乎走在秋後落日的襄陽,夕陽西下,緩緩騎馬漫步襄陽大街,靜聽街坊的叫賣,欣賞滿天的楓葉輕輕飄撒,隨著馬蹄慢起慢落,地上楓葉如海邊時起時落的浪濤。全襄陽的人又都穿著紅色衣服,讓整個襄陽飄著一片絢爛的紅色。只是街坊都似乎老了許多,再不似以前那般健朗,但至少他們還在對著我笑著,正如我小時候一樣。

忽然,街上空無一人,滿目紅色也立刻變成一片枯黃,各家的門全都封上,馬走得更慢了,連風也大了起來。

接著,那抹殘陽也落下,四周一片漆黑。

我似乎醒了過來,但還是只看到前面一片刀劍映出閃爍的光。

「薩!」我感到自己陷入了恐慌,只能用大喝為自己壯膽。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但我總覺得我命不久矣,我想回家。我感到我甚至想伸出雙手讓姐姐抱我回家,正如幼時一樣,總想把頭埋在姐姐懷裡好好哭一場。

我在浩瀚汪洋中的一葉扁舟之上,手中掌著一隻大槳,正努力的向前劃,卻不知道何處才是正確方向。層層浪濤總想把我從舟上掀下去,無數之手也從水中伸出來想拉我。我害怕,緊張,又累又餓,感到想要發瘋,只能不斷的用槳擊水,還要用槳把那些想拉我下水的手打走,漸漸感到無可抵禦的絕望。

忽然一隻手沒有來拉我,只是拉住我的扁舟,旋即浮出水面的是一方黃巾。

隨即所有的其他的手都消失了。

我緊緊咬住牙齒,喘著粗氣,看著前面拉住我馬的戰士。

「怎麼了,風雲侯大人,敵人被您打垮了,我們是葉劍將軍手下,不是區星軍。」

「哦,我沒傷著你們吧?」我確信自己完全醒過來了,周圍還是雪地,只是天更亮了一些,可以看到四處我們的騎兵正在追殺對方的逃兵,我想忘記剛才所想,不過我忽然發現我已經想不起來剛才想過什麼了,立刻感覺整個人清爽了很多。

「還好,就是把我們的盾牌打壞了幾面。」我看到他們絕大部分人都在我身外一丈處看著我,有人還舉起了被我打壞半截露出木頭紋理的盾牌以佐證。他們可能感覺這個距離上他們可能更安全點,只有那個牽我馬韁的士兵還挺勇敢的敢靠近我,不過他也很快鬆開了手,站回他們大家的隊中。很快他們就接到新的命令向西繼續進發,而我卻一下子頭腦一片空空,不知該幹什麼了,只注意到不時有人回頭看我。

我稍微活動了一下,感覺沒有受傷,就是背後原來受傷的地方有些癢。真見鬼,我是怎麼打的敵人,為什麼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居然沒人傷到我,也太不可思議了。

「智哥!」葉劍縱馬跑到我的身邊,興奮得一見我就興高采烈地大聲說:「怪不得不可一世的西涼鐵騎也被你打垮了,剛才我在山坡上看到你衝鋒了。我當時心裡就說,老天啊,天下哪有這麼剛勇無雙的衝鋒陷陣,世上誰能擋住你那樣一通亂砸,你一衝進敵陣,他們很快就亂了。怪不得我看你沖兩邊的人數量差別這麼大,你的這邊人只有那邊的四分之一,但最先垮掉的卻是您這邊的敵人。只要有您在,實在想不出我們怎麼可能會輸。」

這通話說得我心情大好。只是我不好解釋,因為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只好先問問什麼情況,我本來還以為這裡是孫校尉和區星匪軍的交戰。沒想到是葉劍的東南路軍。葉劍進兵也非常快,由於南坡不是很陡,他們很快就順著以前曾是花草繁茂的山坡直插上幕府主峰西坡,但這主峰附近分布有很多區星的營寨,他的軍隊很快陷入孤軍深入的險境,幸而對手也有些慌亂,又是分散各處,才不至於立時處於包圍之下。為了避免被合圍,而且這裡地形樹木情況複雜我們又不是很熟悉,葉劍的六千軍隊很快分成了十幾個斯巴達戰陣分別衝擊對方的各支部隊,避免被對手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所包圍消滅。我沒有什麼山地站經驗,聽他說得還有些道理,便點頭稱是。本來戰場處於均勢,一時誰都占不到便宜。葉劍的騎兵也在上面的一塊空地上與人纏鬥,我們這裡進攻的賊軍一垮,便一個個戰場向有利於我們的方向發展,逃跑的這路匪軍即擾亂了其他各支軍心,我們的騎兵在追擊其他人時又沖亂了對方的陣腳,就這樣,很短時間內對手便全部被擊潰了。

