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山中

我不明白她忽然舉石頭砸地的目的是什麼,只看見雪花飛濺,但傳來的聲音卻讓我知道她的下面這塊地似乎有點不同於石頭土塊。

當她的手中石頭忽然離手時,才發現她腳下那一塊平地是層冰面,砸破後,脫手的石頭濺起了三尺高的水花。只是不知道那裡原來那是河,還是湖。但是即使這樣,我還是不理解她究竟要幹什麼。

她捂著腹部坐在那個冰窟前,皺著眉咬著唇,似乎在下很大決心,她對這冰窟帶著恐懼,卻又不能將眼光離開這個冰窟。

心道不好,她可能是要自盡。雖然冰面上的這個冰洞不是很大,但對她這種體型肯定夠了,現在她正在猶豫,該是對這現世還有些留戀。我心裡緊張起來,我更怕我忽然大叫起來,會把她嚇得不再猶豫,立刻跳進去。我開始動了,不過是慢慢的移動,有點像爬,心裡還慶幸地想,幸虧沒把身上的雪拍掉,否則在這雪地上一席黑衫的我真是無所遁形。風又起,在這山間松柏間掠過,捲起滿天雪花和長長的哀鳴。

我只想著不能讓這女孩子輕生,感到了從沒感覺過的緊張和不安,每一步都讓我如此局促而心慌。看著眼前被疼痛和猶豫交織折磨的女孩,我覺察出一絲心疼。

那女孩忽然好像是下了決心,而我離她還有五十步,我感到了一種無可挽回的絕望,不過旋即被更加疑惑所代替。

她除下了自己的鞋襪,撩起素裙,將自己裸露出的兩條小腿,全部浸沒在那冰窟中的水中。她的身體立刻如風中之葉一樣不停的顫抖起來,似乎隨著風隨時可能會飄走一般。

雖然我還是不能理解她做這些是為什麼,但是至少我知道她沒有想死的意思,感到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忽然注意到我的姿勢是如此的奇怪而不可描述,忽然感到穩不住自己平衡,整個人趴在了雪地上。我沒管臉撞擊冰面的疼痛,而是立刻站起身來,舒展好身體,拍掉身上的雪,因為我知道那麼大的聲音,她肯定發現我了,既然被發現還是不要躲躲閃閃比較好。

等我將所有表現形象的動作作完一遍,我才發現,她居然根本沒注意到我,我忽然感到我又當了回傻子。

我近前到五步之外,仔細看這女子,一張俏臉已是慘白,緊閉雙眼,青紫的雙唇緊咬,雙手環抱自己,身體不停的顫抖,整個身體還一前一後輕輕晃動。我知道她很冷,雖然不知道她這樣干有什麼道理。

我解下了身上的披風,將它披在那女的身上。女孩的身體立刻巨震,眼睛驚恐地掙開看向了我。那是清澈如泉的雙眸,沒有任何不幹凈的東西,看你一眼立刻就好像能把你看透。

「你是個老實人吧?」她嘆了一口氣,低著頭使勁地說,說著用披風把自己又裹緊了些許,沒有看我,而是看著冰窟。

我想我應該是的,因為給她披完後,我又向後退了五步。

「應該算是吧。」我覺得我的嘴有些變笨了,想找點比較有意思的話開頭,都沒找到。

「謝謝。」她只說了這句話,聲音有些顫抖。

「沒事。」我也只說一句,我感覺出了她不想多說什麼,可能是疼痛和寒冷讓她無暇顧及這些。

我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外五尺處,可以仔細的打量她了,還是那張俏臉,只是寒氣似乎已讓她有些麻木,口中急促而出的熱氣,隨著身體一同顫抖。在這個距離上,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白色的裙裾上滲出的血漬,她的腹部肯定有傷。而她發現我在看她的裙裾,立刻用手將那處遮住了。

「小姐,你受傷了?」我發現她似乎以這個為羞,但我還是這樣問出來了,否則如果這樣血流不止,還在這樣的天氣,肯定會出人命的。

她直搖頭,低著眉沒有看我,但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可是小姐,您出血了。」我更加客氣,但是我覺得必須給她點破,否則她不肯承認。

「沒事的,沒事的。」她有些氣急,似乎覺得我有些明知故問。

「這水寒冷,你受得了嗎?」我覺得換個話題可能會好點,至少我認為在這裡洗浴不是個好主意。

她似乎更是有些氣苦,一句話沒說上來,竟暈了過去。

我被嚇蒙了,不知所措,但是稍一定神,我還是走上前去,搖著她,希望能把她搖醒,我的手才碰到她時,我的整個心神都一震,不是一振,我可沒那麼急色到人命都不顧的程度。但這畢竟是我第一次這樣觸摸女孩的身體,碰周玉那是不明真相,以為她是男孩;姐姐好像伸出手來,那我就得牽著在後面跟著,那是從小養成的毛病。

