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隨風而逝

一路上,我沒有稍作停留,因為年少輕狂的我已經有了一個絕對瘋狂的計畫,我想著到天的盡頭去看看。

只管逢到驛站換馬,吃飯,到晚上便睡覺,剩下的就是一路飛馳向北。曾有巡邏的軍隊攔下我,但我的證明讓我從來沒有受過任何超過一刻的阻礙。

這天早上,我正要從驛站向北,驛站的人提醒我,這裡已是大漢邊界最北端最後一個驛站,再向北已沒有地方可去了。他們這裡看過向東去的,向南去的,向西去的,從來還沒有看到過向北去的,曾經傳說二十年前有人作為使節去過,但再也沒有回來過。這不禁讓我猶豫躊躇而惆悵徘徊,馬則帶著我來迴轉圈,不過摸到懷中那張紙,我就有了理由,怎麼著也得替師娘把這事完成吧,再看到綿延到天邊的綠草,和側旁綿延的群山,一片生機盎然,離心中的或者說傳說中的一片蠻荒的天之盡頭太遠了。

我命他們替我又備了兩匹馬,多備乾糧,水,他們肯定不太願意,驛站向來一馬進一馬出,要是個個都像我這樣,那他的驛站就得成客棧了。但我的侯爵身份最後還是讓他們給我備好了一切。我想估計他們已把我當成死人了。因為驛站的頭很仔細的問我的名字身份,有沒有寄存的東西,並一一記錄在案。

耽誤了很多時間,我將三匹馬一匹一匹拴在一起,小跑著進入這塊暫不屬於我大漢的土地,雖然是仲夏,這裡倒頗為涼爽,沒有路,那高高的野草,惹得感興趣的我常俯身去摸這地上長出的清新的綠色,不過有一次,正當我在自我陶醉時,忽然座下馬打了個趔趄,將我掀了下來。摔得七葷八素。趕快站起來,四周張望,確信沒人看見我這麼鹺的表現,才又上了馬。

開始總是很新鮮,記憶中從來沒看過這麼藍的天,這麼白的雲,自從光和六年大旱後,我看到的天總是灰濛濛的感覺,這裡確實要乾淨太多。路過的河流的水清澈見底,為此我曾經有一次想徒步涉水,卻不得不最後游水回岸,騎馬重新找路。風過,捲起草浪襲來,我常閉著眼睛張開雙臂,任馬帶我在這風中漫步,隨意徜徉中讓我有了那種莊周所謂逍遙遊的感覺。我只知道每天正午時分讓太陽出現在我的背後就可以了,盛夏太陽再也沒有那種毒毒的感覺。卻是一種暖洋洋的感覺,這裡毫無遮蔽,只有一望無際的平原,雖然天上常風起雲湧,卻沒怎麼下過雨,要不然我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只是在夜裡,我常有寂寞的感覺,不知在荊州的老師姐姐同學他們怎麼樣了。

進這個大草甸六天了,白天我也沒有那種新鮮感,只想找個盡頭,如果找不到,等到乾糧還剩一半我就必須得回去了,早知道就不用帶水了,我現在只帶一個水袋的水,其他的水袋都被我扔了,不過,扔的時候,我還是有點心疼。最後想了想,每次過一條河流,我續一點水就可以了,這裡沒那麼熱,我根本不需要那麼多水。早知多帶一點乾糧和衣服要更重要,心中也就釋然了。我把那件甲一直穿在身上,實話講,我欠呂布一個人情,以後一定得去還他,這件甲穿著相比其他的甲胄舒服的多,而且現在還是我的衣服中間最暖和的一件。

再也沒有開始的乘風而來的歡快,而是一切複雜的心情在這天空下隨風而逝,但是我也承認,就是這寂寞感的漸漸到來,讓我不再在乎那些悲傷,我似乎什麼都想得開了。

這裡開始出現一些野獸,不過,它們似乎有些怕我,見我的靠近就離開了,輕曾經告訴我,如果野獸怕人,那麼他們肯定吃過人的苦頭,也就是說,這裡也有人的出沒,這裡按說有三個異族聚居,一為匈奴,一為烏桓,一為鮮卑,皆為能征善戰,勇武兇狠之族。天狼已隨時在我的手畔,我不太怕這些野獸,我擔心的卻是那些讓野獸害怕的人。夜晚,我裹著披風,手提著武器,就這樣坐著直到睡去,一有風吹草動,便立刻驚醒。還好,黑夜非常的短暫,當白天一到,我的心情便安定了許多。

十天了,我開始熱烈期望我的前面出現一個人,管他是敵是友。到現在一句人話都沒正經說過,和那笨馬就只有「架」「吁……」兩句。我好像還喊過兩句,「誰在那?」「謝智鎮定,鎮定。」

我開始學會自言自語了,我想以我這種性格,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瘋的。當每天晚上,聽到動物悲哀的嘶鳴時,我也會合著吼幾聲。