不過這幫匪眾也有些出乎我的預料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殺人越貨做得很多的人,打起仗來都很敢玩命,以至於我們的黃巾士兵尚占不到什麼便宜,況且我們中間還有很多是吳郡新兵。以至於在這裡險些出事,我感到自己在很多方面考慮得很不周全,幸好這次沒出問題,但以後就不知道了。

「你們看見我們這路的士兵了嗎?」

「是啊,智哥,您好像還有兩千人吧?我只看到你們一百多人啊!」

「我讓他們先過來幫你們的,你們也沒看見他們嗎?」

「我們也沒看見。」

「你們在此打了多長時間?」

「您來之前,有半個時辰了。」

「不好,我的兩千人去哪裡了?」我感到真的急了,作為統帥,自己的主力部隊不知去向,這讓我沒法接受。

半個時辰前,他們恐怕才上路,他們居然沒有和他們遇上,而且那裡還有那麼多腳印,不過也可能是區星的人的。

那麼,我的兩千人呢?隨著足跡能跑到哪裡去?不過現在足跡肯定亂得一塌糊塗,想找都會很麻煩了。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讓葉劍繼續向山上去完成他的攻擊任務,葉劍道了聲保重,笑了笑就走了,我告訴他的臉上有些臟,不如在營中英俊了,只是他爽朗地笑著用衣袖抹了一下,結果就更髒了,我決定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不過髒了之後,我才發現他的鼻子挺大。

這時我的騎兵們也相繼回到我的身邊,還按照我分好的隊列,讓我檢查一下。沒有折損很多人,尤其是我這邊的,好像基本都在,那邊好像少了十幾個,不少人也都掛了花。

我怎麼沖的?現在連我自己都在問自己,只可惜什麼都想不起來。

不過總算現在我是徹底穩定下來,能好好想想該怎麼辦了。我命受傷稍重的人回原來的路上去再試試找找我們的兩千人,如果發現敵人就過來找我們,發現我們自己人就趕快向我們的方向靠攏,我們則繼續向西去搜索對方殘兵。

「跟著我來吧!讓我們的戰馬去踏區星的腦袋!」

大家士氣很高,我回頭總能看見兄弟們在笑,不過他們沒開始和我那麼肯說話了,一幫人像除了傻笑,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一樣。

我也無所謂,我正需要時間清靜一下,在往西的路上,我又和葉劍打了個照面,他似乎正和手下商量進軍路線,我用武器示意我從他們的右邊過去了。葉劍也趕緊點頭示意,我挺喜歡這個小子,他年齡還沒我大,居然就自己拉起了一支隊伍,很是了不起。尤為可貴的是,清楚我軍的身份後,就能主動投到我姐姐帳下,免了吳地一場劫難,而且也很受低下士兵的喜愛,應該說是個很可愛的少年,主要是他什麼都敢說,這比較對我的味,實際上還有些私人方面的緣由,他到現在一直說我的好話,讓我一直挺開心的。

一路上,天越來越亮,山上景物越來越清晰,但我心裡卻越來越糊塗。我想知道自己怎麼了,剛才怎麼會那樣,戰陣之上,豈是兒戲之地,怎麼忽然就走了神,完全迷失了自己?

也許我一直在騙自己,其實我膽怯、懦弱,卻裝出勇敢異常與那麼多死屍在一起,尤其是其中很多已經肢體不全,而且死因不明,我卻利用這個讓大家對我刮目相看,說到底只能說是自己虛榮心在作怪。我沒有那麼了不起,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但這種場景出現,我也承受不了,雖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著已不能動彈的屍首,我可以硬撐,我甚至可以嬉笑,彷彿自己確實不怕,我告訴自己這些人都死了,讓自己保持輕鬆的心態;但當自己面對真正的危險時,自己的心神就再也掩飾不住那份積抑不住的恐慌和害怕,我甚至想躲到姐姐後面去。

我所作的還是大罵自己沒出息,依然又羞又惱,未想手中所持為何物,便拍馬催先;這下還了得,那馬便如瘋了一般,如閃電般疾奔向西,我開始還未想起為何,但雙手剛想勒住馬兒時便看到天狼上的血跡,心中便立時明了。

當下也不勒馬,只回頭看看,其他兄弟雖奮力催馬,還是離我越來越遠。

我想我肯定是有些失心瘋了,當時我根本沒打算等他們。我想的是把這馬弄傷了,如果還不讓它一發發泄個夠。恐怕它會更痛苦,所以也不勒馬韁,只管讓凜冽的風刺過我的面龐,本想找個地方躲,卻發現盔甲的領口沒法拉起來遮住臉,也就算了。想著等這馬慢慢平復了,我再等等後面的人,再捂捂我的臉不遲。

不過,馬還在瘋一般的撒開蹶子狂跑時,我已又看到戰場了。不過這回顯然是我們占絕對優勢,一個虯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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