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冬月十三

揚州江北的冬夜反常的溫暖,沒走出幾里,我都出了些汗。雖然是曠野,卻沒什麼風。黃沙般被大水侵襲過的土地,在月光下猶如白晝。四周沒什麼樹,除了前行常因為輪子陷入泥沙中而遲緩外,倒真是平平安安的樣子。

我們沒有按我的那個計畫行事,因為離河二十餘里有官道,而五十里的地方是一片矮樹林,我覺得沒有必要完全按照我的有些浪費時間人力的計畫而放棄這種陽關大道,雖然會有人追,但那時我們該能出去百十里路了。

我在隊伍里沒看見黃忻,這讓我有些不安。龍行上來告訴我,那個和他夫人在一起。女人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這是我和龍行的一致結論。龍行沒和我多說什麼,他還要經常的跑前跑後看看各種情況。不過他還是很賊地問了我一句那女孩是不是未來大嫂,幸虧他跑得快,否則他鐵定被我一頓痛打。

我的馬時慢時快,繞著龍行夫人的車子轉啊轉。不過沒看出有人打算出來和我搭訕的跡象,只好灰溜溜地縱馬向前。在隊伍前面作主帥的樣子。

潛山城的守軍也撥出了五百軍馬沿途保護我們。我對此表示滿意。領頭的那個人我看著眼熟,我令他到我身邊,我仔細端詳,越看越眼瘦。這還是個娃娃兵頭,臉上常掛著孩子般的笑容。當然,他本來就是個孩子,大概十六七的感覺。沒有什麼鬍鬚,乾乾淨淨的下巴上稜角倒頗為鮮明,象是經歷過些場面了,目光中也有他這個年紀的其他人眼中所沒有的那種感覺。我看了看保護我們的那些士兵,中間很多還就是和他這個年紀差不多的,我想我得修改我說過的話。

「我是在長沙入行伍的。」他看出我在回憶,但是他也看出我一時回不出來了。

我忽然想起來了,當時的他就是嶽麓山上的小毛賊頭,被周倉給拎回來的。實際上毛賊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小毛孩子,太小搶不來東西,就和一群小東西一起刨了人家祖墳。夠狠,我心中暗贊,那幫小孩子還真敢玩。

不過當時我看見他們時,他們只是一群凍得快受不住的可憐孩子。而這個就是他們的帶頭大哥。現在想起來,那他還真是長大了不少。

「你叫什麼名字?」當時我還沒有注意他,但是現在我覺得他會成為一個人物。

「廖化!」他很響亮地回話,讓我對他的觀感更好。

「廖化啊,和弟兄們在揚州要小心啊!」

「明白,謝謝謝大人……」我猜他稍微盤算了一下說的謝的數量是不是正好,所以停頓了一會。不過停頓了之後我沒有聽到他的下面話,我又聽到了一陣破空的哀號。我知道那是敵人來襲的信號。我心裡當時還惡狠狠地發了句牢騷:沒一天是安安穩穩過來的。

好象是大家都習慣了,沒有人慌亂,馬車上的人很認真的將弓弩撐好,一絲不苟。然後,臉無表情地看著車兩邊,理論上,不會存在傻瓜從一字長蛇的正或正後面衝鋒。所以,我也提起天狼超左看看右看看,努力回憶剛才的號角從哪裡傳來。手在身上摸摸,甲穿戴整齊,沒有頭盔,還是馬尾巴。我捋下披風,準備大殺一場。我有些不自覺的看了看龍行的馬車,看到周圍閻柔和宋謙,小南正趕往那裡。我有些放心,又看見文文也進了那輛車。

還真有那種不開眼的,從前面的聒噪和龍行大聲的指揮聲中,才知道居然真從我們正前方殺來,不過,當我看到龍行車隊中大批弓弩手沒法放箭時,在車上有些焦急,我不得不緊了緊心,對方顯然知道我們的弓弩厲害,所以才選擇不好打,但卻可以避免大批人暴露在如此準確的一批弩手的射程之內的車隊頭,他們對我們似乎非常了解。不過,他們肯定是低估了龍行那幫鮮卑族的應變能力,後面的車慢慢的向前面展開,而廖化他們想都沒想就沖了過去,我才剛看見敵人,就看見廖化他們像一群瘋狗一樣沖了進去,我承認我的比喻有些不雅,但我當時的感覺確實如此,因為他讓我想起了周泰。對方立刻有些混亂,很快就開始要撤退了,不過看來這也由不得他們,他們一定很恨出這個餿點子來劫我們的人,現在看來他們想逃也逃不掉,就像被瘋狗死死咬住了一樣。龍行和我說,為什麼這次連他看得都有些膽戰心驚,然後提議,不要和這個人對戰,除非你能在捉對中趕快殺了他。我想我們大家都在你看我我看你,看著那群瘋狗把這群敵人咬得七零八落,七葷八素,七上八下,最後,橫七豎八躺了一片。這小孩太厲害了,除了這麼說,我還真的想不出其他的語句來形容這些人。