第十二天,前面出現了一條很深的河,雖然我可以看見河底的魚兒,但我無法用天狼探到底,只好順著向上遊走去,地勢漸漸高了起來,我漸漸的進入了山中。

「這裡景色倒真是不同了,我連那溫和的陽光都感覺不到了,只能感覺閃爍的光在天上隨便地飄。」我的自言自語毛病是比較嚴重了。不過這裡的不同於平原上的景色又讓我產生了一點新鮮感,不過就是和我們那裡的山上樹不太一樣,其他的都差不多,看看久了也就是那個味道。不過當我達到一個山脊時,我看到了雪,山上的雪,一座巍峨的雪山就這樣赫然在我的眼前了,迎面又吹來了冷冷的風,夾雜著冰雪的味道,讓我有些麻木的腦袋忽然清爽了很多,我立刻拍馬向前。

很快,我就跑到那個山腰了,俗語「望山跑死馬」,不過,我倒沒感覺到。

「你感覺到了否?」我惡習難糾地問問座下累得夠嗆的馬,笑了笑,下了馬,安頓好這幾個一路上的夥伴。我便提著手中的狼牙棍,走上了上山之路,夏天能看見雪,確實是件意外的驚喜,何況我這麼喜歡雪的人。

越往上走,山坡上的雪越來越深,風也越來越冷,就在這時,我終於看見了這十幾天來見的第一個可以稱為人的生靈了。至於在水中看見我的倒影,我稱那個為長毛猴子為更好。又是一臉橫行霸道的鬍子,加上那隨便一紮的長髮。這個形象和人這個定義似乎有了些距離。

不過,他似乎對我沒有惡意,只是示意我小聲,輕點。這我應該可以做到,因為我發現他似乎是在打獵。他手中橫握著一張極長的木弓,從弦的緊繃力度來看,必是一張極為有力的弓。腳下小心的移著步子,他的臉則一直朝他的獵物,不過我沒有順著他的眼神方向看他的獵物是什麼,而是頗為這條好漢喝彩。因為這條大漢,應該說還是個少年,在這個天氣下,居然穿這麼少的衣衫,確切的說,他是沒穿什麼衣衫。緊繃的強健臂膀,和雄壯的胸膛脊背,完美的將弓箭橫展於身前,讓我有了一種駿馬欲飛的感覺。不過與我想像的北方異族不同,他倒是顯得過於清秀了一點。

忽然,他整個人停了下來,不再移動,他拉起了弓弦,不過,那把弓依然是橫展於他的胸前,只是他的右手的手指撥於弦上,慢慢將弓引至半滿。整個身體也靜了下來,忽然他就像一尊石像一般,完全定在了那裡。

我也一動不動,生怕驚動了他的獵物。順著他弓箭所指看去,遠處雪中有隻幼鹿一般的小畜,正在地上搜尋什麼,然後埋下頭去,小心的啃食地上的什麼東西。

我立刻感到時機已到,剛轉過臉,想看那少年反應,少年弦上之箭已發,再轉過去,那鹿已倒!

那少年朝我很爽朗友好地笑了一聲,似乎感謝我剛才為配合他的捕獵而採取的一動不動。然後他朝山上跑去,動作矯健,似乎他正踏於平地,而非積雪的山坡。而我才發現,我竟然腿腳一會沒動,竟有點發麻了,忙拔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腦中還在想著剛才那少年的射術,他的射法似乎與我們不同,至少我們豎握弓,他橫握弓,其他的不同一時又想不出來。

須臾,那少年便回來了,先沖我嘰哩咕嚕一陣,看我一臉的疑惑,忽然用標準的漢語笑著對我說:「您是外地人?」那少年的語氣極為誠懇,而且充滿熱情。

「是的。」我也笑著回答他,心想我們中原人的傳言對他們的描述實在有失公允。

「漢人吧?」

「嗯,你呢?」

「我是鮮卑人,從小就長在這山裡。」這倒奇怪了,我忽然生出戒心。一直生活在這裡,怎麼可能會漢話,還說得如此之好。

「你漢話說得很好啊?」我開始試探他。

「我們部落里就有漢人啊?而且,經常有商人來採購我們的毛皮,藥材,久而久之,我就學會了,我還會說烏桓語和匈奴語。」他的純樸而且毫無戒心的轉身和回答讓我徹底相信了他。他是去牽他的白馬,將獵物放在馬背上,微笑著對我說:「一起走吧,到我的部落去做做客。」

這些人也確實好客了一點,不得不承認,我有點適應不了。

我也到了我拴馬的地方,牽著馬和他一起走。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沒有任何客套言語的話,直接的讓我非常開心。

「找一種葯。」說我出來散心消愁,好像不太現實。

「什麼葯?」

「黃芪。」

「黃芪?不就是茶嗎?」他似乎很奇怪的樣子。

「你們拿這個來當茶水喝?」我更驚訝,黃芪乃神農本草經中草部的上上品。

他們卻用它來泡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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