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悲歌

「我裴大哥怎麼死的?」我有些木然,臉上有些僵硬。噩耗成真畢竟對誰都不是件讓人很好接受的事。

那個叫葉劍的少年想要張口,看了看黯然的管亥還是沒有說話。管亥抬起頭,很淡然地說:「我來告訴你。」

這管亥和裴元紹本是同胞兄弟,因裴大哥家貧,管亥一生下來就被送一戶膝下無子的管姓人家收養。兄弟二人再相識已是在黃巾軍中了。當時他們相見就是驚異不定,最後裴大哥回家帶來父母這才真相大白。兄弟二人性格卻有些差異,裴大哥生性豁達,為人和氣,管亥卻有些偏激,喜惡分明。自裴大哥投我荊州後,管亥便視裴大哥為叛徒,勢不兩立。

今年秋,吳地混亂,大部地區顆粒無收,除了可以說那裡適宜廝殺,已無話可以形容那裡。亂得毫無我大漢四百年魚米地之像。姐姐初到吳郡之時,這裡已蕭條的如塞外邊關,地方官也找不到,只有大小不等的各股勢力,有豪強的鄉勇,有官僚的親軍,百姓的流民營,土匪水賊那就更是多如牛毛。姐姐到了那裡便收編流民營,四處出兵打擊各種土匪水賊,雖然我們的人手太少,但因為知道烏程管亥和裴大哥的關係,姐姐還是讓他以太湖為界,只平北方之亂,不管南部之事。

也許那樣這次就不會出事,但就是裴大哥在吳地北地,長江入海處收降了葉劍時,露了幌子。那些小嘍羅都驚訝的以為管亥已歸降了姐姐,大家又素知管亥之神勇,一見裴大哥便紛紛歸降,一時吳地北部肅平。

但此事也很快傳到管亥的耳朵里,他立刻便知道裴大哥來了,更是怒不可遏,他聯合吳地南部幾個地方割據勢力,一起向姐姐的北部大營撲來。

那一天冬日,不會早於一個月,在太湖之西,神亭嶺之南,原本的水田之上。管亥拍馬上陣前叫罵,指名道姓讓裴大哥出陣,裴大哥在姐姐勸說下,先沒有出陣,而且根本沒在陣前露臉,姐姐就帶著葉劍和盛斌出陣,而他們也很驚訝地看到又一個裴元紹威風凜凜地縱馬與陣前。

管亥根本沒有和其他人打的意思,他就是想把裴大哥引出來,所以,說了很多污言穢語故意辱罵姐姐,葉劍聽不下去,拈槍來戰,戰不十合,力怯,那邊盛斌見勢不妙,也忙拍馬搶出,二人合擊管亥。好個管亥,依然抖擻精神,力戰二小將,竟不落下風。一時間,那邊聲勢大振。姐姐則再無可派之將。眼見,二小將不支,姐姐本只好揮軍硬拼一仗,別無他法。

這時,裴大哥不知從何處拍馬而來,沒帶任何兵刃,卻搶上去用手硬接管亥的大刀,同時喝退了兩員小將,言其為自己家事,旁人不要插手。管亥還是故念一些兄弟情誼,本來刀刃已要削斷裴大哥的雙手,還是硬生生剎住了。

管亥收刀大喝,「見利忘義之賊,厚顏無恥之徒,貪生怕死之輩,無情無義之人,汝有何面目活於此天地之間?趕快自行了斷,莫髒了我的大刀。」

「吾非無義,亦非無恥,從不懼死,怎能忘情,但是天公將軍的願望,你難道忘了嗎?」

「我沒忘,而是你忘了。你投降官軍,卻把這幫狗官當作了親爹娘。」

「我如何說你才能相信,你去看看荊州百姓臉上的笑吧!那是真切的,沒有任何做作的,那是真正的快樂,雖然我們還不能讓老百姓富足起來,但我們至少能讓他們安居樂業。」

「你已經說我們了,你丟不丟人,我真恨自己這張臉,為什麼我會有你這種大哥,你有沒有感覺到已經徹底成為走狗了?」

「我怎麼說你才能信,難道你讓我把心掏給你看嗎?」

「你高興也可以,除非你和我一起,一起殺了這婆娘我才信你。我才會信你還有一些義氣。我們或許還可以重敘兄弟之情。」

裴大哥像下了很大決心,他下了馬,端詳著地面,從地上拾起几絲衰草。

「這是我們的土地啊,可是今年這裡只長了這些雜草,沒有一點糧食,沒有糧食也就沒有了希望。這就是天公將軍所盼的嗎?你們在幹嗎?往自己脖子上勒繩子嗎,你的理想就是讓老百姓和你一起都餓死嗎?」

「住口,我沒這麼想過,但那些大官什麼時候管過我們的死活,光和六年,咱們老家的人都易子而食了,那是孩子啊,人命啊?你還跟著他們,你瘋了嗎?和我們一起,殺官兵奪城池,開倉放糧,老百姓還能過這一冬。否則,今年冬天怕是大家都撐不過去了。」