「這幫小孩真厲害。」小南咽了一下口水。他肯定把自己當大人了,不過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說話者是誰,只是附和,龍行閻柔連附和都沒有附和,直接一個跑前一個跑後讓大家保持好隊列,不要亂了陣腳。又開始催整個隊伍前進。這地方畢竟不是個安生的地方,不過還好,至少現在前面的廖化已在收拾那些落跑的散兵走卒,準備收兵了。我讓人去命他抓個活的,看看是哪個這麼討厭,居然又來劫我。

我被劫看來已經成習慣了,包括大家都是這樣。其他人還好,龍行手下的鮮卑一族的族眾,已經把這個看得就像吃飯一樣隨便。因為天晚,不趕車的鮮卑人扔下弓弩就扯被子去睡了。而其他人則還有些警覺地四處張望。

廖化讓那人回來說他立刻去抓。

我覺得有些不妥,讓人趕快命令不用抓了,但廖化一眾還是立刻遠去了。

為什麼我感到要出點什麼紕漏,就會出點什麼問題?我感到有些奇怪也有些懊惱,因為這次也不例外。

雖然不能說多密集,但是還是從西北遠處黃沙溝下湧出一些持弓弩的劫匪,從我這裡看去只是一片小黑點。好像是狠命地向這裡射來。應該是由於天黑,好像距離上有些分辨不清,所以,看著人不少,但箭疏了很多。我還在納悶為什麼我這麼輕鬆的感覺。

那些剛睡下去的人又立刻爬了起來,但依然沒有什麼表情的扯起弓箭還擊。

結果兩邊就這樣,我們一邊走一邊射,他們也跟著我們射,也不衝過來。偶爾會有人受傷,但是好像沒那麼嚴重,主要是被箭刮破擦傷,或者自己拉弓時扭了胳膊。強弩之末,連普通的皮襖都不太穿得透了,最後有些鮮卑人感到距離是有些遠,乾脆不射了。不過他們到沒有繼續去睡。而是閑得沒事幹整理一下行囊。然後談些其他的事情。結果很快大家都不射了,都開始做一些別人衝上來的防禦工作。車隊在破六韓各種奇怪的口音的指揮下變成了三列,將老人孩子保護在中間。

也有箭射向我,開始我還會遮擋兩下,後來我也懶得碰它了,就是射到身上有些癢。最後不得不到有頂棚的車後去「躲雨」。我心裡在問自己,我們是在打仗,還是在玩什麼遊戲?好像我們和他們都不怎麼重視一般,他們無聊,我們更無聊。

我還是到弟妹她們車邊,問問她們情況,就在這時,我還看見一支軟弱無力的箭打在車篷上,然後慢慢滑落。它掙扎著像扒住車子想顯示自己的一些價值,但最後還是摔在黃沙上,被車輪碾成兩截。

不過,我知道他們準備充分,決心很大,因為半個時辰後,他們居然還在射。月亮在走,我們在走,他們也在走,而箭就這樣飛來。他們領袖的腦袋肯定有些問題了。

廖化趕回來,見到我一臉的愧疚,便要命人衝過去,我攔住了他,然後隨手綽住一支箭,告訴他對方的距離太遠,衝過去反倒會增加傷亡。而且最主要的是不知道對方的實力。

箭雨越來越小,不知道是他們沒什麼箭了,還是我們不還手讓他們感到了什麼,還是那條溝離我們有了距離,而他們不肯離開那條溝。

雨終於徹底停了,我下令大家全部做好戒備,下面應該就不是這種玩笑了,他們可能要衝了。旁邊有個鮮卑人嘟囔著,早沖就好了。我注意看了一下,他還真有耐心,居然收集了半天的箭,車上都快堆出兩尺高了。我覺得那邊的指揮者的腦袋肯定出大問題了。還暗贊此人的耐心。

廖化在這間隙推來一個人,說是抓來的賊兵手下,他有些害怕眼前這個高大的不留髮髻的大將——我。忙讓我饒命,我問他為何來劫我們,他們說,有人給他們送信,說我要過這裡,還會帶著大量的金銀珠寶糧草輜重等各種東西。本來當家的不敢來,不過,冬天山上沒糧食,來往行人少,最後就只能打我們的主意。說完,就給我磕頭,請我不要吃他。我想我是有些摸不著頭腦,然後看著同樣有些稀里糊塗的大家。

忽然一陣風過,吹得天狼發出一陣怪叫。那人立刻縮成一團,倒伏在地上。我立刻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惡作劇的想法隨即產生,不過我需要人來幫我的忙。但現在西北敵勢不明,我暫時放下那大惡作劇的想法,只是先通個口信,因為我看到最好的騙人搭檔就在我旁邊。稍微來一下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大的影響。

「今天不是十五,月亮也不圓,沒胃口,先把他捆好了,等二日後再讓我慢用。」我還故意磨磨牙。

「要不要把他洗乾淨了?」龍行果然聽了我前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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