嘴裡念叨著快醒啊快醒啊,我卻毫無辦法讓這個昏過去的女子哪怕有一點醒轉的跡象。但總不能讓她這樣躺在冰面上。冰窟又開始收口了,她的身體也顯得非常的冷。雖然我也很冷但我的手顯然比她暖和得多。

「得罪。」姐姐告訴我做人禮貌一定得有,哪怕是別人不能領情。我將她在冰窟中雙腿小心翼翼抬出,用袖子稍微擦了一下,有些慌亂的套上鞋襪。心跳得有些過分,從來沒這麼緊張,好像我在作賊一樣。我不知道怎麼了,臉燙燙的。我的披風很大,我可以講是把她裹在了我的披風裡,抱著由她來的路向山中走。走之前,我還看了一眼大石,整整齊齊的隸書排列起來,但是她似乎在練字,因為我看不出每個詞和它下一個字有什麼聯繫。不過,我沒時間去研究有什麼奧妙,我還是先帶她回去為上。

我曾經這樣抱過熟睡的姐姐,這次我這樣包裹這位少女在這雪地中走。幸而雪停了,我能由她的足跡,向山中辨認著摸過去。她顯然住在這山中,還不知道和許子將于吉的朋友有什麼關係,按說那一手書法,應該是出自書香門第。這種山林野地,雲霧之中,歷來是那種隱而不出的大賢居所。

不過最後不是我找到她家,而是她的家人找到了我們。因為不時的起分風,讓這裡山路上的足跡極為模糊,地上又是白白一片,難於辨認,我這左右徘徊,上下求索之時遇見了這個人。那是一個中年女人,與這女孩不同,雖然也只是著一些普通衣服,但她更顯出種華貴雍容的感覺。

我正吱吱嗚嗚的要表明我非那種輕薄之徒時,那女人卻笑了一笑,示意我跟著她走。這一路地形更為險惡,雖然我還是保持鎮定,但我已開始欽佩他們這二女了,在這險惡之地都能生活下去。我們順著一條山脊向東走著,左邊是一片白色霧氣中被雪覆蓋著的山林,右邊則是白茫茫一片。雲不知什麼時候散了,只有一絲薄霧籠罩,太陽照在這雪地上,非常的晃眼,我不得不不斷的眨著眼睛。

那夫人發現我走的比較慢,想來幫我,我表示沒關係,只是太晃眼,看不清路。

「今天雲特別低,所以日光直接照在這雪地上,眼睛一開始是受不了馬上就好了。」她指了指南邊白茫茫的那一片。

原來這南邊白茫茫的是雲!我已經在雲上面了!那她們是不是就是仙人?但看了看我臂彎中這個昏睡的小姑娘,立刻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們終於離開這亮閃閃的山樑,進入一條黑黑的林間小道,我幾乎一下子變成了瞎子,要不是前面婦人身上紅色腰帶的指示,已經有些適應那刺眼的光芒的我,幾乎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走。努力的擠眼,試圖看清前面的路況,我不知道她怎麼能這麼快適應的,她走得很穩,根本不在意這亮度的變化。而我就只好叩叩縮縮,跟著她,接著又是豁然開朗,我剛感覺能分清楚哪是路面,那是樹木,一下子又在白茫茫一片之中,我想我肯定會瞎的。我眯盱著眼,看見她進入一個樹枝籬笆圍成的院落,顯然她們沒有張凱那兩口子那麼多情趣,只是很淡雅地在籬下種了些花草,只是這時被雪覆蓋成了整齊而明顯凸起的雪垛,偶爾伸出的枝杈告訴我它們的榮枯。

「請進吧,把忻兒交給我們好了。」又出來幾個婦人將那少女一起抬進屋子。過程有些奇怪,所有人都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徵詢地看了那婦人一眼,最後對我行了一個禮才接過那少女。我則在廊下先坐下歇息,因為我覺得有些怪,似乎此院中間沒有男人,雖然看不清所有的布置,但似乎有些寡婦居處的感覺,這門不好進,我心裡盤算。可能是我的病也才好,確實非常累,坐在台階上喘著粗氣,出的汗也覺得是虛汗。

「借問,這家男主可在。」直接點,免得不符理法。

「過世了。」那個領路的婦人和我說,我立刻決定告辭,這裡不好久待。

「請問,這山中可還有隱居之人,我的朋友說他們的朋友在此山。」

「這裡向北幾里有一湖河北洞壁中住著一個左道長。」她似乎對我觀感不壞,而且和這左道長很熟。「或許你找的人就是他吧。」

我連忙拜謝,趕緊退出這院,那婦人對我的舉止顯然比較滿意,頻頻闔首。

走不十步,想起披風還沒拿,想想,實在不好再進那寡居之家,雖然有些寒冷倒還支持得住。我身體真是好強啊……我感覺我的臉皮厚得是有些問題了,居然這麼不要臉的問題對自己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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