「那明年呢,你想過嗎?我告訴你,荊州牧韋大人不是這樣的,雖然他沒有辦法改變整個天下,但是他可以讓他手下的百姓過上好一點的日子,我的一個大個子兄弟當時這樣和我說:『天公將軍的希望是什麼?』我答:『讓全天下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他就說:『如果有人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你跟不跟著他干?』我應道跟。他就對我說以他謝智一生的所有的一切擔保,現在的荊州牧韋定國大人是這樣的一個人。如果非要他給我證明,就讓我去問長沙的百姓。我當時就說好,我聽你的。他還這樣說不是聽他的,是為了天下的蒼生,問我到底干不幹!我當時就說我干,我還說如果他欺騙了我,我就回去殺了他最親的親人,就是今天你對面的那位女子,是我那位大個子兄弟的姐姐。」

管亥停下不語,裴大哥上了感情,接著說:「那天我還記得我那大個子兄弟對我這樣下的第一個命令:『現在連天大雪,我命你帶人為老百姓掃雪開道。』」

「我現在還能記得那日黃昏,路上行人的歡笑,兄弟,你真該看看,什麼是老百姓需要的。別讓士兵再無謂流血了,讓這片土地再長糧食吧,求求你了兄弟。」

「不要再說了,我不會信你的,你滾吧。」管亥說他說這句話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裴大哥轉身對姐姐稍一施禮,再轉過來,已是淚流滿面,「兄弟,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但不信我也不怕,我會讓你信我的,讓你看看我的心是不是紅的,還是黑透了。」說完扯開衣襟,然後一件件扒開衣服,當著幾萬人的面,袒露出精壯的上身。

當時恐怕誰都沒有意識到下面會是怎樣的一個場面,因為裴大哥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竟毫無猶豫刨開了自己的胸膛。那刀很深,刀落之時,裴元紹已失去知覺。

管亥嚇傻了,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馬扶住風中已經顫抖不已的裴大哥。看著那觸目驚心的一條刀痕,管亥便再也凶不起來了……

「大哥當時還斷斷續續對我說,如果不能讓我回頭,今天至少上萬弟兄得和我們兄弟二人中至少一人一起去死,但他死了,他相信就能救下一萬多人的性命,所以他求我別讓兩邊打起來。他最後說,『兄弟,你來替我。』他就走了。」管亥移開了視線,盯著地面,他的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腿,彷彿在逼迫自己說出這些事情。

我明白他的痛苦,我的手從他背後拍拍他的肩,盡量說得輕鬆一點:「裴二哥,沒事的,你大哥至少能安心地去了。」雖然我的眼淚也不爭氣地流出來。但是裴大哥此舉確實讓幾萬人免於混戰,相對看到幾萬人陣亡,幾十萬百姓受苦,骨肉相殘,勢不兩立的情況下,裴大哥這次去我是不是該想開點,至少我再亂悲切,會讓管亥更難受的。

「放開我。」我沒想到管亥的反應那麼大,他把我的胳膊抖開:「記住,我是相信我大哥,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和我大哥假情假意花言巧語,我大哥又怎會如此離我而去,我不會原諒你。你今天大罵我,我也許還會把你當條漢子,但現在我認為你不過是個偽君子而已。我是來替我的哥哥,但不要叫的那麼親熱,我不會替他認你這麼個假兄弟,也別叫我裴什麼,我無顏與我兄同姓,我叫管亥!既然你沒死,我們撤!」說完,揮手讓部隊撤了。

「平安風雲侯,您沒事吧,管大哥可能說話有些冒犯,有所得罪,請您原諒,他剛剛失去哥哥,可能有些過於難受。」我知道葉劍在和我解釋,我對他笑笑,把被撥開的有些尷尬的手又搭上他的肩膀好好拍拍。

「我能理解,我不會怪他,因為他還是我的裴大哥,雖然他記不得我這個兄弟了。」我平靜地說,看見他時,我還能頂住這悲痛,等他走後,我竟朝天長嘯了一聲。眼淚順著耳朵向下滴去。裴大哥是我荊州自中平興兵以來第一個陣亡的上位戰將,而他還是我的兄弟,我的好兄弟。

「啊,平安風雲侯,我這就把您安全無恙的消息傳給您的姐姐,我想她一定很高興……或者,您和我一道回去。」

「別老是您啊您的,我不喜這個,叫我智哥就行了,平安風雲侯,平安風雲侯有什麼意義,我就算能獨叱吒風雲,如不能保自己兄弟平安,我這個萬戶侯不當也罷。」

「平安風雲侯……智哥,你和我一起走嗎?」

「不行,我受人之託,託管此寨,不能離開,你告訴你們駐紮在哪裡,等他們一回來,我就去見我姐姐。」我相信我是個懂得責任的人,雖然最相見的人就在身邊不遠處了。

「知道了,我也不知道銀鈴姐的大軍現在到什麼地方。反正你順著我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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